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嘉木成林（十三）

或许过去的这几年我有和她擦肩而过呢？之前因为隋慕好的关系，我也算是鲤城的“常客”，只是每次行去匆匆——那时也不曾想过要找她。这五天我已经摸清了鲤城坊区的大小街道，加上之前的“经验”，现在的我也能算是半个鲤城人了——可我并没有找到她。

        虽然从名司和隋慕好那里可以确定当晚那三个人来自鲤城的清影堂，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清影堂在这鲤城会有七个据点？清影堂可是打着不与左月皇室往来的旗号，既然如此他们哪来那么多的钱在鲤城这左月大都城盖七座宅楼？

        用手指蘸着茶水，一边在脑袋里想着鲤城的地图一边在木桌上划下七个点。麻烦啊，我心想，同时又不禁庆幸闲人就是时间多。

        我就是那个时间多的闲人。

        不过，这七个点……

        “客官，我给您续上茶。”

        三景客栈的伙计还是那么热情，我也友好地将茶杯递给他，顺便用袖子轻轻抹掉桌上的水痕。

        “好嘞，客官您慢用，有事儿招呼我。”

        “诶，这位兄弟，”对方话音儿刚落我就喊住了他，而我也瞬间变了脸，“兄弟啊，听说你们这儿有个清什么堂专门惩奸除恶，救救我吧，您给我指条明路吧，要不然我也不想活啦！”

        不出所料，这伙计为了防止“泼皮无赖”打扰到其他客人，忙扶起我将我引向了客栈的后院，而在那里，我成功地见到了刚才计划要见的人。

        “他……”伙计将我带到老板娘面前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听到了，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眼前的女子依旧婉约端庄，只是从她的语气中可以清晰地听出来她在嫌弃我方才的声音太大了。

        不管，我就在伙计的身后假装抽泣。

        “仔细一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不等我的开场白，三景客栈的老板娘出人意料地先开了口。天地为鉴，且不说之前我一直戴着半面具，单说我来三景客栈的次数是屈指可数，难道我的长相就俊俏到那般，足以让人一眼万年吗？

        还是先不管她了。

        “老板娘！都说您是大善人活菩萨，我实在没法子啦，您救救我吧，啊——救救我吧——求您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清影堂啊——”

        “我记起来了，你是……欧善人家的公子？”

        “……”

        “真的是你，欧公子！”

        “……”

        站在我对面的老板娘莫名的激动，但依旧矜持得体。

        “我是沈绰啊，沈昼的女儿，当年我父亲在欧善人手下做官时，我常常见到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对了，沈天夜前些日子死了，你知道吗？欧善人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恶人……恶有恶报……”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情绪又开始低落。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不过，我这投机取巧的一步看来是走错了。

        “你不记得我也是情理之中，当时你尚年幼，从来都是随在欧善人左右，而我因为父亲的关系只是在他身后才能看你几眼。”沈绰仿佛自动忽略了我方才的“哭诉”。诚如她所说，我确实对她的样貌包括她整个人都没有印象，但是我知道沈昼家里有一双儿女。姐弟俩因为反对沈昼效力沈天夜——他们的亲伯父，阻拦失败后便离开江息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在邻国风生水起。

        我稍微整理下衣衫后正式抬头对上沈绰的眼眸，“在下欧嘉林，感谢姑娘的挂念了。”

        “哪里，当年我……”沈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没有继续，虽然不明白她那满是歉意的神情，但我还是回以微笑，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好奇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纵然我和沈绰都是江息人，此时也不可避免地沉默。

        “方才是我失态了。”还是沈绰先开口。

        “哪里，姑娘大方得体，何来失态一说？”我在脑袋里寻思着应该找个什么借口合情合理地溜之大吉。

        沈绰恢复了一贯淡笑的模样，轻轻摇头后说道：“沈天夜的死，欧公子岂会不知？是我多言。”

        “沈绰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有人为欧家抱不平，我高兴还来不及。”

        见我这么说了，沈绰果然没有继续纠结，只是她立马又找了一个让我不好开口的话题。

        “方才欧公子是……遇到了什么新麻烦？”

        我的内心十分感谢沈绰委婉的用词。

        “说来话长，其实——我是在暗访。”

        沈绰用她灵动的眼眸及时地向我传达了她的惊讶与好奇。

        “具体的内容，我不方便讲，”我一脸为难又纠结的模样十分真诚地看向她，“沈绰姐，你知道清影堂吗？”

        “知道。”沈绰脱口而出，看来她和清影堂的关系并不紧密。

        我继续问道：“那沈绰姐，你知道它在哪里吗？我可能需要请他们帮我……办一些事情。”

        “欧公子如果有困难不妨同我说说，钱财方面的我可以支持。至于清影堂……恐怕他们会闭门一段日子。”

        我有些惊讶于沈绰的回答，毫无戒备地同我谈论清影堂甚至还知晓他们要“闭门”？这么想起来，暗杀行动的那天中午，他的弟弟……

        一个无端的猜测却让我莫名地确信：沈绰的弟弟是清影堂的人。

        那么，那天在客栈门前等她弟弟的人，那个我只看了一眼背影的人……如此看来，那晚死在将军府的人在清影堂中是位居高位了，不然偌大的清影堂不至于为了一个人的死而闭门。

        那么她会是隋慕好口中的君府的朋友吗？

        是了，若不是达官显赫，当年她也不会被邀请至江源集会。

        几个碎片豁然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她是君府的千金，是清影堂的执行者；所以她可以自由来去江息左月，可以被江息皇室邀请至江源集会，可以半夜无声无息地闯入牢房，可以二人力压士兵顺利地劫法场，可以在了解荣狄的勾当后毫不犹豫地暗杀左月的大将军。

        最为重要的是，她可以了解身为欧泽之子的我的全部，我的所有。她会以什么态度去看欧嘉林的故事呢……可怜，可惜，还是毫不动容、像处理她所有的任务时一样？

        我的脑袋好像在经不起的细想中宕机了。

        “欧公子，欧公子？”

        “沈绰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多有叨扰，多海涵。”我努力让自己回神，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本可以一个人串连起来，实在不至于因沈绰的一句话顿悟而露窘态。

        沈绰还是那位沈绰，见我这副模样亦没有多问，只是将我送出门外。我要不要告诉她我是三景客栈的住客……

        算了。现在脑袋里乱糟糟的，到处走走也好。

        如果将她的身份放在那个位置上，确实所有的事情都可谓顺理成章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内心毫无喜悦却满是忧愁？

        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

        这样的欧嘉林在她的那双眼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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