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十六章:哄醉鬼啼笑皆非,接委托禧王登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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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仪明等人总算走到了无心茶楼门口,好在封仪景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几人回到帮里时已是深夜,门口除了值班守门的一个帮众外,整个一楼再无旁人,再加上封仪明絮叨了半天总算是累了,闭上嘴,垂着眼,掩在衣袖下的手牵着卿溪的手,和众人一起进了门。
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什么异常,除了身上酒气重了点,周身气场平和了些之外,没有什么和平时不同的了。
与封仪景和姜欢道别后,卿溪艰难地一只手扶稳晃悠悠的封仪明,抽出另一只手推开封仪明房间的门,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帮他盖好,关好窗户,吹灭烛火。
刚打算转身关门离开,就听到封仪明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一同飘过来的还有他幽怨的长音:
“小溪——别走——你都答应我不会不要我了的……”
“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得回房间睡觉啊,明天早上见……唔!”
卿溪话还没说完,手腕就又被封仪明拽住,猛地往怀里一拉,黑暗中,封仪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背后,熟悉的气息从上方压下来,喷吐在他耳边:
“陪我嘛……”
封仪明说着,连拖带拽地将卿溪拉到了床边,也难为他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醉得晕乎乎地还能完美避开其他家具,准确地走到床边,只能说,夜视力是真的不错。
推搡间,卿溪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封仪明握住手腕压在了床上,漆黑的房间里,暧昧的气息荡漾开,让卿溪有点慌:
“明哥,你要干什么啊,你清醒一点啊……”
封仪明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隐隐闪着道光,他那朦胧的声音又传过来:
“你好可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喜欢…想…”
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卿溪压根儿没听清封仪明究竟是想做什么。
随后,他觉得自己身上一重,封仪明的体重彻底压了下来,但是手上的禁锢却松开来了,深沉的呼吸声传入卿溪的耳朵里——封仪明就这样压在他身上,睡着了。
被隔在封仪明房间窗扉之外的月光点亮了荒阴那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的面庞,如果她不是在瞬影肩头趴着的话,这将是一幅和睦美好的图画。
在她让温默爷爷的尸身尘归尘土归土之后,陈淇源也就不可能轻易放走她了,她本可以抓紧时间离开长乐城,却因为放心不下温默的情况又折回茶楼查看。
可惜,还没来得及瞥见温默房间的烛火,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尾随在她背后的瞬影一个手刀敲晕了。
瞬影接住随着手刀瘫软倒下的荒阴,没让她的倒地激荡起地上的一分尘土,留下半点痕迹,然后像抗麻袋一样将她抡到肩上扛起来,脚步轻松,直直地向陈府走去。
陈府中,陈淇源在内厅中等候多时了,看到瞬影扛着人归来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里透露出几分满意。
“主人,我回来了。”瞬影走到内厅中间,将荒阴平放在地上,单膝跪地,低下头,开了口。
陈淇源走到他面前,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摸了摸瞬影的头,赞许道:
“这次做得不错,明天你来出面通知那个前段时间在城里四处寻人的灵蛊族人吧,就说是咱们帮他找到了圣女,让他来把人领回去,顺便收点报酬。”
“报酬要他们付多少?”瞬影毫无波澜地沉声问道。
“和以往一样,三个吧。”陈淇源沉思一下,随后又露出笑容,“对他们这种人不能贪心,得慢慢来,只要三件事做报酬不容易让他们起戒备心。反正,总是能找到需要帮助的外族人的,到时候再续,如果真的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外族人,咱们再制造点麻烦给他们就是了。”
灵蛊族人总是被话本和传说宣传得阴毒且神秘,实际上则不然,在陈淇源看来,他们大多都天真无邪得可怜。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要不是当年从荒阴那里得到了一份噬心蛊,他的复仇计划也就不那么完美了。他嘴角弯起一个阴险的弧度,抬起手朝瞬影挥了挥:“把人带去你那个院子里先关一晚吧。”
“是,主人。”瞬影再次扛起荒阴,身影消失在月色中了。
一个人复仇时最怕遇到什么呢?是能力不够杀不了?还是仇人实际上代表了所谓的正义,哪怕是死了也会受到万人敬仰?
