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 七 夕：夜宴十兄弟（下）

2、七夕：夜宴十兄弟（下）

        不过，刚刚，既然小姜将青春期这么怂包的经历、这么生猛的理想都分享给大家，看在七夕的份上，我也不能让大家太失望，对吧？很快，我调整好状态，重上战场：

        “我们成天替先人担忧，说董永七仙女一年才见一面太苦，所以搞了个七夕节来大家一起热闹。却不知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所以人家在天上是每天都见面，见面就亲热，赛过活神仙啊！”

        期待已久的小鳟鱼再出手，众沙丁鱼大笑，齐竖大拇指捧场，说厨神毕竟是厨神，比我们懂天上的女神。也有小部分人还没有从小姜飞一般的少年情怀中苏醒过来，也稀里糊涂地跟着鼓掌——

        小鳟鱼一点过渡都不给他们，就是这样霸气。

        我夹了一筷子冬笋，接着往下发挥：

        “其实，扯到男女这档子事，你我都是小儿科。我呢，这个领域上最佩服3个人——不是读书时的霍去病成吉思汗拿破仑哈——那时太傻太纯真。这三个人，真的可以做我们一辈子的导师，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就像是王国维说的做学问的三重境界。

        对，三个人就代表了鼓掌界的三大境界——

        王国维的第一重境界，所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关键词是什么——天！

        天，对古代来说是一种距离上的境界。所以我说的第一个人呢，就是董永，天宫的姑爷。不能当做凡人看了。咱刚说过，他睡了仙女：人家一天见一面，见了面难道闲着？喏，起码一天来一次。能跟仙女这样级别的棋逢敌手，你想董永的战斗力，名副其实的牛郎啊。超级牛。也难怪人家七仙女愿意下凡下嫁。六仙女、八仙女要知道这内幕，估计也要抢着下来。天上掉馅饼，其实是有原因的。

        （众沙丁鱼们听到此处，都停了筷子放下酒杯。）

        好，王大师说的第二重境界，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关键词是——人：好理解吧？天人要合一嘛。

        所以我最佩服的人第二个就是许仙，凡人一枚，但人家推倒了妖女。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啊。修炼了千年的妖女你想什么功力？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哈！你想，那还不得用一年千回的力度回报来珍惜？

        要不然，怎么能搞得雨心碎，风流泪？你以为‘欲仙欲死’这个词怎么来的？人家许仙亲自体验的成果啊！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也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nnd，说这话时，我自己都忘了今夏听到这首歌时，真的是迎风流泪的感觉……彼时，只看到对面小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天人合一之后，那么所谓第三重也就是最高境界呢？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王大师指出关键词是什么——空：

        也就说，找了半天，人在灯影下，也就是若有若无，就是空。你说有就有，你说无就无。那么，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对应的是谁呢？他必须是，宁—采—臣！

        这厮境界最高，经历也最奇葩：连tmd鬼都没放过！跟鬼鼓掌，横跨阴阳两界！这又是什么滋味？这是什么境界？

        （说到这里，我猛地一拍桌子，以强化效果。）

        三个字，太销魂！

        不，是鬼知道！

        ——这样的人生，才tmd有滋有味啊：彼此不但爱得不清不楚，人家还cao得如梦如幻、如泡如影！”

        掌声在哪里？此刻我已有三分酒意，故作矜持地端起酒杯，看小姜忙不迭地倒满酒，忽然一怔：做是空，不做也是空——

        上次校园偷拍门事件，我从林晨枫身上收获的感觉，是否就是……如梦如幻，又如泡如影？

        其实，真正的空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要空就空个彻底，不要像王大师那样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只是这一来，不是等于彻底失去吗？

        我感觉眼泪要流下来了，赶紧端起酒杯混淆视听。记得大哥楚天高刚上初中时，作为语文教师的父亲，就让他背一篇文章，半古不古的，是陈寅恪纪念王国维的《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碑文》（现立在清华园里面）。后来我上初中，照例也要背这篇文章，就记得一句：

        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后来天高一路读到研究生，估计也得益于此童子功。今晚我如此即兴发挥，是纪念更遥远的少年时光吗，还是向静安先生的另类致敬？

        天知道，我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而是类似于青年季羡林就读清华园时流露的心声：

        “我今生没有别的希望，我只希望，能多ri几个女人，和各地方的女人接触。”

