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奥斯汀捏着药膏走在前头，太阳快要落山，余晖斜斜地洒在地面上，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斜斜的。

        莫妮卡用手臂夹着那个莫里斯给她的华贵盒子，亦步亦趋，踩着他斜斜的影子。

        他迈一步，她便紧跟着踩上一脚。

        奥斯汀转头看到的，就是金发少女一步一步像只小鸭子，摇摇晃晃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自她受伤之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就能够放松下来了。奥斯汀将头扭正，假装自己没有发现这可爱的一幕。

        奥斯汀在别墅区与自己的房间相交的地方犹豫了一刹，果断选择了去莫妮卡的独栋别墅为她上药。

        笑话，他可不愿意让那些骑士盯着她看，倘若真带她上去，不就是送小绵羊进了野狼的口中吗？

        太阳彻底落入山谷，天色暗沉下来，莫妮卡单手打开别墅大门，将一楼的灯一盏盏点亮。

        她现在还不敢用受伤的手使劲，总感觉那疼痛会随时席卷而来。

        莫妮卡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抬起脑袋看着奥斯汀只用一只手便打开了存放药膏的那个玻璃罐，视线在四周转来转去。

        他看见被莫妮卡随意放在茶几之上的那个黑色盒子，好奇心一点点萌发，但是他不敢在面上流露出来，否则会显得太过逾矩。

        奥斯汀没有找到棉签之类的东西，只寻得了一卷纱布。

        也行。他拿起白纱布，在莫妮卡身边坐下。见她正在望着自己，奥斯汀不由挺直了腰板，屏住呼吸将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膝上。

        他低下头，用食指从药罐里头舀了一抹膏状的黑乎乎固体，鼻子吸了吸，闻到一股迷人的清香。

        奥斯汀动作轻柔地将药膏涂在莫妮卡手腕上方的瘀血处，再小心翻转她的手掌，在内侧也覆盖上黑色药膏。

        莫妮卡看着他头顶上一个小发旋，额前金色的发丝将奥斯汀的眼睛给遮挡住，她无法窥见他现在的神情，不过想必是无比认真的。

        感受着从手腕处传来的清凉，莫妮卡满足地在嘴角蓄起一个弧度。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条巨龙为什么会无端对自己这么好，但是至少这样的感觉让她很享受。

        奥斯汀用指腹将一坨药膏抹平，动作慢吞吞的，努力拖延着时间。他想让这与她相处的时刻永远停留在这一秒，但终究是无法实现。

        药膏就算涂得再慢最后也会涂完，奥斯汀召唤出金属色的火焰，将指腹粘稠的膏体蒸发，再扯了一段纱布，仔细将莫妮卡的右手手腕包裹起来。

        在纱布的接口处，奥斯汀抬眼，瞥了一眼女孩领口那个精致的蝴蝶结，于是仿照着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看上去不像包扎的伤口，倒像是个含着少女心思的小装饰。

        他再也没有停留在这里不回去的理由了，奥斯汀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手指捏着白纱布，盯着莫妮卡低声问了一句：“那我走了？”

        莫妮卡端详着这个小巧的蝴蝶结，听到他的问话后点了点脑袋。

        看着奥斯汀转身离去的背影，莫妮卡不知怎么看出一分沮丧。

        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住他，嘴巴却比脑子更快一步：“明天早上你来给我上药吗？”

        已经握住别墅的门把的男子顿时一阵风似的折返回来，身子蹲下对上她的眼睛：“嗯，我会准时来。”

        送走奥斯汀，莫妮卡终于有时间去打开尼尔塞给自己的盒子。

        他说这是莫里斯王子送给自己的见面礼？

        莫妮卡轻轻撇嘴，双手将黑色盒子的顶盖打开。

        她向下的唇角在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瞬间变平整，甚至有点朝上翘的趋势。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双淡蓝色、晶莹剔透的水晶鞋。

        这父子俩不愧是亲生的，送礼的套路都差不太多，只不过他爹身为国王更壕气一些。莫妮卡小心取出软垫上的一只水晶鞋，放在手心细细观察。

        观察到一半，莫妮卡快上扬的嘴角一下子掉了下去。

        这水晶鞋的尺码，大约比她的脚小了三个号！

        莫妮卡毫不留情地将这只水晶鞋重新塞回黑盒子里面，“啪嗒”一声合上盖子。

        果然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儿子。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将这个盒子也送去教堂的后备仓库，与莫里斯他父亲送的那些首饰堆在一起。

