第11章 011Firstlove

不出几天，校园周边暴露狂案件告破，伴随而来的恐慌也烟消云散。

        这风衣大叔本来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每月靠领着政府的贫穷户补助过活。生活潦倒，不久前老婆不堪重负跟人跑了，精神受到冲击，这才穿起风衣做了起奇怪大叔。

        说到伤心处，这大叔耷拉着脑袋，抹了抹眼泪。

        审讯差不多结束，警察捻着审讯报告书从头到位又粗略回顾了一眼，问道：“不过最近警局事多，还没轮到逮你，你怎么自己来自首了？”

        风衣大叔叹了口气，老实巴交地回答：“哎，还不是碰上个硬茬。每次出来作案都被堵个正着，瞅着那眼神那架势，我这老弱病残的人，不被打个半残也得卸个腿……想来想去，还是警察局安全。”

        警察被逗乐了，心想这大叔人还挺幽默，回头喊了实习警察，让把人送去拘留室里去。

        被小警察带走前，对外面世界恋恋不舍的大叔最后问道：“我这进去了，保守估计是要被关多久？”

        警察笑着回答：“不久。你还得谢谢成天堵你的小流氓，没造成恶劣影响前投案自首，处罚从轻。”

        大叔听完，又是一阵叹气，认命地感叹了一句：“人生真不容易啊，想做个恶人都这么难。”

        警察拍拍大叔的肩膀：“别想着做恶人了，努力做个好人吧。”

        窗外的老树，树叶遮天蔽日，风吹过沙沙作响，夏天好让人动容。

        被警察称为做好事不留名的硬茬小流氓闵玧其，此时正在教室里叼着铅笔，看着黑板上眼花缭乱的几何图形发呆。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得有力气才能顶住。”

        脑海蓦地出现陈艾西的声音。

        说这话的陈艾栖还是笑嘻嘻的，没什么正形。刚才还在为风衣大叔吓到呜呜，这时候除了一双哭得泪汪汪的眼睛，表情明显阴转晴。

        两人正坐在小区内小公园的长椅上闲坐，闵玧其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眼睛望向不远处空荡荡的跷跷板，拖长着声音说：“……要有力气，是要有力气才行啊……”

        “嗯嗯！”陈艾栖猛点头，侧头看向闵玧其。

        月色里的闵玧其心情很重，身影薄得像一张纸，他的眼睛却亮着。仿佛风吹雨淋，仍然固执地站在雨里。

        陈艾栖心头一软，突然伸手勾住闵玧其的脖子，猝不及防把他拽到自己身边，紧接着一点没客气地揉乱了闵玧其地头发。

        “哎哟我们其其。”陈艾栖的语气疼爱，像是个老奶奶，说着，“哎哟哎哟，我们可爱的其其，没关系的。好好生活，好好长大就行了。”

        细胳膊细腿的闵玧其，被粗枝大叶的陈艾希拨得一个踉跄。

        末了，回过神来，才轻轻笑起来。

        “陈艾栖。”

        “诶？”

        “有点痛。”

        “啊，对不起。”

        松开。

        “……总之，其其不要不开心。”

        “好。”笑，“谢谢你。”

        工作丢了，索性能睡个好觉。

        听进陈艾栖的话，闵玧其一反常态地好吃好喝好睡，精神好得不得了。精神那么好，不做点事情回报社会，都觉得心有愧疚。

        所以闵玧其闲着没事，成天在街道里堵风衣大叔。他还没说话，风衣大叔见这阵仗已经落慌而逃，不日便乖乖去警局自首去了。

        除了为民除害，闵小其还觉得，不以善小而不为，好事要从身边做起。说人话就是，比起建设国家做栋梁之才，不如从帮助身边的人来得实在。

        这下好了，闵玧其的思想觉悟得太快，身边的陈艾栖遭了殃。

        每天早上被闵玧其提溜着起来吃早餐，然后放学还要被闵玧其逼着写作业，追星事业严重受到阻挠。

        陈艾栖骂骂咧咧地拔下笔盖，顺带用笔盖别住额前变长的刘海儿，朝闵玧其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用中文恶狠狠地骂他：“闵玧其，你好像有那个大病！你不打工你折磨我！！”

        江友约也在，被信奉“互相拖累彼此拉垮”友谊信条的陈艾栖，强行拖过来一起受罪。不过，江友约跟闵玧其还不是很熟就是了，外加语言不通，基本上客套交流都在用眼神和尬笑。

        陈艾栖话音刚落，江友约心中立马敲响擂鼓，暗道：“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这两人又开始了。”

        只见闵玧其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陈艾栖刚才的话，正被一个电子女声没什么情绪地用韩语机械复述着。

        闵玧其挑眉，一脸了然地重复：“哦……我有大病？”

        “不。”陈艾栖扯扯嘴角，一把抓起笔，伏桌做认真学习状，“你没有，我有。”

        江友约摸了手边的冰美式，是室内空调打得太冷吗，她在盛夏的光景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寒战。

