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闭塞无光的世界里，隐隐约约传来声声呼唤，朦胧又不真切。
　　希澄集中精力去听，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由远及近，又忽地飘然远去。
　　音色很是熟悉，好像……是霍筱染的声音。
　　他想听得更真切些，但耳朵像是被塞了一团海绵，怎么也只能听到个迷糊的声音。
　　像被困在坚固的牢笼里，怎么也挣脱不开。
　　*
　　翌日。
　　霍筱染和霍筱琛之间莫名地进入了冷战状态。
　　这回霍筱染没有像以往那般直接去向他道歉，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俩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理会谁。
　　他们在古昭待了两天，最后还是因为班主任问了几次，霍筱染才闷闷地和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延京？”
　　“这不是看你？”
　　霍筱染讪讪地说：“今天就回去吧，这个学期请了太多假了。”
　　“不硬刚希澄的事了？”霍筱琛冷冷地睨向她，哂笑道，“还是说你想到了更迂回的方式？”
　　霍筱染蹙着眉，有点生气了：“你非要这种态度吗？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冷嘲热讽我认了。但我不觉得我想唤醒希澄是件错事。”
　　闻言，霍筱琛怔愣了一秒，眼底如云翳过境般浓稠迷蒙。
　　心尖如针扎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持续不停。
　　没想到，霍筱染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居然是为了个老妖怪。
　　还是个他冒着暴露的风险独身去DIAMOND集团终极实验室救出来的老妖怪。
　　现在就很后悔。
　　后悔把希澄救了出来，后悔和希澄合作，更后悔一次次让希澄保护霍筱染。
　　所以是他自己，把希澄一步步推到霍筱染面前的吗？
　　“抱歉。”他沉默了许久，只哑声说了这两个字。
　　“该道歉的是我，不该冲你发脾气。”霍筱染意识到自己情绪控制得不够好，稍稍调整了下，说，“我们买下午的机票回延京吧。”
　　“好。”
　　*
　　回到延京后。
　　霍筱染再也没在霍筱琛面前提过希澄二字。
　　她照常上学，照常准备寒假即将去庆京大学参加的自招初试。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正轨。
　　但是只有霍筱染自己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样的心绪难平。
　　叶微彤的病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听说谁都认不出来了，只认识秦子岩。
　　而她每天不知疲倦地对着希灵灵召唤希澄，依旧杳无音信。
　　最令她不安的是，霍筱琛最近很少回霍家了，连学校都很少来了。
　　他似乎很忙，忙到连人影都见不着了，发个消息基本也是轮回。
　　期末考试的前一晚。
　　霍筱染照例坐在梳妆台前，桌面上安然摆放着紫色的宝石——希灵灵。
　　她闭上眼，默念了五遍希澄的名字后，又轻声地说：“希澄，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我们要考语数英和理综。一共考两天。期末考试结束后，我就要开始准备去参加庆大柏雅美院了。这段时间我又想起了你之前问我的，喜不喜欢美术？我还是答不上来，没多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我喜欢你。”
　　一个月不见，霍筱染发现她无比想念希澄，想看他眼角的泪痣，想听他空灵的声音。
　　古昭，赛听雪山。
　　了无生气的冰棺里，骨节分明又惨白的手突然动了动。
　　幽闭空间里的希澄，这段时间里他常常听到朦朦胧胧又轻柔的女声。
　　每次都会叫他的名字。
　　而今天，这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屏气凝神，终于在这一次听清楚了远方飘来的声音。
　　听到那句“我喜欢你”，他顿时浑身一震，用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冲破封印。
　　*
　　期末考试对霍筱染而言，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她写完后仔细检查了下，便提前交了卷。
　　她所在的是第一考场，走下楼时会路过最后一个考场。
　　本是无心，可在不经意瞥了一眼最后考场的窗户后，她的脚像是粘在了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冷白的灯光下，少年穿着夏季的短袖，与周围穿着棉袄的人格格不入，他一手执笔，一手闲散地撑着下巴，神情惬意轻松。
　　眼睑下的红色泪痣妖冶夺目，宛若盛夏里的芍药花，一看就上瘾。
　　看着看着，霍筱染鼻尖止不住地发酸，那耀眼的少年是希澄吗？
　　她看到的不是幻觉？
　　“考试时间到，请各位考生停止答题……”冰冷官方的语音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好文具盒，走出了考场。
　　霍筱染一直站在走廊处，目光灼灼地看着教室里的少年。
　　少年手里只拿了两支笔——2B铅笔和水性笔，从容地走了出来。
　　他嘴角带着笑，温柔的桃花眼里明亮清澈，波光里全都是她的影子。
　　希澄慢慢走了过来，微微弯下腰，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廓，引得一阵痒，“姐姐，你通过希灵灵对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霍筱染：“！！！！！！！！！！！！！！！”
　　她说了什么？
　　喜欢他！
　　喜！
　　欢！
　　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了完了！
　　“我说的话太多了，记不清了。”霍筱染下意识逃避，苦笑着装傻。
　　希澄轻笑了几声，说：“姐姐，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霍筱染继续装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是么。”希澄笑了笑，气音明显，“那我来帮你想起来。”
　　霍筱染倏地抬眸看着他，对上那双摄魂夺魄的桃花眼，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只见希澄一点点靠近，唇角上扬：“我喜欢你。”
