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道歉

德吉一怔，封尘在心底的什么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二徐远洁去见他了？”‘二叔’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德吉摇了摇头，揉着太阳穴，真是喝醉了，脑子都不清楚了。

        “见了一面，但徐先生似乎太醉了，二殿下就让他去休息了。”香岚扶着德吉走向她的房间，“二殿下差我唤您过去，咱们换了衣服过去，二殿下正在正厅等着呢。”

        冬夜里刺骨的冷风吹起德吉的发梢，本因喝醉而潮红的脸此时显得有几分苍白，冷风吹得她愈加头痛，却也清明了几分。德吉强迫自己清醒一点，说道，“不必换衣服了，就算换了衣服还是醉酒，我与他打个招呼，有什么事明日说，你去厨房给我端些醒酒汤来。”

        香岚点头，扶着德吉进了正厅，炭火烧得旺盛，一踏进门，就感受到一股暖意，舒服得德吉差点闭眼要睡过去。她强撑着抬头，瞧见上座上的男子，聂真一身黑色长袍，纹着青色的细纹，整个人散发着沉静的气息，他面色如水，看不清表情，五官还是那样俊朗。

        不知怎的，德吉心下有些慌乱，她走上前，行了个西州礼，“二殿下。”

        聂真抬眼瞧着德吉，她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他下午来的时候，竟被下人告知两人出去了，本以为很快回来，结果一等就等了深夜。徐远洁喝得醉醺醺的也就罢了，她竟然也喝醉了，他们这是去见谁了？

        等了一晚上的不满瞬间又窜上了几分，聂真冷着一张脸，看着她歪歪斜斜地行礼，那声二殿下竟也有几丝醉意。

        德吉坐下后，聂真才悠悠道，“我是让你来这里监督徐远洁的，不是让你去跟他喝酒的。”

        端着醒酒汤进门的香岚听到了这句话，吓得手抖了抖，醒酒汤差点都撒了。香岚本就见二殿下的次数很少，也从未见他如此发过脾气，只得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走路不发出任何声音。

        香岚走上前，将醒酒汤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她一边搁下醒酒汤，一边迅速地看向德吉，眼神里带着询问和关切。

        德吉心下明白，香岚在问她要不要做什么。德吉闭着眼摇了摇头，淡淡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香岚便收回眼神，快步走了出去，将门关好。屋子里就剩下了两人，德吉这才抬头看向聂真，眼里蒙着几分醉意，“不知道二殿下要来，抱歉，德吉有些失态了。”

        似乎因为醉酒，德吉似乎不会感到害怕了。看到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聂真面上更是阴沉了三分，心里的无名火烧得更旺，浑身散发着西洲二殿下独有的戾气，“你们与谁去喝酒了？你一介女子，不是最在意名声，竟醉成这样？”

        德吉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生了脾气，他这是在讽刺她吗？是他当初要送自己走，连着一个月直到走都没见面，仿佛陌生人一般，此时对着她发什么火，德吉面色生了几分苍白，一时间声音都有了颤音，但依然掷地有声，“难道德吉一介女子，喝醉了与男子这样共处一室就合适吗？”

        说罢，德吉直直看向聂真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时，那双眼里荡漾着愠怒，可她亦是。

        聂真一愣，瞧着面前的女子面色苍白，上牙死死咬着下唇，心下有些莫名空落落的。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的弥漫，他明白，德吉是有些怨他的，可是他呢？他在生什么脾气，难道他还要管一个下人的名节？

        更何况，是他将她推开的。

        德吉低头喝了几口醒酒汤，这才觉得胃稍微有些舒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恭敬地说，“二殿下，实在抱歉，德吉实在身子不适，就先退下了。”

        说罢便站起身行了个礼，直径出去了。德吉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阿登站在门口，一脸惊诧地瞧着她，显然是听到了屋里的对话。

        “德吉，你疯了？对二殿下这样说话！”

        有一段时间没见这位朋友了，德吉微微欠身，“明日细聊吧，我身子实在不舒服。”说罢，便向等候在几丈外的香岚走去。

        阿登一愣，回头看向房间里冷着脸的聂真，心下也有些焦急，他不明白，两人两个月没见了，为何一见面就是这样不愉快。

        香岚想是怕听到主子说话，躲得很远，此时见德吉出来，忙迎了上来。香岚感受到德吉的神色，香岚自觉不妙，也不吭声，将手里的毯子举高，帮德吉挡着夜里的冷风。

        德吉也不愿多说话，只是头疼得紧，便快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夜色很凉，廊上的灯光昏暗，毯子又挡住了几分亮光，德吉有些看不清路，但她仍然速度极快。