        盛夏走到尾声，初秋时候，闵玧其所在高中一年一度的校庆就来了。

        校庆准备阶段，全校上下的学生似乎都很忙。据说每年校庆公演，都会有经纪公司的人来物色新人，想进公司做练习生，完全是送上门的好机会。

        闵玧其成天泡在琴房，终于有事情做了，陈艾栖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陈艾西兴冲冲地点开爱豆官咖，却发现豆豆的回归活动更新停留在两天前。

        两天前，官方上传的最后一篇贴子，这样说到：“感谢所有相遇的时间！结束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遇见！”

        ……

        …………

        结束了。

        陈艾栖为此认认真真地感怀伤心了一下午，关上房门，闵玧其难得有了一个清闲安静的周日午后。

        只不过，被关在门外的闵玧其不知道罢了。不知道陈艾栖裹着小被被里，幻想跟闵玧其开战，吵架赢过闵玧其，痛扁闵玧其到全是好莱坞大片的爆破程度，帧帧是大场面。

        想了一圈，陈艾栖韩语水平有限，嘀嘀咕咕说了小其其一肚子坏话，坏话级别也不过停留在“你是笨蛋”这种毫无威力可言，甚至有点自取灭亡的阶段。

        说起来，陈艾栖近来越发觉得闵玧其这个人不对jin。

        不，不对。

        确切地说，不是闵玧其不对劲，是她陈艾栖不对劲。

        闵玧其表面上好像和刚见面的时候没什么不同。还是那样一张脸，白净的脸上很难看到过于起伏的表情。说话的声音懒洋洋的，语调慢悠悠的，有时候说得很快，字和字黏得很紧，她常常听不清。听不清也不打算解释，一副根本不愿意搭理你的模样，下次说得慢点，吐字变得清楚，可惜陈艾栖词汇量不行，还是不明白。

        可是还是不同了。陈艾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接纳，从陌生人到室友再到朋友抑或家人，从沿途的风景变做挡路的风景，从匆匆忙忙的赶路人到每天按时出场的固定嘉宾。

        琴房的窗户半敞着，窗台一阵响动，琴音随即消散，闵玧其朝窗外望去。

        陈艾栖背着书包，校服的白衬衣蹭了一点灰，头发上还插着树杈，笑眯眯地趴在窗台正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闵玧其诧异，走向窗外。

        两所学校虽然是相邻，但维持秩序，学生不可以相互乱跑。

        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肯定不行，那么离谱的陈艾栖一定就是——

        “我□□进来的呗！”

        青春真好，无忧又无惧。

        陈艾栖的眼睛亮晶晶的，把话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闵玧其习以为常，把她头发上的小树杈摘掉，回头指了指琴房的大门。示意她不要跳窗口，既然混进学校，琴房可以走门。

        “好！”

        刮过一阵清脆的风，陈艾栖消失在窗台，闵玧其回身靠在窗台上，望着视线里的钢琴。

        几分钟后，视线里出现沉默的钢琴，和吵闹的陈艾栖。

        “其其！！”陈艾栖兴高采烈地跑来，“我看你练琴辛苦，特地□□过来应援！感不感动！”

        ……不，不敢动不敢动。

        眼前一个脏兮兮的小灰球朝自己奔来，闵玧其立马一指头抵住陈艾栖的脑门。

        于是，陈艾栖被迫停在闵玧其面前一手臂的距离张牙舞爪，“哇啊啊啊啊啊其其！！！！！”

        闵玧其眼里的陈艾栖灰头土脸，实在跟美丽和可爱挂不上边。他在心里暗暗叹气，又自顾自地想，天，这个小泥孩是谁啊？她怕不是土行孙遁地过来的吗……

        而陈艾栖眼里的闵玧其却非常好看。

        有回声的教室，水洗的白衬衫，清澈干净的小少年。

        足以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动的理由，全都在这里了。

        ……

        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几天后，校庆如期举行。

        陈艾栖的国际学校作为友好邻居，校庆期间允许自由出入。班上的同学听说有校庆全都坐不住了，智恩老师见状也没计较，早早地放了学，班上的孩子立马撒丫子奔向隔壁学校。

        过去都只是在电视剧里看过，还从没亲身体验过。校园沿街的小摊，路边公演，还真像那么回事。

        音乐厅观众席最后一排旁的小门被人轻轻推开，昏暗的观众席漏了一点点的光。

        陈艾栖赶到的时候，闵玧其的表演已经开始了小半段，一束灯光打在少年的身上，流畅的钢琴徐徐缓缓地迎向她。

        舞台上的闵玧其，明明还是她认识的其其，可她似乎，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闵玧其。

        追光灯下，闵玧其不过是简单地穿着一件半袖衬衣，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臂，系着不那么规范的领带。肩膀因为节奏起伏微微怂起，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却从他的动作看出他的漫不经心。

        人说，弹钢琴的都是王子，王子端庄英俊彬彬有礼。

        偏偏她的王子，弹着钢琴的时候驼着背，模样漫不经心，却很难不让站在黑暗中的她心花怒放。

        闵玧其的周身像是发着光，那是陈艾栖无论隔多少年再回忆，都还向往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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