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郑尔韫时开着车来的，车里暖气足，熏得车窗上一片雾气。

        她一边开着车，一边感叹，“今年镇上可真冷啊！”

        周寰裹紧围巾，点了点头，“确实，天气预报说下周降温更多。”

        郑尔韫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冷气，忍不住吐槽，“该不会要下雪吧？”

        周寰眯了眯眼，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她昨天看到的天气预报好像确实显示近期预计有雪来着。

        “怎么了？”

        “怕婚宴那天下雪，更麻烦。”尤其家里商议的是要举办中式婚礼，她一路走到花轿，想想都觉得自己能冻死。

        “日子定了？”

        “定了，两家长辈定在小年那天了。”

        郑尔韫说的小年是南小年。清远镇临近清明湖，一向在腊月二十四祭灶神过小年，丁丑月庚申日，确实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不过——

        “这时间，是不是有点赶了？”

        冬三九都已经过了，满打满算，离小年也就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

        “谁说不是呢？”郑尔韫也不满，这会儿刚巧红灯，她停了车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到了人行道的那个人，突然卡壳。

        周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穿着深蓝色大衣的长发女生步履焦躁地朝前走着，有冷风时不时吹过来，露出被掩盖在头发之下的略显熟悉的脸和下颌上深褐色的伤疤。

        虽然很多年没见过了，但她和郑尔韫还是一下认出来，那个人是她们高三时的同班同学宋莹。

        宋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车里的两人，径直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然后拐弯消失在街角，只有倒计时结束的绿灯提醒着两人，该出发了。

        郑尔韫小心翼翼朝着周寰看了一眼，瞧着她面色没什么变化才放下了心，重新发动车子一路平稳朝老店开。

        周寰感觉到了尔韫的谨慎，有点哭笑不得，她看见宋莹确实有点惊讶，但也只剩了一点惊讶，以前的事情已经那么过去那么久，再浓烈的情绪都被时间冲淡了。

        这么多年来，虽然依旧对很多东西感觉无法完全掌控和理解，但她越来越清楚一点——那些年少时遇见的人，其实很多都只是在路口相遇的车流，他们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了这里，而红灯过后，有的暂停在原地，有的暂时同行，能一起走下去的才最珍贵。

        老店店主和孟家长辈相识，于是早就特意做了安排，店里今天只接待郑尔韫和周寰俩人。

        衣服是早就发了尺寸做好了的，今天来只要挨个试穿，做些细微调整即可。

        礼服总共有三套，一套龙凤褂，一套绣着五蝠的秀禾服，又备了一件旗袍做敬酒时用。为了看整体效果，凤披霞冠也都得穿戴整齐，周寰帮着郑尔韫取戴头冠，穿戴礼服，等一切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老裁缝已经把要调整的细节和郑尔韫确认好了，定了三天后来取礼服，然后把两个人礼貌地送出了店。

        尽管已经穿上了棉服，周寰还是被室外的冷风吹得一抖擞。

        郑尔韫只穿了件大衣，还为了凸造型而敞着怀，等走到车边的时候手都冻红了。

        周寰把钥匙接了过来，让郑尔韫坐在副驾驶好好缓一缓，“我来开车吧，今天天冷，要不带你去吃火锅？”

        郑尔韫在副驾驶缩成一团，没什么意见，她刚在室外快被冻傻了。

        周寰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最后决定去后街的那家牛油火锅店。

        还没过饭点，所以这会儿火锅店里人多得很，周寰让郑尔韫现在车上留着，她下去看看情况。她刚下车就看见了店门口排的大长队，着实有点被震撼到。

        虽然这家店评分高，但她是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火爆，她问了店员情况，预计最快也得半小时后才有空桌。

        她正犹豫要不要回去跟郑尔韫商量换家店，就被另一个声音叫住了——

        “你是周寰？”

        周寰闻声回头看过去，喊住她的那人正是上午在路口见过一面的宋莹。

        宋莹听见了她和店员的问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号码条，下一个就排到她了。

        也许是出于年少时期的那份愧疚和弥补，她把号码条递给了周寰。

        “你和朋友去吃吧。”

        周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

        夹在两人中间的店员看两个人似乎是相识的样子，提议道，“要不你们合桌一块吃？不然这号过了就作废需要重新排了。”

        郑尔韫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没见周寰回来就自己下了车，正巧看见了侧对着的那个女生，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

        这都是什么运气，一天能碰见这人两次。

        周寰也看见朝这边走来的郑尔韫，朝她招了招手。

        可能是俩人实在是太饿了吧，反正到最后三个人居然真的坐进了店里，点了个鸳鸯锅吃起了火锅。

        火锅店里其他座位情侣好友谈天说地，聚餐的家人小孩玩玩笑笑，四周的热闹与她们这儿的安静格格不入。

        郑尔韫夹了一筷子涮牛肉吃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没滋没味地吃完了饭，三个人在店门口道别，临走，宋莹欲言又止地看了好几次周寰。