上述这些,陈淇源都不怕。
能力不够,磨炼自己就好了;仇人名声太好,那就想办法,把他拉入泥淖,让他跌落神坛,变成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过街老鼠就行,连杀他都不用。
陈淇源担心的,是他好不容易拥有了可以铲除仇人的能力,对方却先一步重病死去,让他报仇都没得报。
人们总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当陈淇源总算拥有了足以替代陈泉的能力和势力,能做到就算是杀了陈泉也能全身而退甚至取代他的时候,将各种伤天害理的坏事做尽了的陈泉突然身染恶疾,一病不起了。
他那原本还算俊秀的面容随着病情的加重愈加苍白,眼球内陷,形容枯槁,身上瘀斑累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明明只有三十多岁,看上去却像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每天早上流的鼻血都能侵染一整盆温水,还半天都止不住。
资历最老的老太医来看了都只能摇摇头,叹着气说他时日无多了。
这让陈淇源如何能甘心呢?
如果陈泉只是简简单单就这么病死了,就这么不知道哪天深夜突然一睡不起了,怎么能平息他的怨恨呢?
于是,他开始装作心疼可怜师傅的模样,四处求医,他本就长了一张童叟无欺的娃娃脸,泫然欲泣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不少云游已久的医师都架不住他的再三请求秉着医者仁心,大医之道中要求将病人们一视同仁的规则,忍着对陈泉的厌恶与恶心,答应回来帮陈泉看病。
但事实上,陈淇源连一滴泪都没有真正地流出来过,掩藏在袖下的嘴角总是忍不住在上扬。
陈泉自然是知道当自己力弱势微后会遭人报复,他从发病初期就开始变着法儿地寻死,但奈何陈淇源总是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偶尔不跟着他时也会用鞭子牢牢地将他捆在床上,甚至还撤走了他房间里所有有可能让他用来寻死的东西,就给他剩了张可以卧倒休息的架子床,连被子枕头都没给,是怕陈泉借助那些东西捂死或者撞死自己,勉强算是没把他变得家徒四壁。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位云游的名医总算总结出来了一张能勉强延缓陈泉死亡进程的药方,虽然不能根治,但是能让他慢点死去,稍作缓和。
这可实在是太合陈淇源的心意了,他看着几位安慰他“人各有命,生老病死乃是规律,不必太过介怀”的医师,忍住嘴角的笑容,垂着眼表达了谢意。
与他们道别,掩上门扉后,拿着那张药方笑出了声,一旁床上的陈泉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陈淇源的笑声中艰难地撑起身体,面带嘲讽地看向他,声音与气息如游丝般飘来:
“就这?只是能让我慢点死了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反正现在,就算你处死我的办法有很多,但,每一种都没有我遭遇的病痛更折磨我,所以你不会动手,可是……”
他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咳嗽几声,勉强喘匀了气又带上傲慢笑容,继续开口说:“可是如果你放任我遭遇病痛之苦,最终只能是疾病将我杀死,而不是你,很抱歉啊,你忙前忙后这么久,连手刃仇人都做不到,没办法,真、正、地、向我复仇了,呵,真可怜。”
陈淇源的笑声停下,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泉的脸,挂着天真笑容的面容依旧,好像根本没有受到陈泉的话的影响,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我要的,就是你活得久一点。我已经找到办法,让你在被我杀掉的前提下,比现在更痛苦地死去了,你,就安心受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雕琢精美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只活着的,正在缓慢爬动的,面容可怖的虫子,这虫子,正是他找荒阴要的噬心蛊。
被种下噬心蛊的人,如果不及时想办法解蛊,就会被这只小虫慢慢一口一口地啃食心脏直到死亡。
据说上等的噬心蛊,能做到让被种蛊者的心脏被咬到最后一块儿肉时还在跳动,荒阴身为灵蛊族的圣女,她给的噬心蛊,质量总不会差得太过分,怎么说都能被划为上乘。
“本来还怕你死得太快,遭不住这虫子的撕咬,糟蹋了我这只上好的蛊虫。”
陈淇源笑着,拿出一把小刀,在陈泉的左肩处划了道口子,将木盒放在那道伤口旁边,木盒里的虫子像是受到了血腥气的召唤,慢慢爬进伤口中,越爬越快,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我可以放心地把这只蛊虫种给你了,不要太感谢我,算是徒弟我孝敬您的。”陈淇源笑着,满意地看着陈泉身上的伤口,不再看陈泉的狰狞面容,转身准备离开。
“陈淇源!”背后响起陈泉的呼喊声,喊声中压抑着痛苦,“你好好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现在使得手段哪一样不比我用的阴狠,做得哪一件事不比我更歹毒?你终将会成为我,而我也永远不会死去,你永远也别想彻底复仇!永远!”
