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回去的路上比较顺利，孟复礼来过不少次黛青山，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林子。

        这会儿，他一手提着装了半篮子的柴火，一手虚虚半环着周寰的一侧，小心翼翼地带着路。

        周寰摔下坑的时候腿脚有些擦伤，走路的时候一发力即膝盖有些疼，但能正常行走问题不大，所以她拒绝了孟复礼背着她的提议，坚持以有点踉踉跄跄的姿势往营地走。

        孟复礼尊重她的意见，但并排走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配合着她的步子走，手臂也呈一种保护的姿态虚放着。

        周寰开始没察觉，后面意识到孟复礼手一直悬在自己腰后是怕自己摔了，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像是两轮月牙。

        “你手这么悬着不累？”

        孟复礼听到这话楞了一下，但也没收回手的打算，“这样安全些。”

        悬着手当然累，更何况是一直保持一个动作，手臂会酸痛都是迟早的事情。

        周寰听出了他故意躲避话头，模糊掉了重点，也没再追着。

        自来镇上认识孟复礼之后，他一向是这样体贴又细心的样子，骨子里的教养和绅士在每件小事上都体现得清清楚楚。

        但她终究不愿让他这么悬着手臂，他可以对她很好，但这份善意她可以珍惜，却不能理所应当地让他受累。

        她看了眼他半悬着的手臂，按了下去，没等他说什么，主动牵住了他棉衣下摆缀着的毛线坠子，“我就这样抓住这绳吧，真坚持不了了就让你扶着我。”

        “行。”孟复礼没再坚持，不过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一会儿，借口捡些树枝，实则是让周寰歇歇脚。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吸进来的空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凉意，呼出去却带着水汽。林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踩在落叶和枯枝上发出的吱吱声，偶尔有山风吹过，松针间停靠的那一点积雪被吹得四散开来，无声地落在地面、落在两人的发梢。

        周寰误入的地带和营地几乎在两个相对的方向，是以，即使有孟复礼带着抄了近道，两个人还是走了个把钟头才抵达营地。

        郑尔韫和孟抒怀两个人还没回来，周寰怕他们是跟自己一样迷路打电话问了问，结果两人迷路倒没迷路，只是孟抒怀走路不看路，脚给扭了。

        “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走路不太方便，这会儿我正背着他往回走呢。”

        周寰：“？？？”

        “你背着孟抒怀？”

        周寰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是她小看郑尔韫，而是这两个人身材差是在太大了，孟抒怀比孟复礼还要高一些，已经一米八多了，人虽然看着瘦，但他平时经常打球，想也知道肌肉不少，体重不可能轻。

        而郑尔韫个子不高，骨架也小，整个人瞧着像是一朵温室里长大的小百花，风一吹叶子就会颤两下，花朵也摇摇欲坠的那种。

        所以听到郑尔韫说她在背着孟抒怀，周寰惊讶极了。

        “你背他能坚持走这么远吗？让复礼去接你们吧。”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娇弱的郑尔韫背着满身肌肉的孟抒怀那副场面，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诡异。

        郑尔韫之所以选择背着孟抒怀，一是怕在林子里磨蹭的久了耽搁几个人下山的时间，毕竟雪天，几个人家离得也不是非常近，回去晚了不太安全；二是这大冷的天理，她也不忍心放孟抒怀一个人等在原地，或者看他瘸着腿踉踉跄跄走回去。

        那会让郑尔韫觉得自己好像是铁石心肠的老巫婆。

        再说，自己也不是不能背起他，想到这儿，郑尔韫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与生俱来的大力气物尽其用也蛮好。

        她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注意背上的少年面颊已经红成了一片，手都不知道要往那里放才好。

        郑尔韫把耳朵往他手边蹭了蹭，示意他把电话听筒拿得更近一些。

        “不用，快到了，你俩先把饭给煮上吧，煮好差不多我们俩也能到了。”

        “我包里带的那些肉都给煮了吧！”她一会儿回去了好赶紧干饭补充体力。

        她恶狠狠说着要吃肉的话惹得周寰在电话这端笑出了声。

        “行”，周寰立马应了一声，“你们回来路上小心些。”

        “好。”

        郑尔韫虽说力气不小，但背着一个身高一米八还多的大男生走大老远的路，确实也是累得够呛。

        挂了电话，郑尔韫望着面前茂盛的野草丛深深吐出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就迈开了步子，穿梭在草丛和落叶当中，继续负重前行。满天的雪白中，一个小点缓慢又坚定地朝前挪动着。

