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心魔从来没听说过有能定它身体的符箓，否则这么多年，唐叶怎么不早拿出来？

        然而唐叶仿佛知晓它在想什么，还破着的指尖戳了戳心魔红雾组成的身体，心情颇好的给它摆成了两手抱在脑后的投降造型后，才慢条斯理地解释。

        “你我尚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你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笃定我没有办法呢。”他语调低浅，像是在叙说什么情话，温柔又轻缓。

        心魔诞生之后，唐叶一直在横店待着，从未翻看过什么都典籍，以至于它最熟的字，就是导演编剧试镜这类的字眼。

        心魔沉默了，本能地觉得不认字也不会写不是什么好事。

        平日都是心魔对唐叶动手动脚，今天轮到它一动不能动，可谓是尝够了憋屈的滋味。

        唐叶欣赏完了它的姿势，肩膀一耸：“你就在这里好好反思反思，等什么时候距离到了，自然就解开了。”

        【喂！】

        安全通道的门被无情的关闭。

        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看到这里有一只投降姿势狠狠咬牙的心魔，而只会感慨这里意外的凉爽。

        心魔虽然没文化，但往往很多事都是生而知之，以常法而论，唐叶确实没有针对它的方法。

        否则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因心魔而惨死的修道之人。

        他因那天定身鬼车司机而灵光一闪，修改了定身符，再以精血辅助作画，才达到方才的效果。

        就是来多了容易伤身，幸好以它的谨慎性子，一次就够了。

        唐叶并没有直接离开大楼，而是打算趁此机会将整栋楼都逛一逛，看有没有异常。而不超出距离上限，心魔无法被直接拉回他身边，定身符自然也不会解除。

        不过两分钟，心魔就无聊起来了。

        它能隐约感觉到唐叶的位置，发现他不知遇到了什么，停在楼上没有移动位置。就在心魔默默嘀嘀咕咕没什么好话的时候，安全通道门开了。

        “哎呀，你轻点，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你怕什么，这里没有摄像头，更没有别人。”

        “今天有试镜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有人走错路看到了……”

        不过片刻，就响起了衣物摩擦声。

        投降状的心魔双眼逐渐睁大。

        而唐叶在楼上，遇到了一只……花痴鬼。

        花痴鬼生前是个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唐叶一上楼就猛然飘到了他的面前，阴恻恻惨白的面容在撞见唐叶的脸之后，忽地捂住脑后的大洞尖叫一声撞进了旁边的墙里，下一瞬又尖叫着好烫躲了回来。

        走廊在北，房间在南，她一身惨白，明显是才死不久的新鬼，方才应是被阳光烤到给烫回来了。

        躲回来后正好又和唐叶面对面，她理了理头发，变回生前的样子，略有些羞涩扭捏的道：“帅哥，刚才没有吓到你吧，不好意思啊，我也想死的好看一点的。”

        然而唐叶目不斜视的穿过了她。

        花痴鬼像是被当胸一剑穿过，羞涩的表情迅速转变为狂躁。

        才死不久，她情绪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盯着唐叶的背影，脸上的皮止不住地往下掉：“你看得见我吧，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为什么要躲着我，我长得不好看吗？”

        唐叶默不作声地迈过甩到自己脚前的头皮：但凡没掉的只剩血肉，都能夸一声好看。

        谁想那花痴鬼才阴森一会就哭了起来，新鬼嚎哭，当真是尖利嘈杂不堪入耳，没冤也能哭出八分冤来。

        “我就是喜欢帅哥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装作看不见我的样子，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

        可惜她这样不甘死去的，唐叶七年前就见的多了，不为所动的继续观察着安静的走廊。

        仅有一墙之隔，楼下试镜现场热闹万分，楼上却落针可闻。

        花痴鬼哭却哭不出来眼泪，瘪着嘴又飘到了唐叶面前：“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亲你了！”

        言罢她噘着嘴不断靠近，甚至发出了嘬嘬的声音。

        唐叶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脸，叹气：“我是初吻，很亏的。”

        花痴鬼没想到他真的说话了，被他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跳脚：“我也是初吻好不好！”

        谁知道这个刚才她还看得很是顺眼的帅哥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我还有机会送出初吻，你却没机会了。”

        “你！”花痴鬼大恨，“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帅！”

        “不对，你明明看得到我，竟然骗鬼，卑鄙！”

        唐叶瞧了眼走廊上的摄像，抬脚往前方另一个电梯走：“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鬼，上一个这样说的——”

        花痴鬼飘在他身后，忍不住好奇：“怎么了？”

        唐叶竖起一根手指，随着话音指尖一弯，做出被咔嚓掉头的样子：“被黑白无常带走了。”