        正走着，德吉只觉得手腕突然被一人牢牢攥住，她一愣，差点一个趔趄摔了下去，那人微一使力，将她拉了一下，她这才勉强站定。

        德吉只觉得攥着她的那只手有力而冰凉，回头看去，攥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茧，这分明是一只男人的大手。德吉顺着手向上看去，是黑色纹着青色细纹的袖口，再往上，对上聂真一双沉静的眼睛。

        一边的香岚吓得早已忘记了反应，她眼瞧着二殿下急急走过来，面色冰冷如水，一把拽住了德吉小姐的手。

        德吉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聂真，眼里的震惊渐渐褪去，眼底也沉静了下来，两人静静对望着，一时间，谁也不说话。香岚在一边瞧着，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聂真淡淡开口，“你先下去吧。”

        一边的香岚忙抱着毯子退了下去，她往外走了好几步远，瞧见了后面大步追上来的阿登，香岚认得这人是二殿下的贴身小厮，忙对她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阿登对上香岚的眼，明白了她的意思，向聂真和德吉的方向瞧去，看到两人的姿势，便心下了然。阿登转了个方向，和香岚一起往远处走去。

        这边，德吉有些不耐烦了，她开口淡淡说，“二殿下，德吉头疼。”

        本是冷漠的话，她说出口竟莫名带了几分委屈。

        聂真一愣，刚才他也不知道怎的，头脑一热就冲出了门，一把拉住了她，本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听到她的那句“二殿下，德吉头疼”后，莫名地又泄了气。

        聂真皱了皱眉，紧攥着德吉的手下意识松了松，他有些烦躁，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定定瞧着面前的女子，她明明没有什么惊艳他的地方，可她走了以后，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要送走她后，他是内疚的。他一早就知道德吉喜欢他，却从不给她准确的答案，若即若离，害得她一直饱受别人眼色和非议，他却也不愿意解决这个问题，只是狠心将她送走了。

        那一个月里，他有些不敢见她，却也不知道为何。他总安慰自己，是自己救了她，是自己给了她们徐家如今安稳的生活，他将她送走，也明明是让她做主子，他有什么可内疚的？

        他愈安慰自己，愈是莫名烦躁，在德吉真正走了后，更加明显，他理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只是想着，他要来看一眼。

        可是见到了醉醺醺的她，自己反而更加生气，他从未对她发过脾气，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奇妙，原来她离开了自己，竟是这样快活？一顿莫名的脾气后，聂真看到德吉走出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如果就让她这么走了，她似乎真的就不会回头了。

        于是便追上了她，攥住了她的手，可此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聂真一时间，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心酸和难过涌上心头，他轻轻松了手，喉结微动，挤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德吉心头猛地一颤，一时间眼眶里竟然盈出泪意，她赶紧看向别处，深吸了几口气，许久，才说道，“二殿下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您并不欠我的。”

        说罢，便又行了一礼，转头走了。

        回到房间里，香岚看着德吉的脸色很差，眼眶又泛着红，也不多问，只是忙忙端上一大碗醒酒汤，又备好了热水，德吉一口气喝完热热的醒酒汤，又去吐了一回，再加上屋里暖和，她这才好受了一些。

        香岚扶起德吉，说道，“奴婢扶您洗澡吧。”

        德吉此时恢复了一些元气，摆摆手，说道，“不必了，醉酒不便洗澡，我明天早上起来洗。”

        香岚一惊，忙点头，“是奴婢思虑不周了，那香岚扶您睡下吧。”

        德吉头上围着防寒布，躺在了床上，脑海里却全然都是刚才的画面，毫无睡意。她轻轻说道，“香岚，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二殿下的关系？”

        香岚正在悄声外间收拾，一听到这句话，便也停了动作，其实贴身服侍了德吉这么久，她能感觉到，德吉身上是有秘密的。从刚才的事情来看，德吉和二殿下也绝不可能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但是主子不说，她当然也不会问。

        “其实二殿下对我，从来都是主仆的。”

        一句话，似乎道尽了两人的关系，香岚明白了过来，二殿下对德吉是主仆，那就表明德吉对二殿下不是单纯的主仆心思了，对于之前将贴身侍女送到雅州一事，香岚本也心存好奇，此时全然都有了答案。

        可是看二殿下今晚的态度，似乎也不是单纯的主仆心思呀？

        香岚独自想了许久，转头去看德吉，才发觉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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