        周寰大抵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但那些话她已经不需要，于是礼貌点头后转身朝着停车场走。

        宋莹直直站在原地，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周寰”，她喊了一声，看着前面的背影脚步未顿，但依旧鼓足勇气将那三个字说出口，“对不起。”

        时隔这么多年，那句对不起终于说出了口，只是，现在依旧在意的人似乎只剩下宋莹一个。

        她有点失落地立在原地，看着车辆发动准备离开，即将到巷口的转弯的时候，一只莹白的手伸出了窗外摆了摆手。

        宋莹突然笑了，原来，她一直都那么洒脱。

        回去的路上，郑尔韫问周寰见到宋莹什么感觉，刚刚一起吃饭的时候，倒是相安无事一派祥和。

        周寰稍稍欠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靠在后座上，语气有点淡淡的。

        “没什么感觉，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不讨厌她了？”

        “讨厌是建立在还在意一个人的基础上的，宋莹不值得我在意，所有无关喜恶。”

        说是这么说，假若不是很了解她，还真以为周寰是个冷心冷清的人。

        郑尔韫看的清楚，虽然周寰并没有直接回应宋莹的道歉，但转弯时她对着后视镜里的人招了招手，这何尝不是在帮着这个她嘴上说着“不在意”的人对过往释怀。

        周寰认识宋莹是在高三上学期，当时她刚转学过来，对周围的事情都不大熟悉，更确切些讲，除了孟复礼和假期里见过几面的孟抒怀以外，她谁也不认识。

        宋莹从高一就一直跟着班主任老陶，和孟复礼孟抒怀几个人熟得很，开学见他们新带了个女孩过来有些好奇。

        “这是新同学？你俩都认识？”

        孟复礼颔首，“小时候的邻居。”

        “怎么高三转学过来呀？”宋莹顺嘴问了一句。

        高三学业压力大，功课紧张，加上换新环境新老师都需要时间适应，而这个阶段最宝贵的也是时间，因而一般情况下高三期间是不会有转学生过来的。

        孟复礼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提了下班主任可能会安排新同学和她做同桌。

        宋莹也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友好地朝周寰伸出了手，眼角带着笑，对周寰十分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呀，我叫宋莹，你可以叫我莹莹或者小宋。”

        周寰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柔软又带着温热，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明媚又阳光。

        “你好，我叫周寰，你也可以叫我圆圆。”

        宋莹的性格非常外向活泼，知道周寰刚转学过来对周围都不熟悉，每次下楼去小卖部或者去食堂都会带着周寰一起去，路上一个叽叽喳喳，一个时不时给回应，两人间的关系也日渐亲近。

        有孟复礼和宋莹几个人的帮助，周寰很快适应了镇一高的生活，每天早晨揣着外婆做的烧麦去学校，上完了第三节晚自习再归家，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第一次月考终于要到来，考试之前，为了鼓舞大家的备考积极性，班主任老陶下课前，在班

        老陶说完就从推门出去了，但班里确实炸开了锅。

        里宣布月考结束后的座位调整可根据成绩排名自由选择。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莫大的诱惑，要知道，镇一高一向管理严格，男女生禁止交往过密，每次座位调换也都是按名次和性别自动顺位匹配的，这种想和谁做同桌就和谁做同桌的自由，可是前所未有。

        孟抒怀翘了个二郎腿抖了抖，有点佩服班主任了。

        “老陶这新政策可以啊，不怕年级主任抓他放任早恋？”

        要真自由排位了，他估计班里真得出来好多对，朝夕相处的异性同桌什么的，可不就是最容易出情侣狗了么，他最近刷的好几本小说都是这种情节。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男生也插嘴：“真早恋，老陶哪儿管得住啊！”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男生发出意味不明的一阵嘲笑，“啧啧啧，还早恋，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有女生愿意和你当同桌么？”

        “就是就是。”

        “总会有落单的嘛”。

        孟抒怀点了点桌子，啧啧了几句调侃他，“落单的就轮到你了？”

        男生憋红了脸，呐呐了几句没再说话。

        孟复礼坐在旁边听了个大概，皱了皱眉，制止了他们接下来的侃天侃地，“别聊了，快考试了，多看看书吧。”

        有孟复礼在这儿盯着扫兴，大家也聊不下去，刚才还聚做一团的男生们唏嘘了几声，各自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终于安静了，孟复礼深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刚才他们谈的话题。

        说实话，坐哪里、同桌是谁对他来说区别不大，但他需要清净，月考之后，千万不能和孟抒怀做同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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