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两人斗斗嘴掰扯了几句，终于在月光的帮助下看见了村庄。村落不大，零星散着房屋，村民已经睡去，没有光亮。

        江川松了一口气，虽知道自己有武功傍身，但到底处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身边又带着个病人，总归看见人了才觉得安心些。

        夏溪没出过北业，瞧见了前方的房子颇有些好奇：“那屋子里有人住吗？”

        江川知道小少爷不食人间疾苦，摇头晃脑解释道：“村户家贫，点不起一夜的灯。他们睡得早，天黑就熄灯了。”

        夏溪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敲门，不会影响他们吗？”

        江川无奈地回道：“夏溪弟弟，你病着，这半夜的天，总不能让你一个病人趟草地上吧？打扰了村民，给他们留点报酬。”

        夏溪没再说话，江川看不见他的神情，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来回折腾她也有点累了。

        穿越已经一月，虽然总有人念叨她，但除了耳根子不清净，江川也是好吃好喝被供着。坐船第一夜就思绪难明没睡好觉，白天在船上又和别人起了冲突，刚刚还和人打一架。饶是江川身体好，这时也还是疲倦了，脚下步伐不由加快，想着快些找户人家歇一歇。

        江川背着夏溪走到一户农家前轻轻敲了敲门：“主人家在吗？”

        她一连敲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不得已稍微抬高了声音，却仍是没有人搭理。江川四下瞧瞧，其他住户没有挨户修建，她便再大声了些。

        夏溪靠在她肩上：“怕是没人吧？江姐姐换一家问问？”

        等了片刻还是没人答应，江川只得换了一户，不曾想接连敲了几家，竟都没有得到回应，这时他们才觉得不对劲。湘村若是孤村，常年跑水路的船家不会不知道，可她分明让两人往湘村来，便是说明湘村里有人。但这黑灯瞎火，竟只听得见江川和夏溪的声音，他们敲了这么久的门，屋里连翻身的声音都没有。

        夏溪到底是个闺阁中的少年，忍不住在江川背上缩了身子：“江姐姐，这村里有人吗？”

        要说江川不怕是骗人的，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女尊国人，对这个异世也是两眼一摸瞎，若不是刚刚被夏溪点醒，她可能就要被人捅了命丧黄泉。这时候站在荒野无人烟的地方，寂静漆黑，换以前给她钱她也不会来。

        但是背上的夏溪明显比她害怕多了，江川虽是好心，但也知道是自己趁着夏溪昏睡将他带下了船，在一个被辜负了还这么信任她的病人面前，江川知道决不能表露出自己的害怕。

        再次敲了一户人家仍然没有得到回应，江川想了想对夏溪道：“船家跟我说从这里到榕城驾车还得一个时辰，我们没有车，恐怕不止这点时间。但是湘村里没有住户，不然我直接进去看看？”

        夏溪道：“别人不开门，你要怎么进去？”

        江川干笑两声：“那也只有翻墙了。”

        “你先放我下来。”夏溪在她背上挣扎了两下：“你背了我一路也累了，我在这里等你。”

        江川迟疑道：“我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啊…”

        夏溪好笑地看着她：“那你是想背着我翻墙吗？”

        那肯定背不动。江川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会不同意。”

        夏溪声音轻缓：“江川，我不是不知好歹的富家公子。你背着我下船，想找村户借住，都是因为想早点带我去榕城看病。你为了我着想，我不会不领情。倘若住家真的没人，我们在这里歇一晚，就像你说的，留下报酬以示谢意。”

        夏溪的呼吸轻轻吐在江川耳根，她轻轻偏了偏头，心里对夏溪的看法又有了改观：这人虽然不知疾苦千娇万宠，但却不迂腐不骄纵，除了对着江川的时候脾气大得吓人，其他时候都能看出他的好教养。就是榆木脑袋非要吊死在江川身上。

        不想再思考这个暂时无解的事，江川扶着夏溪在墙边靠着，将行囊放在他脚下，再三确认：“你真的没问题？”

        夏溪嫌她啰嗦，伸手去推她：“我一个人害怕，你赶紧去。”

        见夏溪这么配合，江川不再多言，拿出一个火折子最后叮嘱一次：“那你等着我啊，我很快出来，有任何动静立刻叫我。”

        秉着快去快回的念头，江川噌噌几下便翻上了墙，心里感慨：别的不提，就江二小姐这身武艺应该是下过苦功夫的，她先前不知道，这会儿将身体反应交给本能，真是觉得轻盈了不少。她轻快地翻过并不高的墙，将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光看了看四周。

        临江村民生活并不富裕，都是些土墙草棚，屋子不大，小小的院落后面就是住宅。江川再次提高声音确认了一番，没有收到回应。她握着火折子往前去，凑近门仔细看了看，她还把握不好力道，想瞧瞧有没有锁，别手上用力太大将农家的门弄坏了。

        也许是湘村自成的习俗，眼前的木门上从左上方至右下方被涂了一条长长的斜线，斜线约莫二指宽，不知是用什么画的，微弱的火光下看上去竟然也颜色很深。在这寂静无人声的深夜，悄然流出几分诡异。

        江川已经伸出去要推门的手一顿，她迟疑着将手臂抬高了些，想避开那条斜线，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江川咽了咽嗓，她将火折子往旁边移了移，想透过窗户看看屋里，光亮闪烁微黄，只隐约能见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江川看不真切，想凑近些，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她错愕地呆立原地。