陈淇源脚步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嘻嘻一笑道:
“那还不是你这个师傅教得好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比你狠毒,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行了吧,师傅,别偷换概念,强行安慰自己好像喊的声音大就能胜过我一样,留着力气多喘几口气吧,喊些什么没头没尾的话,是要逗我笑么?”
从这天起,陈淇源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儿地亲自帮陈泉喂药,一口一口地将苦涩的药汤给他灌进去,直到他睁着眼睛,咽下了此生的最后一口气。
“把尸体拖出去烧了吧,也不用找棺材,随手扬了就行,就说怕疾病染到宫里,除除晦气。”陈淇源面朝手下,简单交代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再没赏过陈泉一眼。
月落日出,日上三竿,爬上苍穹之顶的太阳总算散出几道光线钻进窗缝叫醒了床上的封仪明。封仪明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因为宿醉而有些昏沉的头脑让他有一瞬的迷茫,被他抱在怀里,在睡梦中以各种姿势像抱个大枕头一样翻来覆去抱了一宿的卿溪察觉到他的动向幽怨地扭头看他。
卿溪早就醒了,或者说这一晚他根本就没睡踏实,两人目光相接,封仪明愣愣地问:
“你怎么在这里?”
卿溪顶着没睡好导致的大黑眼圈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喝断片了。”
封仪明眨眨眼:
“我去喝酒了?”
他的记忆暂时停留在卿溪甩开他的手自己出门去了那段儿,剩下的记忆片段还在朦胧的大脑中沉睡。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么?”卿溪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帮你回忆一下某人拖着长音说了一路喜欢我最后把我压在床上睡着了的酒后趣闻?”
这一语,一下子拨开了封仪明脑中的迷雾,闯入脑海的那些关于昨晚发生的事的记忆令他一下子从耳根红到脖子根,他抬手捂上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两把,深呼吸一下,尽量保持镇静的语气,问道:
“都有谁知道这个?”
“放心,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我之外,也就景哥、姜欢还有合欢老板。”
卿溪活动着僵痛的肩膀,转了转手腕,瞄着封仪明那张透着些红润的脸。封仪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目光呆滞,此刻心里,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
万幸,没多少人看到了他的醉态;不幸,他的醉态被最有可能和他长期同行的四个人看到了,怕不是以后每次吃酒的时候都要拿他开涮了。
“明哥,你宽宽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卿溪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伸手从背后抱住他,出言安慰说:“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帅的,而且能听到你亲口说喜欢我,我也挺开心的。”
封仪明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将随记忆翻涌的羞耻感暂时压下去,伸手将卿溪回抱住,这次,力道温和,他沉声在卿溪耳边说:“对不起,昨天让你伤心了。是我在这方面愚笨了些。”卿溪温柔笑道:“好啦,都过去了,我早就原谅你了。”
楼下,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熟悉的侍卫们的吆喝声穿过窗户,闯进房中。
卿溪和封仪明起身推开窗户,向下一望,只看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衫的少年一拉缰绳,引得身下的马儿一阵嘶鸣,稳稳地停在了无心茶楼门口。
“又闹市跑马,你要是觉得自己零花钱太多没处花想通过被罚款的方式还给陛下,还不如送给我们,我们还能多帮你办几件委托。”
在一楼大厅里正分发委托的封仪景听到响动从茶楼里踱出来,没好气地朝黄衣少年说道。
“诶呀,小月亮你别这么严肃嘛,多大点儿事,而且我骑术很好的,绝对不会撞到人的,你放一万个心。”
黄衣少年笑着朝封仪景挥挥手,向他走过去,伸手就要搂住他的肩膀,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姜欢抬手一挡,隔了开来。
“禧王小殿下,你来我们这里有事说事,对我家小仪景动手动脚地干什么?”
姜欢挂着一脸和善的微笑,咬牙切齿地看着少年说。
少年“切”了一声,缩回手,小声嘀咕说:“好哥们儿间搂个肩都不行,你这也管得太宽了。”
姜欢听到他的话,刚打算张嘴反驳,被封仪景拉着手一拽,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愤愤地瞪禧王一眼,然后扭过头不再看他。
“子恒,今天来是要发怎样的委托?”封仪景看向钟恒,示意他有什么要办的赶紧说。
一向直来直去的小禧王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迟疑神色,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正色道:
“你们这里,接情感咨询类的委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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