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震云

清明节，往年总是细雨纷纷的阳城意外迎来了26度的艳阳天，蓝得没有一朵白云的天空下，城郊山丘的墓园不时传来阵阵短促的鞭炮声。

        自从前些年阳城管辖范围内的乡镇开发占了土地，大部分落叶不能落到老家的土地，市政府也顺势批了城郊的一块山头用来修墓园。

        给外祖烧了纸钱又磕了三个响头才算扫完墓的乔鸢薇迫不及待地脱了运动外套，她把长袖系到腰间勉强让捂出薄汗的手臂也松了口气。

        张归美埋冤乔自怀出门不知道看天气，外套给孩子穿上方便，得了风热感冒运气不好加重了还得去医院住上两天。

        乔鸢薇知道她下一句话就要说小升初自主招生考试的重要性，连忙打岔道：“我刚刚已经求外祖保佑我们一家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肯定没事！”

        她说完向乔自怀眨眨眼，乔自怀心领神会地接过话，“对，老祖宗面前不能说这种话，快呸呸呸。”

        张归美又生气又好笑，眼睛瞪着父女二人，嘴里倒是很配合地呸了三声，她还想顺着话茬让她好好学习不要辜负祖宗的期望，乔鸢薇却已经掐准时机逃跑。

        “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吴淼淼了，我去找她玩！”

        “慢一点走！不要跑！”

        乔鸢薇一边扯着嗓子答应，一边把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

        要找到吴淼淼并不算难，她最怕太阳晒，乔鸢薇一路走到墓园门口的榕树底下，果然看见她正躺在花坛瓷砖上偷懒。

        玩得好的几个女生都在这小半年内窜高了好几厘米，她记得吴淼淼最新的体检报告写着身高157，平常总待在一起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还真是变高了不少。

        “吃不吃旺旺碎冰冰？”

        乔鸢薇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吴淼淼拍开她的手，“你请我就吃。”

        “我出钱你出力。”她从包里拿出十块钱给吴淼淼，等人跑去小卖部立马占了她刚刚的位置。

        小卖部的老板没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好天气，冰棒自然冻得时间也不算长。吴淼淼费劲把冰棒掰成两半，手心也被溢出的葡萄果汁惹得黏糊糊。

        她有些嫌弃地翻出纸巾擦了擦，把找来的零钱和半截冰棒一起递给乔鸢薇，“给你，下次我还是宁愿出钱。”

        “随便。”乔鸢薇咬着冰棒说，“前面有洗手台的地方，要不你去冲冲手？纸巾又擦不干净。”

        吴淼淼努了努下巴，“陪我一起去，我不想一个人。”

        “我看你要是没和我一个初中怎么上厕所，憋一整天啊？”

        “总能找到人一起嘛，我都退让很多没有非和你手拉手了好吧？”吴淼淼知道自己非要人陪着一起的毛病不好，但就是改不过来，“我也羡慕你敢一个人出门去超市，换成是我肯定两步一回头感觉周边的人都在笑我。”

        “我是从小被我爸妈叫去跑腿锻炼出来的。”乔鸢薇也没评价别人性格习惯的爱好，又说了几句今年天气好奇怪算是转了话题。

        吴淼淼却如临大敌地拉着她的手要说悄悄话，乔鸢薇没见过她这副紧张的样子，一时间也没忍住抿了抿嘴巴。

        “我妈今天来的路上还说呢，今年天气这么奇怪，说不定有大事情要发生。”

        她声音压得低，说得大白天的乔鸢薇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只知道吴淼淼的妈妈爱看《周易》研究八卦，还被人取了个半仙的外号，她不怎么信鬼神的也没忍住多问一句。

        “什么大事？”

        “这个我妈就没说了，她猜是自然灾害，火山、海啸是影响不到我们的，好像是暴雨、泥石流还有地震吧，她也没依据，昨天还拉着我非要看云，说是想找地震云。”

        乔鸢薇下意识抬头只被太阳光狠狠晃了一下眼，吴淼淼重新往前走，“这件事我就只告诉了你和钱僖铎啊，被人听了说不定又要笑我妈了。”

        “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能告诉我爸妈吗？”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就行。”吴淼淼竖起食指，“天机不可泄露。”

        ///

        突然被告知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乔鸢薇连回家的路上都显得心不在焉。

        张归美瞧她反复降下车窗往外看忍不住提醒，“你忘记小时候看的《儿童乘车安全书》了？你这样伸出脖子很容易被后面驶来的汽车撞到哦。”

        “乔乔，今天来扫墓的人多，城郊的红绿灯少，比较危险，爸爸把车窗升起来开冷气好不好？”

        “好。”乔鸢薇老老实实地缩回后排坐着，她扶着副驾驶座的椅背问，“爸、妈，你们知道地震云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乔自怀笑了两声，“我以前在部队里学过看云识天气，倒是没学过地震云怎么看。”