        大师就是大师：够坦率，一不留神说出了全天下男生的心声。哼，我是不会承认的。

        我这番即兴发挥胡侃下来，洋洋洒洒连说带唱都是绝对原创，别说大家，我自己都听呆了，甚至忘了补充一枚战斧式导弹：

        电影《青蛇》中，法海也是最后没忍住睡了妖怪破了戒——这也是我和林晨枫两个在东大看的唯一一场电影。片中，张曼玉饰演小青，真的是风情万种；

        彼时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个片子在我心中种下了毒呢……

        如果此时高放在场，他肯定会慢悠悠地补上一刀：

        “天阔刚说了最佩服的三个人，我再补充一个最不佩服的人，就是托塔天王李靖——

        有一天，李靖把哪咤叫到书房问道：哪咤，你知道父亲为何那么恨你么？哪咤回道：孩儿愚钝不知。李靖一声叹息：唉…你娘怀你三年六个月，你知道父亲是怎么过的么？哪咤再次摇头……

        为什么最不佩服？我肯定会默契跟上，天宫那么多仙女，譬如嫦娥、七仙女、许飞琼，一个比一个寂寞，天王您何必这么假正经做苦逼状？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沙丁鱼们自然接不上话，个个酒杯都忘了举：毕竟从小姜的大力形而下，到我这边高度理论化，又不失浮世绘般的形像描述，竟然能这样直接不拐弯地和平过渡？

        半晌，大家才爆发出一阵掌声和笑声：像我这种爆发力的，平时实在不常见啊。

        那一刻，我也呆住了：坏了，暴露了暴露了——

        这，就是我一心要做的沙丁鱼版小鳟鱼吗？

        沉默是金的小鳟鱼吗？

        嘿，说书人王刚，就这样走进了夜幕下的哈尔滨；

        嗨，有时演技太好，太入戏，反而没法混无间道。

        见我瞬间尴尬，还是义气的小姜率先破局，替我解围：

        “天哥，我一直说你是个人才，可不能全浪费在厨房——”立刻有人接上：“别忘了还有——大床！”

        顿时有人想起，我在东大校园曾是风云人物来着。

        只是他们眼中的风云跟我们的自定义不一样，接近风流：由于高放和江雪的低调，我跟林晨枫亮相机会又多，东大师生很多则一度认为林晨枫江雪都是我的女友。大乔小乔左拥右抱。

        天，这样的境界，曹孟德孙伯符周公瑾这样的顶级风流人物都没能办到。何况是我？

        我楚天阔的本意，是隐藏在单身公寓，做个火头军薛礼就够了；对，就是个楚小二。根本不想搞成薛仁贵出山。

        这下可好，脱颖而出，正式登台拜将了。观众那里期望值一上来，我刚只说那两个段子，是交代不过去的。

        但接下来？我却感到接不下去——没有对手啊：

        之前在东大宿舍，高放跟我两个，我们俩相互呼应，那个默契啊，真是将遇良才伯牙遇子期，神侃三天三夜都不够啊（室友们？则是听不够，嘿嘿）。

        用室友们的话说：

        地球表面上70的面积被水覆盖，剩下的30？属于天阔和高放。

        而今呢？放眼望去，都是一群沙丁鱼。且，都是饥渴难耐的沙丁鱼。小鳟鱼找不到对手啊。

        沙丁鱼撩拨一下的能力还是有的——

        比如知道点前史的人，就调侃我早阅尽人间春色，现在过尽千帆都不是。当然，还有知道江雪的，就主动替我发布，眼下天阔女朋友出国了，我当然要在国内守身如玉啊——至于，守不守得住，那就是天知道啦……

        （谁让我们东大四人组当年是风云人物呢，这就是代价，所以别让人家注意你才是最好最安全的卧底之道）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有校友知道点毕业偷拍门事件的，刚想展开话题，但被我严厉的眼神与手势制止了。

        厨神岂是好惹的的？

        往事不堪回首。但就算你不回首往事，沙丁鱼们也没打算就此放过我：同流合污才是正道。

        我的女师傅茹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正式登堂亮相，“出现”在我们单身公寓楼里的。

        当然师傅是被动地从他们嘴里登场——没办法，谁让那两个家伙到涂装线办公室串过门呢，跟女人有过一面之缘。（且，茹师傅还热情招呼他们入座喝茶呢，嘿，真是不要太单纯了！）

        不过，这些可不能说给师傅听。

        既然我不谈过去，不问将来，那么现在的茹师傅就成了他们最好的突破口。

        或许，人家真的是好心帮我呢？又或许，人家也想看看高谈阔论的我，究竟实战水平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忘了是谁提议，要打一场赌：如果我一个月内搞定我的性感女师傅（性感吗？——彼时，我只觉得茹钰是蛮漂亮的），他甘愿认输，把女朋友的初夜权让给我：

        “初夜一刻值千金，也抵了我们大厨这么多顿的饭钱不是？”

        群众自然又是一顿哄笑：“初夜？还有吗？”

        “是当天的初夜权吧？”

        小姜继续发扬义气：“30天初夜权还差不多！”

        我也笑了：“好！成交——如果我输了，就给大家白做一个月的大餐！不过，酒水自带。”

