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从南城回镇上其实有很多选择，往日都是坐短程火车，这次两人带的东西不少，加上又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所以意见非常统一地选择了开车回去。

        从南城到清远镇，路程大概有两百公里，两个人也不着急，半是玩地开了大半天，傍晚将要吃晚饭的点才到了巷口。

        外婆早就等在了院门口，瞧见他俩过来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可算到家了。”

        “外婆，你等好久了嘛？”他俩之前打过电话说今天到的晚，不要出来接，但看阿婆的样子，应该是早早就守在门口了。

        孟复礼停好了车，也提着东西过来打招呼。

        “外婆，我们回来了。”

        “诶，人回来就好”，外婆看见孟复礼提了一堆东西，手被勒得有些红，语气里带了点责怪，“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家里都有！”

        看见外婆想去接东西拎着，孟复礼侧了侧身子避开。

        周寰赶紧上前抱住外婆，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娇，“哎呀，外婆只会心疼复礼都不看我，我失宠啦。”

        距离上次见面已有小半年，周寰也很是想念外婆，外婆也是，久不见她想念得紧，听见她这孩子气的话噗嗤一下，嘴上笑骂“鬼灵精，多大人了还撒娇。”

        但心里很受用，笑眯眯地拍了拍周寰的肩，一点也不觉得讨嫌。

        饺子鼻子灵的很，下车就闻见了院里的红烧肉香味，急的在外婆脚边乱窜，小狗牙咬着衣角往里拽人，惹得周寰轻笑。

        “走吧，饺子急得很呢！”她弯下腰把饺子抱起来，小狗头冲着外婆汪汪了两声打招呼。

        外婆也笑，点了点小狗的鼻头说，“这小东西，准是闻见我锅里的红烧肉味儿了！”

        周家阿婆年轻时个子挺高，现在年纪大了，腰也弯了，只堪堪到周寰的肩颈处，抱住她时周寰只能看见她耳际的苍苍白发。

        突然有些鼻酸——她好像第一次注意到，那不长不短的十年里，一直站在她身后守护着的外婆，原来已经老了啊。

        周寰被母亲周璇带回家的时候还在读高中。

        在人生的前十七年，她一直是家庭幸福，物质上无忧无虑的孩子。

        母亲一直在家，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父亲工作很忙，常常出差，但他对她很好，每次出差回来总会给她带些小礼物。

        她那时有自己的一间卧室，卧室里有个巨大的收纳箱，里面总会源源不断地装进新东西。

        有时候是一套粉嫩的公主裙，有时候是一支精致的钢笔，有时候是一只和她等身高的抱抱熊

        后来年纪渐长，周寰脸上带了些婴儿肥，身材也有些微胖，被周围女生们的身材焦虑所影响，总觉得自己不适合穿小裙子，于是父亲带回来的礼物就变成了一支手机，亦或是邻家姑娘羡慕已久的伸缩自行车。

        那些年里她生活地快快乐乐，像是天地间最饱受宠爱的一只鸟，整日无忧无虑。

        所以母亲在饭桌上宣布她决定离婚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惊诧，不解，然后是竭力挽留。

        学校里有父母离婚的孩子，虽然他们的生活似乎和她并无不同，但三个人在一起才叫家啊，她还是希望父母能重归于好。

        但母亲只说两人之间的相处已经出现问题，不适合继续在一起，坚决地离了婚，然后带着她回了南方的小镇上。

        那是周寰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外婆。

        外婆当时头发还乌黑着，穿着一件藏青色带碎花的衬衫裙，脚上踩着凉拖，手里拿着一把竹扇，坐在家门口的一块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直到远远看见两人走过来，才停下了扇子，朝着两人招了招手，脸上满是宁静和安详。

        “回来了啊，饭我已经做好热在锅上，早就等着你们咯。”

        她记得当时外婆也是做了红烧肉，凉拌了清藕，三个人坐在院里的凉亭下，配着热腾腾的米饭吃了晚饭。

        那是在回镇上的第一天，她在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之后，被快餐随意搪塞的胃，终于得到了慰藉。

        那时候她太小，看不出外婆眼底的担忧，只是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个肚子浑圆才放下筷子，满足了。

        此后，她总能看见在厨房里忙活个不停的外婆，只觉得她一定是这世上厨艺最为精湛的大人。

        到镇上的第一晚，母亲心事重重，吃完饭早早进了西侧的卧室，周寰只记得当时的自己有些不安，只能局促地站在客厅里，望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要做什么。