　　那一刻，霍筱染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你对我说的。”希澄站直身子，潋滟的双眸含情，郑重地说，“更是我想对你说的。”
　　霍筱染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只听见自己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还要高考。”
　　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一直到回了家，霍筱染的心跳还是很快，双颊绯红。
　　大冬天的，她竟然生出了洗个冷水澡的冲动。
　　一颗躁动的心直到深夜都静不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期末考试结束后，希澄又消失了。
　　寒假里，霍筱染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也正是寒假，她从新闻里知道了墨羽精灵一族基因变异导致灭绝的消息。
　　原来曾经的墨羽精灵是个庞大的族群，但因着全球变暖以及空气质量变差，他们体内变异的基因无法适应如今的环境，纷纷走向灭亡。
　　幸存者也较之以往的族群有了很大变化，他们的呼吸速度减慢，心跳也减慢，体表特征也逐渐病态。
　　长此以往，还是摆脱不了死亡的风险。
　　而一般正常的墨羽精灵都是可以活过两千岁的。
　　霍筱染看着这则不太引起重视的消息，之所以不引起重视，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们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精灵这个物种，但霍筱染却很紧张。
　　因为希澄就是心跳特别慢，而他目前是八百岁，难道……他突然消失是因为体内的变化适应不了现在的环境而去世了吗？！
　　一想到这儿，她就难受得不行。
　　之后她问过霍筱琛，见她眼睛发红，一副要哭的样子，霍筱琛又答应过她不对她说谎。
　　迫于无奈，霍筱琛才模糊不清地说：“他没死，你管好自己，别人的事少管。”
　　得知希澄没有生命危险，霍筱染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心想：如果希澄平安无事情，那他应该会来找自己的吧？她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等他回来。
　　*
　　于是她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平淡，除了准备自招，就是去医院看叶微彤。
　　而且，令她惶恐的是，霍筱琛已经快半个月没回霍家了。
　　叶微彤的病也越来越严重，秦子岩脸上的忧愁也愈发明显。
　　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打乱得一塌糊涂，除了霍筱染。
　　她现在所处的生活平静有序，是她之前想象中的寒假生活。
　　但她并没有因此觉得庆幸，她甚至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不安。
　　二月底到了。
　　延京下起了漫天大雪，寒冷刺骨的天气里有许多艺考生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在一众顶着黑眼圈疲惫不堪的考生里，一个颀长的身影分外显眼，嘴角带笑，梨涡明显。
　　正是霍筱染。
　　霍筱染裹着长款黑色羽绒服，带着自己的画板去参加庆京大学柏雅学院的美术生考试。
　　考试如意料中的顺利。
　　考官对她赞不绝口，在成绩未出炉之前，已有不少教授前来和她畅谈。
　　结束后，霍筱染坐车回了霍家。
　　一进家门，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霍筱琛。
　　“考得怎么样？”
　　霍筱染淡淡地点头：“还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小时前。”霍筱琛似乎并不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看着她，又说：“只有四个月就要高考，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家里看着你，除了学校，你平时就待在家复习，医院不要再去了。”
　　他这话说的，明明他才是小的那个，却一派管教她的意思。
　　但霍筱染习惯了他一如既往的强势，也没反驳，“嗯。”
　　她应完就转身往楼上走，清瘦的背影冷冷淡淡，好似什么她都不感兴趣。
　　霍筱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钝痛，希澄消失，她就对什么都无感了吗？
　　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
　　*
　　往后的时间里，延京国际中学高三弥漫着高考的紧迫感，尤其是霍筱染所在的班级，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做题。
　　如果说，上个学期还会因为各种小事，发生一些别扭的矛盾，那么这个学期谁都没这个闲工夫再去处理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
　　霍筱染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复习刷题上。
　　忙得抽不出一丁点时间来瞎想，好似这样她就不会想起希澄。
　　可每当到了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时，脑海里又会出现希澄的一颦一笑。
　　她不禁会想：希澄现在在哪里，身体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也因此，她每天起床眼睛下方都青了一圈。
　　“最近睡眠不好？”一日，霍筱琛终是忍不住了，冷声问她。
　　霍筱染噢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还好。”
　　说完她又低头吃早餐，一言不发。
　　那日是周末，他们不用去上学，行程安排就是待在家里。
　　霍筱染刚回到房间，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她知道是霍筱琛。
　　“什么事？”她声线冷淡至极，温和却不近人情。
　　霍筱琛在门外心口猛然一窒，“你非要对我这么冷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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