        彼时的气氛，如果我不假装答应，立马就要被沙丁鱼们驱逐出局。

        那怎么行？小鳟鱼还是隐藏着沙丁鱼群里最安全哈。

        再说答应一声而已，又不会出人命。

        尽管我根本看不上对方女友的初夜权。

        沙丁鱼h趁机提议：

        第一，今晚在场的大家伙儿都给大厨做个见证，国庆务必抱得美人归；第二个嘛，今夜各光棍聚在一起过七夕，实在难得又难忘，明年七夕，大家说不定已经各奔东西，今晚不如以酒为誓，大家结拜为兄弟，作为纪念如何？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我们七夕大结拜！刘关张是为光复大汉江山，我们小人物实在，就只为各自幸福前程！

        明年七夕不知在哪里？听到这句我心中一动，来不及说什么，小姜已大叫一声：

        说得好，幸福不忘兄弟！

        他立马点了一下宿舍目前总人数：

        a到h，沙丁鱼共八个，加上我和他，正好十人。

        那就这么定了，七夕十兄弟！你说呢天阔？老大当然就是你！我们不论年龄就只论手艺！剩下的我们慢慢排名，不过既然是在我们609结拜，天阔是大哥，那我就是二哥了，没问题吧大家，哈哈！

        立马有人起哄叫“小二哥，上酒！”

        我心想你都说定了我做老大，我还能说啥呢？说别的不是看不起兄弟吗？只是十兄弟未必有些怪怪的，让人想起西门庆……我当即回了句：

        “都是一家人：厨神怎么能看不起食神呢？大哥听着像黑社会，不如就叫天哥吧！”

        ——大哥，让我容易想起楚天高和高放，二人我皆无颜以对啊。

        酒已如此，我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想起古人可以“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那么洒脱大玩4p秀，我这个小鳟鱼，为何不能秒变成那颗响当当的铜豌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结拜兄弟，结拜词我也想好了：咱们有吃同享，有酒同喝，有爱同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性，但求同年同月同日醉！如何？”

        “天哥好，比大哥还大！就听天哥的！”大家轰然叫好，跟着我齐声道：“不求同月同日性，但求同月同日醉！”一仰头干了杯中酒——他们当然乐意了，以后来我这里醉卧更名正言顺了。

        接下来，自然是沙丁鱼从a到h进行排名大争论，这三哥到十弟排名可不能乱，谁也不服谁，结果那八兄弟吵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论年龄落定排序。

        我对此也没在意，并不参与，只趁机默默记下这8条沙丁鱼的具体姓名：沙丁鱼a大名是王宇，b叫李进（不是唐朝那个李靖）……

        既然做了兄弟，名字都记不清说不过去啊——似乎全无新任天哥风范——要说我不当天哥好多年，也不尽然：

        江雪才出国几天？

        何况，朋友可分知己与酒肉，兄弟为何不可？就像古人“但喜吃东坡肉耳”，也可以是爱东坡的人。刚才那个沙丁鱼a，不，王宇不就边吃边感叹——“但愿人长久，顿顿东坡肉”，旁边马上又有人接上一句：“人间如梦，一口仍是东坡肉”。

        那边厢，我趁机举杯望月，对影成三人，猛然想起当年神话传说的桃园三结义，还有不久前的樱园四人结义，到万中无一、倾盖如故的东方六人组，再看看面前熙熙攘攘、注定白发如新的所谓七夕十兄弟，真是有点恍若隔世之感。高放晖远要知道我堕落如斯，会怎么看我？

        小姜却忙里偷闲回了句话，让我刮目相看：

        “天哥，你看这八兄弟，像不像八仙过海歌里唱的：日日渡过开心快乐年——有了天哥这手艺这胸怀，说真的，你这胸怀比手艺还重要，咱们单身汉不就图个温暖啥的——我们俗世比仙境，也不差一丝啊。”说到最后一句，小姜几乎是唱了起来。还是粤语腔。

        我以大哥的矜持笑了笑，没有马上接话：

        是的。对我来说，什么都不差，就差了一个江雪。

        不过他反复提到胸怀二字，不禁让我心中一动，抬眼看席上大半已东倒西歪的众兄弟：

        歪打正着。这，也算是普度众生，为江雪祈福么？

        “天哥，你今晚真心应该约一下你那个美女师傅的……忙乎这么一桌子菜够辛苦的，嫂子不来多浪费啊。”打了这么多次秋风，这厮总算说了句良心话。

        “就是，要上大床，先下厨房。不能操之过急！”我随口应了句，“不过，冲着你这句话，你嫂子没吃也会高兴半天。”——说到这里，我也只能偷笑：茹钰啥时候变你嫂子了？真是吃人嘴短啊。

        “对对对，也不能操之过急！”小姜附和一句，后面4个字咬得有点重。生怕别人听不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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