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③章 水清也有鱼 第1章 七 夕：夜宴…

第3章水清也有鱼

        1、七夕：夜宴十兄弟（上）

        单身大学毕业生住单身公寓，谈的最多的当然是女人：何况单位这么大，漂亮女同事简直不要太多（江城出美女，也是全国知名的），大家都雄心勃勃制定五周计划：搞定个把女友好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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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脑子里的什么省级处级科级，在年轻人都嫌太高层次，单身最急需享受的待遇是……已婚级。

        尽管我并不想脱离群众，但也不想他们成天赖在我这里。无奈据点常常设在我住的609宿舍，谁让我们两个，一个是高级厨神，一个是超级花痴呢。饱暖思，要是我，也愿意赖在609：先找口福，再过嘴瘾。

        这帮家伙在白吃白喝上高度志同道合，眼下又正寻觅下阶段下手目标，绝对状态正佳。于是他们很快揪出，有人在滥竽充数。

        对，说你呢，就是你——609的大厨神。

        哎，小鳟鱼混在沙丁鱼群里，永远那么醒目。

        不知何时，我一夜间名声在外：大家从此见面不再叫我小楚，而是大厨（大楚）——

        入住单身公寓第二个月，也就是7月开始，每逢江雪21岁3周月生日、4周月生日、5周月生日，我必然要大动一番干戈——

        通俗的说，就是7月20日、8月20日、9月20日……还有每个周六，我都会精心做上一顿佳肴，全是她喜欢吃的菜，然后心里默默向东方的东方祈祷，希望江雪在大洋彼岸，也能经常吃到家乡的菜肴——我不知道，杨帆会为她亲手下厨吗？

        这样精心准备的佳肴，当然不能太浪费，祈祷过后，我邀请同屋小姜、隔壁屋对面屋斜对面屋，包括隔壁的隔壁对面的对面屋斜对面的斜对面屋的，只要是闲着的单身兄弟一起免费入席——算是便宜这帮家伙了。

        条件只有一个：要认真点评、提意见。大家还可以点菜：江城菜、湘菜、鲁菜、粤菜……甚至日韩料理都可以。

        这，有没有点普度众生的格局气概？

        很多年以后，小姜已经流窜到深圳打工，他一直还记得，那天晚上回公寓，头一回看到阳台上满满一大桌菜，香气四溢，琳琅满目，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阔你请了几个美女来做客啊？”请美女来宿舍做客，一直是他的心愿。可惜能拿出手的借口不多。彼时他环顾四周，长腿的除了我们俩，只有两架静静的单人床。

        “今天，是小雪的生日。21岁零3个月生日。”我悄悄地、平静地吐出一句话，也没看他，望着头上的月亮自斟自饮。

        他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就是那个“田螺姑娘”。

        小姜被满桌香气迷惑，都忘了问我小雪是谁。

        我也不需要他追问。只要坐下来，陪我一起。

        小姜很快就习惯了，每个月的20号或周六，宿舍必有免费大餐。609豪华派对，就这样成了本栋公寓的招牌：

        我负责实验、出品，大家负责品尝、点评。

        各取所需。

        只是他们永远不知道，也没人深究，我为何要定期做这一大桌子菜？准备改行当大厨么？

        好在，我也不需要他们太关心。

        我却没想到，诚如老祖宗说的，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到江雪21岁第6个月生日，10月20日之前，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竟导致我的月度纪念大餐，再也做不下去了……

        8月9日，星期六七夕节

        宜：嫁娶普渡祭祀祈福补垣塞穴断蚁筑堤

        忌：动土破土掘井开光上梁

        又到了大宴群狼的日子。

        这天正好是七夕情人节。

        本次晚餐的主题是竹笋：

        凉拌绿竹笋、烧二冬、玉兰火腿、干烧冬笋、酱烧冬笋、冬笋炒肉、竹筒饭、竹笋香菇炒肉、竹荪煲乌鸡……

        还有绿笋排骨汤，我尝试很多次，才算做到位。

        他们当然不知道，江雪最爱吃笋：竹笋，冬笋，腐竹什么的都爱吃。特别是浙江老家绿笋。而我们几个号称梅兰竹菊岁寒四友，其中我正好又排到竹。这个，真的是飞一般的巧合啊。

        关于绿笋，唐人曾有诗云：

        少别华阳万里游，近南风景不曾秋。

        红芳绿笋是行路，纵有啼猿听却幽。

        这首《送人游岭南》，大意是说，少时离开家乡去做万里旅游，岭南的风景到了深秋还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路两旁有绿竹红花，就是猿猴长啸，听起来也会感到幽静。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首送别诗，却没有一丝离别的感伤。果然是tmd盛唐风范！

