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见流苏

温生在外面走了一会，突然想到霍泽盛提到的武康路的法国餐厅，鬼使神差的就叫了一辆黄包车，转到了武康路。法国餐厅门前聚着一堆人。温生看着人多，兴趣也没了，就要返回。突然听到有女人叫喊——也算不上叫喊，只是那女人的声音听不起来不算是愉快。温生想了一下，还是让伙计停了下来，给了一块大洋，让他在这等着自己。

        温生穿了一件新式长袖旗袍，淡绿色的，略宽松，一双棕色低跟皮鞋，走在武康路的石斑街上，哒哒哒的响。温生快步走到人堆旁，推开人群，就看到一位打扮时髦的女人被人拉扯着，拉扯她的是位身材魁梧的男人，边拉扯嘴里边说着什么，太吵，温生没听清。那男人看起来很凶，那女人也不甘示弱，颇有些盛气凌人，让那个男人撒开他的脏手。这倒和温生想的不太一样，她急忙过来，是听到这个女人的叫喊，以为是受人欺负的惨。

        两人半是拉扯半是骂，温生听了个大概，这女人该是一个唱歌的，该是受人邀请，来这里驻唱，可这男人不合她心意，于是唱也不唱了，转身就走。这男人花了钱脱了关系为看美人唱歌，如今人要走，自然不同意，想着强拉，没想到美人也是个颇凌厉的，便在这法式餐厅前争吵拉扯起来。

        温生暗想，这女子倒也有魄力，不合心意就敢转身就走，温生不由得站在那，细细打量。还没看片刻，那男人大概是面子过不去，突然发狠力拉这个女人，女人身材纤细，力气敌不过，被拉了一个踉跄，挣扎起来，略狼狈。温生皱着眉，想要上前。

        却发现周围人在看着那女人挣扎，却也只是看着。温生扫了一眼，看到有几位男人，面露的是兴奋，看着那女人因为用力拉扯而松散的褐色镂花坎肩斜斜的歪着，白玉一样的肩膀随着拉着若隐若现。温生感到不适，那男人看起来不好惹，温生有些发怵，又不忍心直接就走。思考了一下——其实也没思考多久，温生走上前去，扯开那男人，让他松手，那男人转头看到温生，很是不屑，腾出来一只手甩开温生，让她滚，别多管闲事。温生有些气急，看那女子的坎肩滑落，一下子挡在了她身前，最大的力气把那男人推开。

        “她不愿意，你就让她走，强拉算什么！”温生开口，气急了，声音有些大。那男人被吼的一怔，转而立马也提高了声音，骂温生是个什么东西，乱管闲事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那男人让温生快滚，不然就要打他，温生不理他，转头问后面的女人还好吗？那女人竟然有些笑意，看着温生，看她一副大家闺秀小姐打扮，没想到也能挺身而出，眼里十分欣赏。那女人挑了挑眉，说“没事，逗疯狗呢。”温生一时被逗笑，竟然忘了此时此刻正在对峙。

        那男人被忽略，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打下来，温生转过头来，来不及躲闪，闭上眼睛等巴掌落下，却没有落下，再睁眼，就看到了二哥阮成景。二哥抓着那人的手，一把甩开，也没回头看一下温生，直接招手让旁边的跟班过来，示意手下，让这男人快滚。那男人不服，两个魁梧的手下凑上前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男人气势就下去了，临走前，还忿忿不平的看了一眼温生这边。

        “二哥？”温生开口，有些惊讶，立马又说“谢谢二哥。”

        阮成景回头，嗯了一声，打量了温生和她身后的女人，说“我要去那边吃饭，路过这，正好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原来真是你。”阮成景又看了一眼那女人，问温生“你朋友？”温生摇摇头，说是刚认识的。二哥笑了一下，看了温生两眼，说道“你还真是够勇敢。得了，我继续吃饭去了，阿叶留这，等回送你回家。”二哥说完，冲身后那女人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谢谢二哥，二哥再见。”温生说完，阮成景又回头“下次出来，若是晚上，让老张也给你配俩人。”说完也不再看她，直接走了。

        温生长出一口气，身后那女人咯咯的笑了两声，温生立马回头，打量她，有些疑惑的习惯的轻轻皱着眉头。“你二哥说的不错，你不认识我，也敢见义勇为。”那女人笑道，伸手拉了拉肩上的坎肩。

