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橘子

“小小，明天我们会去民政局，以后你跟着我。”

        姜小小在去医院的路上，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电话那边平静地讲述着关于离婚的决定，没有征求意见，也没有必要征求意见。

        她点点头，才想起电话那边看不见，才细声细气地嗯了一声。

        姜小小走进医院的长廊。

        刚刚消毒后的地板弥散着淡淡的过氧乙酸的气息，纯白色的墙面反光，晃得姜小小的眼睛酸酸的。

        她走到病房的门口，门没有关拢，漏出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她往里探了探头。

        病床上的女人熟睡了，黎恪和另一个女孩儿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的板凳上熟稔地交谈着。

        “小黎，有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女孩儿的嗓声很好听，像淌流的钢琴曲，弹的是华丽缱绻的圆舞曲。

        “嗯，你放心。”黎恪答得也很轻快，剥完手中的橘子，扬起头朝女孩儿笑了笑。逆着窗透出来的光，明朗非常。

        姜小小推开门走进去，这才看清，是一个卷发的，涂着艳丽口红的漂亮姐姐。

        “你好呀。你是小黎的朋友吧？”她朝姜小小勾了勾唇，“正好我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那样脉脉的眼，也随着笑勾起来，挠得人的心痒痒。

        等漂亮姐姐走之后，黎恪才开口：“不用总来。”

        姜小小瞥了眼垃圾桶里，瞧见里面装了好些橘子皮，桌上却一个橘子肉都没剩。

        这两天她总是跟在黎恪身边，陪着他在医院照顾病人。今天也是，下课后就赶忙坐车来了。

        可是，此刻站在黎恪面前，他又一次推回她的好意。姜小小第一次，产生了厌烦。

        一股难言的酸涩，从小腹攀升上来，刁滑地掐住了姜小小的喉颈，她低头，噢了一声，双唇翕张，小声说了句：“我们分开吧。”

        “你说什么？”

        “我想分开。”姜小小垂着脑袋，指肚不由自主地摩挲裙角的褶皱，“医院的这些都照旧，阿姨的医药费我一样付……”

        “姜小小。”黎恪打断了她。

        “你就是拿我来取乐，是吗？”他顿了顿，接着顺畅又镇定地应了，“好，放心，钱我会还给你的。”

        姜小小却想：果然，黎恪不喜欢她了。

        她走出病房，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喘不上来的那口气才涌上胸膛，流窜在鼻腔中。

        好难受。这是什么感觉？姜小小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这突破她对一切关系的认知，杂乱、不稳定、难以预测，像有粗糙毛边的刀锋，斜割着柔软的心脏，流血也不畅快，憋屈又苦楚地往外渗。

        她靠近黎恪，是因为他给她了陈淼的感觉。像春天湖泊的芦苇，柔和、熨帖，在风里弯曲，弧度也是刚刚好。

        可是，从分开之后，一切以悄然的方式偏离了姜小小预设的轨道。

        她感觉到，痛。

        可是爱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刚刚站在黎恪面前，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母亲曾教导过的，做事要“及时止损、决策果断”冒上脑海，于是她说了该说的。

        但是真的很痛。黎恪的回答这样沉着，好像曾经那双凄凉的眼睛消磨在了那桩过失中，再找不回来了。

        又正好处在黄昏，她迷迷糊糊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然后砰地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

        “小小？”

        李沅扶住姜小小的肩，垂头就看见小姑娘浸满了泪的一双圆圆的眼，龇了龇牙，双指掐着姜小小的颊肉捏了捏：“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没有……”姜小小刚想否认，看见李沅背后一点点褪散的霞光，话音一哽，毫无抵抗力地破防了，当街就号啕大哭起来。

        “我跟黎恪分手了呜呜呜呜呜呜呜……漂亮姐姐就能给他帮忙……我没有橘子……他不喜欢我了……呜呜呜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没人要我呜呜呜……”

        这一哭可谓石破天惊，李沅眼睁睁看着平常说话音量低得跟小鸟叫的姜小小，眼泪淌得像个飙水的橘子，埋她怀里把眼泪鼻涕一起蹭上来，将自己的衣领打湿个彻彻底底。

        “哎、别哭啊……黎恪怎么回事？！我帮你打断他的腿？怎么会没人要你啊？”

        黎恪追上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也听见了李沅要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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