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弦月花央夜未央

　　初七的上弦月正是好看之时，不及满月辉煌也不比新月微芒，残月辉光正好朦胧，倾泻在已成和局的棋盘上，更添一股别具一格的神秘。

　　茹令见林漠尴尬不语，洒脱如她自是幽幽一笑便不予过问，心知各人身上各有秘密不便告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挥手作罢便赶紧招呼林漠喝酒。

　　林漠是第一次喝酒，一饮而尽，美酒清冽，入口辛辣，回口甘甜。仿佛这人生，难得顺途，不免崎岖。风物长宜放眼量，翻山越岭之后，又何尝不是尝遍人间烟火，回味无穷。

　　举杯对饮，杯杯下肚，从咽喉辣到肠胃，燥热之余难免微醺。几番来回之后，林漠脸色微红，看着倒映在湖中的星月银河，睹物思人，想起那蛮荒之中的糟老头子，怅然之余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回过神来才发觉早已湿了眼眶。

　　尴尬地轻咳一声，悄悄抹去眼中泪水，余光瞥见茹令并未注意到自己的窘态，林漠长叹一声，松了口气。

　　经过方才二人棋局之上的较量，林漠也从小白口中得知茹令棋力高深，在这江湖之中应有一席之地才是，林漠心中暗自揣测着。

　　茹令衣着华美，金丝缠袖，举手投足间并无寻常女子般柔弱娇美，反倒是有万丈豪情，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罢。但茹令不同，能一眼看出自己剑道修行进入了瓶颈，还能对此作出提点，自然不是寻常女子。

　　棋艺精湛，修为不弱于自己。上次湖边相会便有所怀疑，如今林漠更加确定，每每与茹令见面，周遭都会出现微妙的能量波动，想必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护卫。大唐长公主殿下好棋天下闻名，素有“棋痴”一称，向来不理宫中琐事，常年于唐境各地逍遥自在，四处找寻棋道大师相互切磋...如此一来，眼前女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借着酒劲，林漠故作无事地随意问道：“茹令姐棋艺如此高深，怕是姓唐吧。不知长公主殿下，偏偏对小弟如此上心，是所为何事？”

　　唐茹令闻言，慰然一笑，手持酒杯，微抿一口，说道：“哦？林弟弟终于看出来了。我不是说过吗，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二人独处便不必多礼，叫我一声茹令姐便是。”

　　林漠无言，难道长公主殿下果真如传说中般一点架子都没有？林漠心中如是想到，正准备随口客套几句，便被唐茹令突然间压低的声音扰乱了思绪。

　　“我所修心法是唐国皇室秘传，太玄心法向来以感应力强著称，加之我也恰好是风属性，所以在你进城的那一刻，便感应到了你的存在，也知道了你在刻意掩饰自己的修为。”

　　“同时也知道了你未修心法，是自然觉悟，便提起了一丝兴趣。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通过了高级武者的认证，才知你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秘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接近你而后获取你的信任自然在我计划之中。至于你的那些秘密，我便不多过问。但我有一事，还需林弟弟相助。”

　　听了唐茹令一番自述，林漠惊讶之余也觉意料之中。惊讶的是唐茹令竟从一开始便知道了自己刻意隐藏的修行者身份，意料之中的是唐茹令此番对待自己，是有事相求，在心中权衡利弊，沉吟一番后，沉声说道：“茹令姐请讲。”

　　见林漠应下，唐茹令莞尔一笑，随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那你可听好了。前些日子收到了父皇的传书，诏我回京。在这落阳城停留便是心知蛮荒多奇人，心想或许会有合适之人随我一同回京。”

　　“为何说我是合适之人？”

　　“影卫，现身吧。”

　　唐茹令右手轻挥，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身着黑衣之人凌空而落，单膝跪地，一同沉声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唐茹令点头让他们免礼退下，随即说道：“这是我府上的死士内卫，影卫。如其名，如影随形，从出京以来便跟随我行护卫之事。他们都和你一样未修心法，是自然觉悟之人。”

　　“皇室内部并不像旁人所想那般和睦，而是充满了各种争斗。出身正统名门的修行者，通常身怀门中心法，若是卷入皇室之争，必会给各修真门派招致祸难。所以皇家死士，往往都从自然觉悟的修行者中甄选而来。”

　　“我此番回京，是为庆贺当今皇上武德王六十大寿。父皇一直对我百般关照，希望我早日回朝摄政。当今太子自然见不得有人能在权势上力压他一头，因而这次回京必是凶险。”

　　“我身边两个影卫是阴虚境的修行者，而我只是觉悟，还尚未踏入阴虚之境。我觉悟是在离京之后，一路走来也是刻意隐藏，太子应是不知。若要对我动手，按他的性子，至少会派三名阴虚境的强者来行刺杀之事，我虽自有些小手段，但一人面对阴虚境依旧困难。但若是有林弟弟相助，便能有十分把握。我看你的志向也不只在这小小的落阳城，此番跟我一道回京可好？林弟弟意下如何？”

　　林漠沉吟，唐国此行是为参加武举，进入昆仑派，完成老易所托。如此一来，自己不论如何是要去都城临安的。跟唐茹令一起，虽有凶险，但作为大唐长公主，她应是有底气应付才对。随她入京后，说不定还能在武举之事上提点自己一把。想到这里，林漠便点头应下：“那就全听茹令姐安排了。”

　　唐茹令笑了，笑得倾城亦倾国，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清冷的光辉随这一笑从天上悄悄倾泻下来，连月色都沉醉。

　　二人说笑对饮间，不知不觉已至午夜，落阳城经历了一天节日的喜庆与热闹，终于安静了下来。湖边来往赏灯的居民都早早地回家休息了，湖中飘荡的各式花灯亦是灯火燃尽，留下一副空空的躯壳。

　　只有湖中一一随风轻举的小荷还未休息，昂扬着头，对着疲惫的夜空喷发出阵阵暗香。唐茹令俯身，纤纤玉手轻轻抚过湖中小荷，惊起一阵浪花点点，琼珠碎却圆。

　　林漠在一旁心满意足地欣赏这夜色、荷塘、佳人，猛地发现水中似有暗影浮动，迅速向唐茹令那处奔去，大叫道：“殿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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