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难民

城外。

        数以千计的难民堆坐在山脚下，仅有一层薄薄的茅草能够遮顶，狂风呼啸，没有一面墙能够挡住彻骨的寒意。

        燕伊人被眼前的画面震惊住，眼中露出一丝胆怯，脚步不愿再往前半步，担心泥坑中的污水脏了她精心打扮的衣裙。

        难民们面黄肌瘦，还有几个小孩真抱着硬如石头、脏污得看不出颜色馒头在咬。

        咒骂声、呻吟声与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里不是什么难民所，而是人间地狱。

        刚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泥土味，而难民们不仅衣不蔽体，因为没有地方躲雨，他们身上的衣服能够拧出一盆水来。

        燕清槐等人身着华贵，在一群粗布麻衣的难民中格外显眼。

        突然，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跌倒在她的面前。

        她不顾他满身的污泥，上前扶起了他，一股说不出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而他的母亲吓得脸色铁青，从远处急急的跑过来，惊呼道：“小满你这是做什么？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燕清槐一只手搀扶住他纤细的胳膊，平和的望向那位妇人，笑得一脸真诚，“无事。”

        她从怀中抽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小满的脸，“不要到处乱跑，你看，衣服都湿了。”

        小满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奶声奶气道：“这半个月，我的衣服从未干过。”

        这句话对于小孩来说，是寻常无比的话，但听在燕清槐的耳中，却是炸开的一道惊雷。

        半个月的衣服从未干过？

        她知晓南方水荒严重，又是梅雨季节，一连下半月的雨也是可能的。但进了京城，她吩咐姜红安顿好这些难民，又怎么会半月衣服都未干呢？

        小满的母亲急急的把孩子抱回怀中，表情悲戚，哽咽道：“贵人勿怪，童言无忌，小孩的话说着玩呢，做不得树。”

        “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个孩童，不会撒谎的。”燕清槐表情严肃，心里隐隐觉得此时不简单。

        “如贵人所见，京城没有水患，我们过的很好。”妇人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小满见她哭了也跟着哭，“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到馒头了，什么时候能发馒头啊……”

        “你这死孩子，瞎说什么呢！”妇人死死捂住小满的嘴，向他们点了下头便扭头跑远了。

        燕清槐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从他们的眼中看到的是空洞与绝望。

        她背着手，厉声喊来了负责人工部侍郎姜红。

        姜红脸色也很难看，谨小慎微的跟在燕清槐身后。

        世人皆说太子殿下勤政爱民，不仅有耐心，脾气也好，但旁人不知的是，如果有人触碰了她的底线，她绝对不会善了。

        “太子何时找微臣？”姜红本就长得粗鄙，如今咧嘴一笑，竟比哭还要难看。

        “这就是你曾说的会好好安顿难民？”燕清槐指着妇人离开的方向，一字一顿道：“他们在这里过的比畜生还不如！”

        姜红脸色由红转白，眼珠子一转，磕磕绊绊道：“这事儿其实……主要是因为……难民太多……不好安顿……”

        “宫中下发的赈灾银与府邸呢？为何让他们露宿山脚？让他们风吹日晒雨淋？不仅如此，你们竟然连一口馒头都吃不上！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燕清槐说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远处的妇人抱着小满缩在角落里，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有几位老者聚集在一起低声讨论道：“那小哥儿是谁？看上去像是个大官。”

        妇人一个劲的摇头，眼里蓄着泪。

        她完了，在今日之前，早就有一群官兵来与他们通过气，说是不论谁问起来，都不准说实情，只能够说过的很好。

        当时难民中有几个刺头，不服。

        被官兵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妇人猜测，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刚才……小满不小心说了实话，他们命不久矣……

        小满看着燕清槐的方向，甜甜一笑，“娘，今天我们有馒头吃吗？”

        妇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论如何，今天娘都会给你找来馒头的。”

        这可能是最后一餐了。

        姜红轻咳一声，见燕清槐年纪轻，想着先用言语安抚下再谈论其他，“太子殿下息怒，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府邸还没有安排还，难民是分批次入驻的，这些只是还没有轮到而已。吃食一日三餐准时发，从没有错过，那小孩就是随口胡说的，怎么能够当得了真？”

        “孩童才没有那么多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呢。”燕伊人听姜红的话怒火攻心，忍不住开腔怼了两句。

        姜红这才发现燕伊人的存在，脸上堆着笑，恭敬道：“没想到长乐公主也来了，是微臣招呼不当。”

        燕伊人轻哼一声，这种奉承话她早就听腻了，懒得搭理。

        “微臣最近得了一直波斯猫，那猫儿天生异色眼睛，长得是十分的好看，微臣想，公主见了必然是喜欢的，本是想着找个机会给公主送去，却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择日不如撞日，公主与微臣去取一下？”姜红说得真挚，像是燕伊人不去拿的话，就是多大的损失似的。

        燕伊人听到波斯猫的时候心里一动，眼里闪着光，“当真十分的好看？”

        “当真！”姜红笑答。

        “太子哥哥，我们去拿猫吧。”燕伊人拽着燕清槐的手臂撒娇。

        恰好此时，一队士兵拉着一辆马车来。

        姜红焦急的掀开帘子，拿出一件棉衣给燕清槐看，“殿下请看，这衣服便是我们连夜赶制的，等下便发给这些难民。”

        燕清槐神色缓和了一些，再加上燕伊人拿猫心切，她便收回心思，“有劳姜侍郎了。”

        “是太子辛苦了。”姜红躬身道。

        妇人目送着燕清槐等人离开，心顿时坠入谷底。

        难民们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知晓那马车的衣服是给他们的，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终于可以不用穿湿衣服了……

        待燕清槐等人离开，马车却如同来时一样，安静的被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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