        外婆当时刚刚去院里锁好了门，身上披的外衣上都带着月光。她朝它走了过来，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慈祥地拉着她去里屋。

        “乖乖，不要难过，你母亲最近可能心里太乱，顾不得你。你和外婆一起睡，外婆攒了好多故事呢，谁都没说过就等着你来了给你讲。”

        周寰突然鼻酸。

        自父母闹离婚的半年以来，家里整日争吵不休，她只能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被人安慰在意过了。

        她点了点头，低声应好。

        她早就过了听睡前故事的年纪，但能被人当做小女孩宠爱，是难得的幸福啊。

        她无法拒绝。

        只是时间飞逝，外婆也已经满头华发了。

        郑家这边女孩少，郑尔韫又不讲求什么非要未婚女生才能做伴娘的旧习俗，一早就定了周寰来当伴娘。

        “圆圆，快点下来呀！”郑尔韫站在周家小院门口喊人，结果没把周寰喊下来，把周寰的老公喊下来了。

        “额，圆圆这会儿不在家？”虽然是老同学，但她看见面无表情的孟复礼，莫名觉得她惹到了他。

        孟复礼被周寰从房间里推出来，确实有些烦躁，说话也有些冷淡：“她等会儿下来。”

        说话，人就又重新上楼了，留郑尔韫自己蹲在院门。

        “”

        行吧，她这是求人办事，得拿出点态度，三顾茅庐也使得。

        楼上卧室里，周寰一边穿衣服，一边朝着推门进来的清瘦男人扫去一眼冷刀。

        “都说了今天上午有事儿，你还非要闹一场，这下好了，又得让尔韫等。”

        早上周寰本来起得蛮早的，奈何身边这人心怀不轨，又亲又摸，到底是胡闹了一场才消停，只是结束后已是大中午。

        本来说好购物中心碰面的，现在尔韫都自个来家里了。

        男人餍足了后，脾气格外好，任她扫了几眼飞刀，又上手锤了他几下，依旧是神色平静，甚至在看见她颈后的一抹嫣红时，还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

        “对了”，周寰没注意到男人的眼神，自顾自地整理衣着，“你给尔韫开门了吗，先让她去楼下客厅坐着吧，我简单洗漱一下就能下去了。”

        男人皱了皱眉，不太想把那个吵吵闹闹的疯丫头放进来，但女人没等到他的回应，就直直看过来，不听到他回答就不罢休。

        他只能有些不满地应了声“嗯”。

        “快去！”周寰把他推出房间，透过窗户看见他下楼了才收回了目光。

        孟复礼把人领进来之后说了句自便，就自己去了书房看书。

        郑尔韫一个人在客厅坐着，无聊的很，最后去和饺子玩了会儿扔飞碟游戏。

        周寰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颈后又被狗男人弄出了星星点点痕迹，只能拿粉饼盖了盖，稍微花费了点时间，下楼的时候有些晚了。

        “圆圆！”郑尔韫看见周寰下楼就丢了手里的飞盘，吐槽她，“可算是下来了，你好墨迹啊！”

        “对不起呀，有点事情耽搁了。”

        本来就约好上午去的，这会儿还没出发，周寰有些歉疚。

        “这会儿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

        那家婚纱店是镇上专做礼服定制的老店，平日里顾客不多，像她这样打算婚服礼服都定做的顾客更少，于是直接给升级成了vip，专享一对一服务。

        “那好，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今天陪你逛到尽兴，中午饭我也包了。”

        郑尔韫嘿嘿一笑，“可以呀，跟着大佬有肉吃，今天中午我肯定狠狠宰你一顿！”

        临走，周寰抱着饺子敲了敲孟复礼书房的门。

        “进。”

        书房里孟复礼正拿着一本《国史大纲》随意地翻着，他靠窗坐在木椅上，背脊挺直，屋外有几束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过来，他整个人都好似发着光。

        周寰恍惚间，似乎看见了高中时候的孟复礼。他面庞已不再青涩，身量也不再单薄，但那股子带着少年气的专注，依旧还在。

        他还是她为之沉迷的那个人呐。

        周寰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把饺子放到他脚边，轻轻朝他脸颊吻了一下。

        “我走啦，你照顾好小宝贝。”

        男人被她的亲吻抽离出书的世界，怔愣了片刻，才看到女人已经朝外走了，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顺着风到了他耳边。

        “要想我。”

        孟复礼笑了下，弯下腰抱住了脚边的饺子，下巴在毛茸茸的狗头上蹭了下，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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