        只是绿笋老得特别快，要边剥壳边吃，简直是争分夺秒，不然一下就老了。

        我忽然愣住：这绿笋，不就是东大四年的节奏：昨天还在欢聚；转眼就毕业了散伙了……不就是青春的节奏：昨天还是学生哥，今天已是上班族？

        古人说什么红豆最相思，其实比绿笋可差远了……

        我无暇发呆下去：人很快聚齐了——

        今天七夕，又逢单位的休息日，无奈那帮来自北方或南方的狼，毕竟刚进单位，来不及大展身手，好在有我这里这样的免费加油站，谈不上炮凤烹龙，也没有烹羊宰牛那样重口味，但比起大食堂肯定用心多了：故今晚无约者或约人未遂者，自然先委屈聚在609号公寓，谈天说地并互相加油打气——说起我们的公寓房间，也有20个平方一间，比师兄提到的日本的胶囊公寓大多了，聚下10来个人不在话下。

        日后茹钰问起，你说我敢告诉师傅，我七夕是怎么过的吗？

        眼前美酒美食，却只能自斟自饮。少了翠袖殷勤，话题自然要往上面靠。大厨没大嫂，更容易成为目标——面对沙丁鱼化身的群狼，我只能严正申明，自己重在掺乎：

        “……我还是想先富起来再说，不谈爱情，现在。”

        特别今晚：谈爱情最伤人。何况是跟沙丁鱼们谈。

        （我蓦然想起，如果霍师兄在场，多半会含蓄一笑，说声“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而我则会打个哈哈：有酒有鸡鸭，就不需要吴姬压酒了吧？）

        大家边狼吞虎咽边哄笑。此时此刻，吴姬只能变厨娘。

        “搞笑，那你成天琢磨厨艺，能富起来吗？大厨收入是高，也没到大款的地步啊。何况你还是个兼职的。”

        我嘿嘿一笑，沉默了一秒，心想有时也得抖点料，于是递给他一个咸鸭蛋：

        “兄弟，富不富我也不知道，但至少大厨是这个世界上覆盖面最大的职业：你看，别的不说，单就说这咸鸭蛋，你尝尝——那是闲的要命，富得流油啊！（笑声阵阵）

        而且这种覆，覆盖面的覆，弹性很大：喂饱自己不说，还能管好兄弟，管好女人的胃。你想，如果看中一个女生，也不用多表白，平时就多做点好吃的给她，一来二去吃胖了，人不就是你的了：谁也不敢抢，也抢不走，对啵。”

        掌声、附和声果然响起。

        “再说了，民以食为天，这行业你永远不能轻视：知道孔夫子之前是做哪一行的吗？——不是大厨，比大厨还差一个档次呢！”三杯酒下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却不能给外人看到，于是我干脆启动天马行空的调侃模式，“是屠夫！孔子有句名言：杀鸡焉用牛刀。这不，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老本行。还有，他当上老师后，每年让弟子进贡10条干肉，也算是重温往事啊。中学时都学过庖丁解牛吧？老师怎么教我们的？是不是通过养生之道，告诉大家世上事物纷繁复杂，但只要反复实践，掌握了它的客观规律，就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迎刃而解。

        错！太土太掉渣！我来告诉大家，那其实就是庄子牛刀小试，随便写来调侃孔子的：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孔圣人，就是当时庄周笔下的族疱，最普通的那种屠夫！嘿嘿。”

        先秦时期各思想流派互相攻击的背景，在座的单身同事们并不清楚（只记得那是中国难得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好时代），只听得目瞪口呆，将信将疑。

        人群中不知谁回应了句：孔老二当年提倡“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中国美食文化还是有点贡献的。

        调侃背后，我心里却是无尽悲凉：此时此刻，我多想能亲手给小江雪做顿饭啊。在她身边做一个最普通的厨子，可惜老天根本不给机会……

        说白了，在此干守候不是我的作风，趁机把厨艺炼精，才是王道。有时间就下厨，用行动来寄托我对远方的思念。

        我万万没想到，厨艺大成后，第一个享受到的女生，并不是江雪。

        心底仿佛被痛苦一点点吞噬，我再无心调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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