        花痴鬼丝毫没有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假，打了个冷颤，一时说不清是活着的时候遇到黑白无常可怕，还是死了以后遇到黑白无常更吓鬼。

        她在这里晃了好几天，唐叶是第一个看到它的人，一时间吃不准是什么原因，又害怕他说的黑白无常。花痴鬼跟进电梯，见他看过来，立即讨好的笑笑，谁知道下巴一下子笑掉了，啪嗒摔在电梯上。

        花痴鬼尴尬的脚趾扣地，捡起下巴背过身按了回去。

        她以为他会害怕，但实际上唐叶既没有厌恶，也没有恐惧，声音平淡：“你是怎么死的？”竟然碎的这么彻底。

        这话是戳在了花痴鬼的心窝子上，又哭嚎起来：“我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还磕到了栏杆，好疼啊呜呜呜——”

        唐叶丝毫不为她的哭声所动：“除了你，这栋楼里还有别的鬼吗？”

        花痴鬼边哭边摇头：“没看到。”

        这一摇头，就把头摇掉了。

        唐叶看着滚到脚前的头，默默收回脚。

        花痴鬼哭的更大声了。

        说不上来到底是心魔那里更折磨，还是唐叶这里更折磨一点。

        电梯一直向上，部分楼层没有身份卡进不去，但是顶层天台却可以。

        电梯门打开，一人一鬼先后出来。

        知道花痴鬼怕晒，唐叶没开天台门，而是就在电梯外面停住脚步。

        花痴鬼不是第一次上来，知道天台没什么东西，奇怪地问他：“你要干什么，也要跳楼吗？”

        非正常死亡的鬼总有些难以祛除的怨气，花痴鬼这样问倒也正常，唐叶拿出手机，屏幕照亮了他的脸，让一直盯着他的花痴鬼一下子又沉迷起来。

        真的好俊俏啊……

        唐叶漫不经心轻飘飘道：“送你投胎。”

        花痴鬼眼里冒出来的红心瞬间收了回去，尖叫道：“我不要！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偶像，我还没有告白，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

        “我不要投胎！”

        花痴鬼四肢乱挥，开始现出原形，地上的血聚了一滩又一滩，淤泥一般自她脚下流淌四溢，本就昏暗的空间更加阴暗起来，甚至它惨白的衣服都有染红的趋势。

        唯有唐叶的手机散发着冰冷的光，照亮他下半张脸。

        难怪黑白无常检查过这里却没顺路将它带走。

        大部分鬼别说死后生出执念，就连保有意识都颇为艰难，往往下到地府才会回忆起来；而执念未了的鬼便是怨鬼，怨气不除就一辈子无法自主离开身死之地，就算是鬼差见了也懒得理会。

        想想幼时的记忆，唐叶又想到，也许鬼差不是不会管，瞧那二位给他的罚单，写在上面的地址可不少。

        再瞧花痴鬼，这幅极怨念的样子，可不像是跳楼自杀就能做到的。

        他无奈：“行吧，我带你见你的偶像。”

        花痴鬼的哭嚎顿时停止：“真的？”

        唐叶在手机上画了个纸人形象，指尖点在屏幕，发出笃笃的声音：“进来。”

        花痴鬼瞧了瞧手机，用质疑的目光望向他的脑子，大抵是觉得他小说看多了有病，真以为鬼能钻手机当电子鬼啊？

        然而唐叶用实际行动证明，鬼虽然不能是电子的，但是手机也可以起到符纸小人的作用。

        花痴鬼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大佬，忽然就乖巧起来。

        唐叶没送成她投胎，这天台总不能白上，于是走到通往天台的门处，看了一眼门锁，没推开，是锁着的。

        花痴鬼有些疑惑的探出头：“这里怎么锁上了？”

        唐叶将她按了回去，并好心叮嘱道：“没事的话，不要出来。”

        花痴鬼十分不解：“为什么？”

        然而唐叶却又不理她了，手指在门锁上一划，就听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门锁开了。

        花痴鬼惊叹一声，扭捏着央求道：“大佬，你是不是会点手段啊，能不能给我像电影里那样，整个身体出来？纸扎的也行，我不挑。”

        还不挑，想得倒是挺美。

        从阴暗的空间一下子到被照耀的明亮耀眼的天台，唐叶双眼微眯，语气凉凉：“爱待不待。”

        花痴鬼噘着嘴钻了回去，小声嘟囔：“我懂，爱待就待，不待就滚么。”

        楼下安全通道内的心魔感觉到唐叶越走越远，却始终没有超出距离，气得红雾的颜色都仿佛深沉两分，愤怒大喊——

        【唐叶！我一定要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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