        “我还以为你是被欺负了的。”温生轻叹口气。

        “我没被欺负？”那女人挑眉。

        温生借着明亮的路灯看她，真是十分美艳。

        “你刚才也是很凶，不像被欺负。”温生实话实说，那女人立马又笑了，伸手要摸温生的头，温生躲了一下。

        “我要是不凶，怕早就被欺负的骨头渣都不剩了。”那女子轻哼一声，示意温生向路边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小妹妹？”那女人穿着高跟鞋，一步一个响声，哒、哒、哒，旗袍随着响声前后摇曳，温生盯着她一头时髦的卷发看的出神，忽然女人转身，问她，叫什么呀。

        “阮温生。”温生老实回答。

        “阮？阮氏集团那个阮？”那女人问。温生有些惊讶，问她，为什么知道是阮氏的阮。女人笑了笑，说“你二哥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你的打扮也不像，看起来呢就是非富即贵，整个上海，非富即贵的阮，不就是阮氏集团的阮。”

        温生听她说的有道理，也就点头笑了笑，问她，你呢？那女人说，“流苏。”

        “流苏。”温生念了这两个字，随即又说“好听。”

        流苏将碎发挽到耳朵后面，说“我本姓苏，来这大上海讨生活，就叫流苏了。”流苏站定，对温生说“谢谢你小妹妹，谢谢你救我，谢谢你夸我名字好听。有空来找我玩。”流苏指了指这条街最南边的那栋建筑，是百老汇的五彩斑斓的大门，说“就那个，有空你找我来玩，进去就说是流苏的小妹，他们就会照顾你的。”

        温生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点了点头。“好啦，你回去吧，你哥指的人，还在那等你。”温生回头，果然看到阿叶还在等，于是再次点头说“我回去了，再见，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的。”说罢向阿叶走去，由阿叶护送着，回到家去。

        到家的时候，温生看了看大门那边，陈玉安的车已经不在了，想来早就离开了。温生向阿叶道谢，然后回了房间。

        一回房间，小晴就走过来，倒了杯水给温生，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温生笑了笑，说是认识了一个朋友。小晴很高兴，说小姐要多交朋友，交朋友好呀。

        温生喝完水，问她怎么没睡，有什么事，小晴就突然想起来，有些不高兴的说，三小姐送来了一件东西。温生问是什么，让小晴拿过来。小晴去了内室，拿了件白色纱裙出来。温生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那纱裙，和平常穿的绸子缎子软布都不同，是薄薄的一层纱，很是透明，但又一层一层的堆积起来，就朦朦胧胧的，由腰身向下展开，洁白无瑕，很是新颖好看。

        温生问“三姐送的？”小晴点点头，又说“三小姐说，是伴娘的礼服，派人送来了，让小姐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温生不言语，看着那礼服，上身是荷叶边的短袖，领口是蝴蝶结，胸前缀了珍珠，腰身是一圈蕾丝花边，再往下，就是朦胧的纱裙。其实看第一眼，就知道是伴娘服了。

        “好漂亮，对吧。”温生问小晴。小晴见小姐脸上并没有笑意，就赌气着说“不好看！比不上小姐自己的衣服呢。”

        温生被她逗笑，刚才突然的阴郁也没了踪影，她站起身来，拿着礼服说，“那我去试一试，礼服总要合身。”

        去了内室试穿上，果然合身。温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由得感叹，静好姐，确实是面面俱到的一个人。嫁给陈玉安，大概也是听从二太太的建议，三姐姐这么一个玲珑心的人，只要用心经营，也是会和陈玉安真正的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温生念了这个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发觉也没那么难过了。三姐姐人好，陈玉安也人好，只是人生中，难免有这里那里的对不住，难免有理不清绝对对错的人和事。就这样吧，温生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晚上温生睡着，梦到了那三年和陈玉安的点点滴滴。陈玉安一会在书房里教自己英文，一会在花园中给自己讲留学的事，一会是自己在哭，陈玉安过来朝自己伸手，她情不自禁的把手递给他，听到有声音，说着我会永远保护你。

        第二天醒了，温生觉得眼睛有点干涩，昨晚梦到了很多东西，开心难过都有，但是刚坐起来要认真回忆，却发现不记得。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有些东西，确实该忘了。

        一连几天平静，直到阮静好的婚期定了下来，五月十七日。大太太派人把这个消息递往各处，各房都开始帮忙张罗，管家老张开始安排采买。温生也收到了日期，五月十七日，她三姐结婚的日子——也是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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