        清风佛过。明明是夏季暖热的风，却吹得江川一阵发冷。她再也忍不住猛地退后几步，几个起跳“咻”地蹿了出去，落地后她立刻大声唤着夏溪，侧耳倾听并未听见什么声响的夏溪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了，靠在墙根应声着。

        虽然一路被夏溪又骂又坑，这时看见身边有个还算熟悉的人江川总算缓了缓神，夏溪不明所以：“里面有人吗？”

        江川一个寒颤，三步并做两步蹲在夏溪身前：“来，快上来！”

        许是被江川话里的急迫惊住，夏溪听话地趴在她背上，一头雾水：“怎么了？”

        江川不答，只询问夏溪他二人的东西有没有拿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江川示意夏溪将行囊挂在她手臂上，再将还未熄灭的火折子递给夏溪：“你还能拿东西吗？”

        夏溪软软趴在江川背上，接过火折子照路：“我没那么娇弱，但你到底怎么了？”

        江川背着夏溪忘却了先前的困倦，脚下生风反向驶离湘村，夏溪毫无准备手上一用力差点勒到江川的脖子，金贵爷也有些恼火了：“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进去借宿的吗？”

        “借什么宿？”江川这时才有空闲回道夏溪，她紧绷着声音冷硬地回道：“跟死人借宿吗？”

        夏溪在她肩上一抖，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

        感觉到夏溪手上的火折子歪了一下，江川赶紧一抬肩提醒道：“别掉了，我看不清路。”等夏溪哆嗦着又举起手了，江川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我没进去，估计差不远了，湘村的村民…应该都死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她齿缝里挤出来的，但夏溪就靠在她肩头，连她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是一句话。没经过风雨的小少爷惊呼出声，随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急促地喘息起来。

        江川这时才缓过来，突然想起背上背了个除了嘴巴其他地方比她还废的少爷，赶紧做了几个深呼吸，安抚了他几句：“没事没事，我们赶紧走。”

        夏溪可不是两句话就能安抚好的，他一手紧紧搂着江川的脖子，强自镇定：“江…江川，你抱…抱着我行吗？我害…害怕。”

        江川这时也不觉得夏溪娇贵了，别说夏溪了，就是江川自己一想到背后那座村庄里不知躺了多少尸体就毛骨悚然，她叮嘱夏溪拿稳火折子，手臂借力把夏溪抱在了怀里，哆哆嗦嗦的小少爷没拿东西那只手绕过江川的脖子将自己和江川靠得更近。

        无声的夜里只隐约有点火光和闪出云朵照下的月色，江川这才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不知靠在她胸前的夏溪会不会被她的心跳声吵得心烦。已经走出好远，江川停下脚步往后瞧，湘村已经看不见了，她才缓了脚步。

        夏溪静静靠在她胸前，感觉到慢下来，仰头轻声问道：“江姐姐，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江川也是闷头不知。湘村意料外的情况给了她蒙头一棒，这荒郊野地又黑灯瞎火，她去哪里找到榕城的路呢？就算她自己可以把荒野外的行程当作一次旅行，那怀里生病的夏溪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江川的顾虑，夏溪反是难得安慰她：“我的身体你别担心，我病了许多年，早已久病成医。我自带的药比那些不知哪里来的庸医开的药强多了。”

        被湘村一事震惊的江川脑子终于转动起来了：“对啊！你既然带了药，船上为什么不说？那我们就可以在船上好好休息直达酒阳了。”

        也就不用一晚上又打架又受惊吓连觉都睡不了了。

        夏溪无辜地眨眨眼，也不管江川能不能看见，浅浅一笑：“我病了那么多次，这是你第一次这么紧张我，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江川一噎，心里还是忿忿不平：“所以这就是你不拒绝的下场！刚才还差点和死人睡一屋了！”

        看来湘村的事也吓着小少爷了，江川刚一提，他就缩着身子往江川怀里钻：“我是想让你带我下船看病，我怎么知道会…会……”

        夏溪实在怕得很，说不出那两个字，江川难得见他这副示弱的模样，想起他满脑子江二小姐的蠢样，心一软，暗叹口气，默念大人不记小人过，她是大人，不要同一个差不多小她十岁的少年计较。

        还没等她默念完，夏溪突然打断了她：“那些村民，怎么会……”

        他没问完，江川低头看他一眼，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感觉到江川整个人都僵硬了，一晚上受了好几次惊吓的夏溪也犹如惊弓之鸟，声音都尖锐了些：“又…又怎么了？”

        江川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溪，若不是月色太暗，她肯定夏溪能看见她通红的脸：“你！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夏溪实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呆愣片刻咬牙切齿：“江川！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江川使劲摇头：“我们已经离湘村很远了，你离我远一点！”

        夏溪不为所动：“我们现在这样，除非你把我扔出去，不然还能远到哪里去？”

        江川一时不知回什么好，又不可能真的把人扔出去，再三权衡只能道：“那我再背着你。”

        夏溪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害怕！”

        江川还想在争论一下，却见夏溪理直气壮地往她怀里一缩：“我害怕，我还病着，我现在想睡了。”

        刚才也没见你困。江川在心里嘀咕着，到底没再折腾，任由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的夏溪靠在了她的身上。

        月色凉如水，风清云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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