        张归美也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火烧云。你要是感兴趣回家可以上网搜索一下，学会了再来教我们。”

        拿到了口头上网通行证，乔鸢薇一下车就往家里的书房跑。事情紧急，她连□□都来不及挂就点开了百度。

        可网上对地震云的评价大多是贬义，就连词条也写着“只要‘看起来奇怪’的云都被划为地震云”，她又点开和地震云相关的图片翻看，发现共通的特点是像鱼鳞或者排排波纹的形状。

        剩下像什么高积云、层积云都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她又点开几个地震视频观看，三十分钟后心跳得更加厉害。

        要是真遇上了地震怎么办？

        乔鸢薇想了一圈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解决办法，光是想象都已经腿软了，要让她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逃出建筑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开始不自觉地颤抖，等到乔自怀走进书房时看到的就是她六神无主的可怜模样。

        “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

        乔鸢薇觉得自己肩上一重，不受控制地就要往一边倒过去，乔自怀空出一只手扶住她忍不住笑道：“我看啊，地震云没见着，倒是见到了一个快被吓晕的小学生。”

        “爸！”

        乔自怀拍了拍她的后背当安抚，弯下腰在键盘上敲下“洪水”两个字找出几个相关视频让她看。

        和地震在几秒钟摧毁一幢大厦不同，被洪水袭击的楼房是慢慢倾倒的，她能看见视频里房屋的窗户还有求救的人群，稍稍代入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

        “恐怖吗？”乔自怀问。

        她点头连话也说不出口。

        “98年我和你康叔叔去抗洪的时候水流比视频里的还急，我们忙着填沙袋、抗沙袋，在堤坝下打完桩再把沙袋压严实，没了沙袋就只能用人去赌缺口，几十个人泡在江水里手挽手，一个浪头打过来有可能就会少一个人。我参加抗洪一个月，后背脱了两层皮，但现在不也好好地站在这儿嘛。”

        乔鸢薇问，“你是想让我别一直去想地震云的事情了是吗？”

        乔自怀也怕自己说得太严重，劲瘦的脸庞有些犹豫。

        “乔乔，以前我和你妈妈好像不太和你讲这些事，给你看的也是童话故事书，但你要知道生和死是每个人一生中一定会经历的第一件和最后一件事，这是很正常的事。”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我还是怕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贪生怕死在我看来又不是什么贬义词，求生是我们大家的本能。”他摸着乔鸢薇柔软的头发，转过头去和张归美微微点头让她放心。

        “那好吧……”

        乔自怀不想她还是闷闷不乐，只能使出杀手锏，“你最近一段时间学习辛苦了，今天下午好好放松玩电脑吧，不过记得每隔四十分钟要站起来看窗外休息一会儿。”

        “谢谢爸爸！”

        乔自怀出了书房听见卧室里隐隐传来咳嗽声，最近张归美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持续的时间也在变长，半夜还有胸闷的情况出现。

        他走进卧室忧心忡忡，“这省医院也去过了，要不我还是托关系去北市挂个专家号看一看。”

        “你先关门，看病的事情不着急，等乔乔考完试了再说。初中就是第一个分水岭，她能去省中学读书最好，只是我舍不得，不行再怎么也要读一个阳城市中学的重点班才行。”

        张归美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好在嘴甜会和人打交道，坏在学习自觉性不够强，可学生阶段最重要的就是自觉性和主动性。

        乔自怀皱眉，“之前老康又提了一句让她去北市读书，她的户口本来也在北市，高考要回去是迟早的事。”

        “在北市高考的压力比阳城小，考生少分数也低一些，是好事。”张归美说完又咳嗽起来，“都怪我这个病。”

        “没事，总有办法。”

        ……

        书房里乔鸢薇连忙把所有网页都关闭，虽然心里想着那些视频还是不舒服，但已经努力让自己把杂念都抛到一边。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登过□□了，虽然一般都是和朋友们直接见面聊天，但毕竟她还有一位远在北市的朋友。

        康嘉阳最近的在线时间成谜，她几乎每次上线他都在，可回复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她自从被逼着备战小升初来也没什么好玩的事情可以分享，两人的聊天频率自然而然也下降了不少。

        她不是强求维持友谊的人，可偏偏有个钱僖铎喜欢时不时跑到她身边冷嘲热讽，一会儿说网络友谊像纸一样薄，一会儿又说已经有人在网络上遭了骗。

        乔鸢薇自然也和他杠上，不就是说网络友谊不可靠吗？她捂一块石头四个月还能捂个半热呢，康嘉阳又不是石头，她成为他的网络第一好友肯定只是时间问题。

        她精挑细选了一个咖啡的表情想表示友好，刚点击发送，对话框立马跳出一行小字。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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