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10

        除夕前一天，清远镇下了第一场雪。

        前些年有种说法，初雪这天一定要和心爱之人一起喝着啤酒吃炸鸡。

        前半句不错，后半句就算了，周寰和孟复礼俩人都不喜欢喝啤酒，也对吃炸鸡无感，不如去赏雪。

        清远镇西北方有座小山，名叫黛青山，夏季时常有附近市区的人驱车过来观赏瀑布，大片大片的毛竹遮盖着正片土地，到处都是纳凉的好去处，甚至还有“卿宿黛青君且醉，浮名浮利也输闲”的美誉。

        往年冬季少有人上山，周寰和孟复礼开车过去的时候还在想，没人上山的话多少会有些萧瑟，没想到到了之后才发现，山脚下的停车场已停了不少车了。

        孟复礼看了眼满几乎没什么余位的停车场，感叹了一句，“看来今天山上热闹得很。”

        周寰笑了下，点了点头，“确实”。

        黛青山脚下的林木上铺着一层积雪，但上山的栈道上倒是踩出了不少脚印，还有不少人拖家带口，隔着窗户也能听见声调很高的童音。

        周寰先下了车，怀里还抱着个热乎乎的暖宝宝。刚从温暖的车里出来，就被雪后的寒气迎面扑了一脸。

        “斯——”天可真冷啊。

        从山脚爬到山上往日不过两个多小时，今天有雪，俩人也没什么急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三个多小时才登了顶。

        黛青山不高，登顶也没“一览众山小”的那种壮阔，不过站在高处眺望确实视野开阔，那些视若寻常的街巷河流，在山上看的时候真像是蜿蜒无尽头的迷宫，一座座石桥则是通过的捷径。

        下山的时候俩人换了条道，早些年铺设的石板现在有大半都掩在了土里，道路曲折，不常来的人往往走到一半就找不到道，只能打道回府，按着上山的路重走一遍了。

        周寰拉着孟复礼走这条小道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很多年没怎么过来了，她怕自己迷路。

        “走吧”，男人扶了扶她头上有些歪的帽子，神情甚至带了点怂恿，“别怕，我给你带路。”

        周寰也笑，彻底放开了朝着小路走，小道果然没什么人走，石板路上还落着一层积雪，只偶尔有些飞鸟和小动物的足迹，人的脚印倒是没看见。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俩人路过了一处深坑，昨晚雪下得又急又大，坑内都被积雪填满，只留下边缘浅浅的一层泥土圈，能让人隐约看出这原来是个大坑。

        这地总有些熟悉感。

        琢磨了一下，周寰朝着雪坑的位置扬了扬下颌：“看，是不是那个老地方？”

        孟复礼推了下眼镜，绵延数里的皑皑白雪里，金丝边框的镜框反射着一片冷白：“是你迷路的那个地方。”

        “对，就是那儿！”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孟复礼唇边也绽开一个浅淡的笑。

        “那这次，需要我带路吗？”

        他狭长的眸子里满是促狭，周寰知道他的捉弄之气，莞尔一笑，迎接挑战。

        “我想自立自强试试。”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山路弯弯曲曲，周寰凭着稀薄的记忆往前探索，偶尔走错，也在孟复礼的暗示之下，正大光明地矫正，基本没脱离山道轨迹。

        半山腰人迹罕至，记忆中是有一座凉亭的，周寰正想着是不是时间太久，自己记错了的时候，一座积雪的六角亭就出现在了眼前。

        “呀！”周寰拉了拉孟复礼的手，有点惊讶于这个天气居然还有人带着炉子上了山。

        俩人走进了点，发现雪天煮酒还是老熟人——镇上的兽医罗老头和清水街的几位邻家几个阿公。

        粗陶的小火炉里烧着火红的木炭，炉上温着酒，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清远镇这边不喜高度白酒，偏好酸酸甜甜的果酒，离得近了就能看见小锅里青梅上下浮动着。这会儿火力正旺，果酒被煮得沸腾开来，空气里盈满了青梅的酸和白酒的辣，石桌上摆着几碟熟花生和蚕豆做下酒菜，全然是一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洒脱与快活。

        罗老头性子活络，看见俩人下山招了招手，“巧了，过来喝杯热酒暖暖。”

        几位阿公也是看着俩小辈长大的，许久不见也毫不生分，往一侧挤了挤，给俩人腾出了个铺了软垫的长凳，热情地邀请俩人坐下，把桌上的几碟小菜往两个小年轻这边推了推。

        “来，尝尝你婶子做的下酒菜地，配着小酒，滋味绝了！”

        孟复礼带着周寰坐下了。

        “长者赐不敢辞。”他坦然接过了酒杯，喉间微动喝了，末了倒扣杯子示意了一下，周围几个阿公含笑看着起哄。

        “小孟爷们啊！”

        “孟小子能喝啊这是!不如再来一杯？”说着，靠近火炉坐的阿公就拿起了个粗陶的斗碗要倒酒来。

        周寰赶紧摆了摆手，看了眼孟复礼已经浮起一层薄红的脸颊，含笑投降，“阿公就饶了复礼吧!”

        孟复礼也笑着把空了的酒杯放回石桌上，虽然烫过的青梅酒入口确实滋味甚佳，但他向来是一杯倒，酒量欠佳，也就是看这是果酒，度数不高才喝了一点，不然一会儿下山说不定都要周寰扶着。

        她身材娇小，扶着他这么个大个下山，总归有些不安全。

        “一会儿还要开车，今天就不喝了。”

        又随意聊了几句，俩人才告别了几个老人家下了山。

        孟复礼确实是酒量差劲，即使是低度果酒，这会儿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虽说还能走直路，但步子明显放慢了很多。

        周寰看他步子越发小心翼翼，扑哧笑了一下，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有点醉了是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明显语气是肯定的，只是想揶揄一下隐忍不发的男人。

        她早看出他酒力欠佳，刚放下酒杯脸上就一片绯红，任谁能看不出这人醉意上来了呢。

        不过以往都是见他闷了口白酒后酒醉，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人果酒也醉。

        只是孟复礼往日里总是稳重有礼，刚刚在几位阿公还撑着一副清醒的模样，没想到还有这么有点幼稚的时候。

        周寰虽然自己酒量好，但也不会瞧不起酒量差的人，都是天生的，有时候酒量差了反倒能躲过些酒局。

        “真实的，酒量不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孟复礼喝了酒之后动作有点迟缓，但笑起来的时候反而少了平日里的自持，咧嘴一笑反倒带了少年气，右侧的小虎牙若隐若现的，恍惚间让周寰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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