        孟抒怀伏趴在她背上，心里像住了一只猫，猫咪很小巧，但淘气极了，总是伸出爪子挠一挠，他很费劲才安抚住了它。

        孟抒怀从小性子就活泛，说是孟家这辈小子中最皮实的那个也不为过，招猫逗狗的事儿做过不少，出糗的场面那更是经历了不少，自以为再没什么事能让他手足无措，但对上了今天这种情况，他还是心情复杂极了。

        没想到啊，他堂堂孟家小爷，十八年来第一次和女生有亲密举动，竟然是被一个身高也只堪堪只到自己肩侧的娇小女生背着。

        震惊！无措！荒唐极了！

        偶尔有风吹来，女生耳边碎发被撩起又放下，即使孟抒怀有意躲避，依旧时不时被蹭的鼻尖发痒。

        心里的那只猫又开始蠢蠢欲动，羞赧和感激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浮上来。

        本来两个人一起上山，健壮的男孩子是该护住女孩子的，结果他却拖了人后腿。而且，以如此亲近的姿势背负着，虽然他有意不贴近她的背脊，虽然隔着厚厚的棉服，但他还是能感知到她单薄的背脊，以及即使闭上眼睛，依旧能闻到的，从她发间传来的淡淡的清香。

        “郑尔韫”，他手环过她的脖颈，她皮肤冷白，血管明显，目光所及处，她因用力而略微显出地几道青筋明晃晃地浮现着，“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郑尔韫的错觉，她觉得他声音里多了一丝晦涩和郑重，恍然间让人不敢认说这话的人会是平日里总风风火火吵吵闹闹的那个人。

        不过她没多想，毕竟哼哧哼哧背他的人是她，这一句谢她当然当得起。

        “小事，下回注意脚下就行了。”

        不然不知道，下回又会是哪个倒霉鬼要背这个大块头了。

        唉，她就是心太善，唔，还有力气挺大？

        说实话，郑尔韫自己都对她这小小身板的大大能量而震惊，不过之前听妈妈说早年就过世了的外婆也是力气很大，年轻时一个人扛两大袋装得满登登的稻米还能健步如飞，她这算是隔代遗传了。

        许是有了吃肉的念头鼓舞，郑尔韫脚程很快，背着孟抒怀回到营地的时候，周寰做的炖肉刚巧出锅。

        “巧了，刚做好饭。”

        周寰把炖肉连带着锅子移到一旁的隔热垫上，给卸了重担的郑尔韫递了张湿巾纸，“擦擦手吧。”

        孟复礼烤的烤串也正好出炉，几个人一起端着菜肴进了半敞开的帐篷里。

        郑尔韫带的肉确实不少，羊肉猪肉牛肉都有。周寰把羊肉拿腌料简单腌了一会儿，然后和青椒洋葱一起爆炒，临出锅撒了孜然，闻着味道就极好。猪肉交给孟复礼切成了小块，穿在签子上用木炭慢慢烤，拿上来的时候还滋滋得冒着油，和蔬菜串一起，只撒点盐就美味至极。考虑到天冷，牛肉就拿来炖了汤，这会儿端上来时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汤色清亮，盛出来一碗，加点粉丝、豆皮，再放一点点葱花，只教人觉得胃都暖了起来。

        只可惜南方小镇不怎么吃大饼，因而汤里没有放饼丝，不过隆冬腊月里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还是很幸福的。

        郑尔韫一边喝汤一边吃着烤串，满足极了。负重走了那么远的路，她肚子早就饿得嗷嗷叫，这会儿正疯狂进食，不时还抬抬头赞赏一下周寰和孟复礼的手艺。

        “两位学霸不仅学习好，厨艺也这么好！羡慕啊！”

        她本身极度爱吃，但可惜是个厨房杀手，仅有的一次摊鸡蛋饼尝试还以类煤炭制品收尾，被妈妈明令禁止进出厨房。

        周寰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起身又给她盛了碗牛肉汤，捞了好几块炖煮软烂的牛腩投喂。

        坐回桌前的时候，她发觉手边多了一盘烤土豆片。

        周寰从前长在北方的城市，烧烤吃过不少，但眼前的土豆片还是让她有点讶异。土豆被片成了薄薄一片，细心地穿在竹签上，两面都烤得泛着淡淡的金黄色，上面涂着一层蘸料，闻起来焦香中还带了一丝麻酱的香气。

        周寰捻起一串，有点迟疑地抬眼望去，正巧和对面的孟复礼视线相撞。

        帐外又零零星星地飘起雪花，天色阴沉，光线晦暗不明。火堆架在帐门的边缘，噼里啪啦地燃着，有橙红色的光跳跃着映在他的脸上，衬的他神色格外温柔。

        她咬下一口缓慢咀嚼，酥脆的土豆夹杂着浓郁的酱香一一在唇齿间绽开，她神色惊喜，朝着他眉眼一弯。

        孟复礼，真的是个好温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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