        第二日的清晨，奥斯汀早早叩响了莫妮卡的门。

        少女手腕上的蝴蝶结被他拆下来，重新抹了新的药膏，然后打了一个与昨日一模一样的蝴蝶结。

        余光瞄到依旧放在茶几上的礼盒，奥斯汀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莫妮卡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实话实说：“一双不合尺码的水晶鞋，等会我会送去仓库。”

        不合尺码？奥斯汀从句子中准确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如果莫里斯送的这水晶鞋合脚的话，那她就会将其留下来？

        莫妮卡看着巨龙莫名其妙皱起眉毛，好像突然遇到了棘手的强敌。她不解地问：“怎么了？你要陪我一起吗？”

        奥斯汀心中升起对“情敌”的戒备，一口答应：“当然。”

        “不过……”他想起自己来时在小径那听到的打铃声，知道等会伊丽莎白或许会叫他们这些新入职的去荆棘楼集合。

        “要快一些。”奥斯汀说。

        莫妮卡灵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捧起桌面上的黑色礼盒：“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将水晶鞋随意往国王的饰品堆里一扔，莫妮卡拍拍手跟在奥斯汀身后踩着号角在招聘日测试时的那栋小楼与众人集合。

        她才知道这小楼叫荆棘楼。莫妮卡远远望见伊丽莎白笔直站在最高的那个台阶上，依旧穿着她那件规整的女官制服。

        “你们身为国王陛下荆棘护卫队的一员，最高指令便是保护国王。”

        “守护国王陛下的安全，甚至为他牺牲。”

        伊丽莎白冷着脸，高声教导着规矩。

        她看见莫妮卡的到来，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国王陛下最赏识有胆量的公民——你们都知道。”

        “在前些天的招聘日中，伊芙琳娜小姐就是凭借对国王的忠实拥护才得以从中应聘者之中变得更加耀眼！”

        莫妮卡总觉得身边的温度有些不大对劲，转头一看，发觉是奥斯汀陷入了低气压。

        她失笑，却对伊丽莎白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种不太美妙的猜想。

        果然，伊丽莎白遥遥指着她，语气略带激动：“奥瓦陛下要嘉奖伊芙琳娜小姐的勇气，陛下要邀请她和她那日的搭档一起进宫！”

        大抵是国王觉得只邀莫妮卡大费周章进宫有些勉强，于是就顺手把那天想与自己争抢莫妮卡青睐的奥斯汀也带进宫去。

        金发青年危险地眯了眯银灰色眼眸，识破了国王不纯的动机。

        这个奥瓦国王想要在他主宰的地方羞辱自己？

        奥斯汀正想拒绝，却忽的想到那天父亲托付龙族的信使送来的消息。手心上，父亲告诉他，要接近国王，越近越好。

        他叹了口气，只能与莫妮卡一同行礼接受这份殊荣。

        伊丽莎白贴心地告诉他们，再过大约半个小时，接二人进宫的马车就会到达圣伦纳瑟尔大教堂的门口。

        莫妮卡与奥斯汀同时黑了脸。

        她原本以为自己拒绝了国王的送礼之后，他便不再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谁知这位王国的掌权者竟然选择直接叫自己叫去他的绝对主宰之地。

        她想起被自己堆在仓库的珠宝小山，一时有点愁眉苦脸——万一奥瓦陛下问起来自己怎么处置的这座小山，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从王宫来的马车在教堂门前刹了车，白色骏马长嘶一声，莫妮卡苦笑一下，提着裙摆在奥斯汀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国王奥瓦坐在高高的黄金王座之上，淡漠地听着内务官汇报他送去圣伦纳瑟尔大教堂那些首饰的消息。

        听到“几乎所有都被伊芙琳娜小姐放进了后备仓库”时，尊贵的国王陛下轻抬眉梢，口中蹦出一个词语：“几乎？”

        他带着上挑的疑问语句轻飘飘地飞进内务官的耳朵，内务官的后背却霎时间出了一层薄汗。

        “是、是的陛下。”他抹了把额上快掉下来的汗珠，继续读着下属送到自己手中的文书：“经过护卫队老成员的调查统计，陛下您一共送去首饰两百一十三件，但教堂的仓库里只有二百一十二件。”

        “哦？”奥瓦终于起了性质，他身子微微前倾，追问道：“知道她留下了哪一件吗？”

        内务官咽了口口水，将手中的文书翻页。

        目光紧急浏览一遍整页的文字之后，他如获大赦般念出来：“有的，伊芙琳娜小姐留下了那条蓝珍珠项链。”

        闻言，奥瓦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不爱慕虚荣，不愧是她。”

        他随即又想到，那日在幻境中，她竟然注意到自己也带了蓝珍珠链子吗？

        国王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同款项链：“嗯，她心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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