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漆黑的夜里仅能靠夏溪手上的火折子看见脚下的路，说自己困了睡着了的夏溪手里拿着的火倒是稳稳当当，想着这孩子或许是真的吓着了，江川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反是夏溪没忍住，片刻后探出头来：“江姐姐，黑灯瞎火的，我们走在路上安全吗？”

        江川无奈看了夏溪一眼：“当然不能继续走了，什么都看不见，万一走远了怎么办？我带你离江边和村里远一点，今晚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歇了。”

        一晚上的惊吓让夏溪这个未经事的少爷心里很不平静：“不会有野兽吧？”

        江川脚下一踉跄：“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被凶了的夏溪反唇相讥：“夜间不能出城，不然会被野兽吃，这明明是你说的。”

        哪怕她现在就是北业声名狼藉的江二小姐，江川也忍不住吐槽：“这种一听就是骗人的话，你怎么也信？”

        夏溪不想再跟她强调自己年幼无知，只作听不见：“就地歇了吧，黑暗里摸瞎，再走不知会到哪里去了。”

        江川也明白不能继续走，夜里看不清路，迷失了方向才是真的吃大亏。等到天亮了，至少能分清东南西北，况且既然湘村通榕城，地上就一定能看见路，顺着有路的方向怎么也不会偏得太远。

        只是夏溪身体不好，不能离江太近，不然睡着了再受凉就是雪上加霜。湘村阴森森的，自然也是离得越远越好。

        江川凭借着夏溪手里火折子的微弱光亮，绞尽了脑汁回忆下船的路，勉强选了一个地方。她将夏溪放在地上，接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四周照了照，三面树，一面是他们方才走过来的小路。树不算高，但现在正是夏季，枝繁叶茂，抬头连月光都看不见，自然也替他们挡住了风。只是周围空旷，看上去着实凄凉。

        虽然是好心，但这时江川心里也越发歉疚。夏溪跟着跑出北业，这事和她无关。但夜半下了船却只能露宿荒郊野外是她的决定导致的，这让她觉得十分不安。

        夏溪借着江川手里的光，从行囊里取出了些东西往地上随便铺了铺：“没带什么东西，只能将就了。”

        看着夏溪坦然的举动，江川心里酸涩：“夏溪弟弟，让你睡在郊外，真是不好意思了。”

        “那江姐姐可要保护好我了。”夏溪手上动作一顿，轻声笑道，他给江川空了一半的位置，自己先坐下：“东西不多，躺不下去，江姐姐，我睡你腿上行吗？”

        江川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个得寸进尺不放过一点机会的人，一时说不出话，不知夏溪是不是预见了她的惊诧，声音婉转：“荒郊野岭，江姐姐要我一个生病的人睡地上吗？”

        这人惯会往别人的软肋插，江川说不过他，又被抓住心里愧疚的契机，只能不抱希望地再劝阻一下：“你一个未出嫁的好男儿，这……”

        “不用在意我的名声。”夏溪不等她说完打断了她，难得声音和缓：“追着你出了北业，和你独处这几天，都是说不清的。况且你求娶我这事也不是没别人知道，我的名声在北业早毁干净了。”

        夏溪说得毫不在意，江川听了却越加难受，但再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之前的错误不是她犯的，现在的困境是迫不得已，她也只能保证自己不再让江川错得更多，至于细节上的事，她都带着夏溪下了船，再去管顾就是虚假迂腐了。

        江川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女尊国人，想明白之后，加上对夏溪的怜悯和江二小姐的忿恨，也不忸怩，只是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夏溪弟弟，是我带你下船，所以我理应照顾你。但一开始说好的事也不能忘，你很好，但我要回去娶我未婚夫郎。”

        微弱的光亮下，夏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听明白了，睡了吗？”

        总觉得他今天这么好说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也许只是累了？江川摸不准夏溪的想法，试探着坐在夏溪身边，小少爷许是真的困了，感觉到身侧有人，立刻软了身子趴下来往江川腿上一靠，江川见他趴得辛苦，索性曲了腿，让夏溪靠得不那么难受，再拿火折子去看，夏溪已经睡着了。

        这小公子虽然嘴巴利索，长相却实在出众。不同于穿越一月在江家见到的温婉清秀，夏溪的容貌精致艳丽，眉眼十分张扬，是让人见了会心软的美人。可是他对江川的态度却着实奇怪。

        他若是真的喜欢江川，骂起来的时候狠厉不留情，话里话外都恨江川辜负了他。可若说不喜欢，又一门心思想嫁给江川。夏溪说起江川曾求娶他，这么大的事难道江家一点不知情？或者只是江川私下的甜言蜜语？

        江川越想，越觉得夏溪身上谜团太多，她想不明白，夏溪更是一副说不清辨不明的看戏模样，把她本就迷糊的脑子搅得更乱，理不清思绪。

        但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费精力，江川背靠树干坐了会儿便也觉得困起来，她把火折子灭了，取出自己的一件衣裳给夏溪盖上，靠在树上也闭上了眼。

        夜间地不安全，江川虽然困得头晕脑胀，却不敢睡实，迷迷糊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等真的被光亮晃了眼时，她感觉自己头更疼了。

        但好歹这一夜算过去了。

        勉强清醒的江川环顾四周，心里庆幸昨晚没有再走得更远，她几乎看不见任何路，江边村庄偏僻，一眼望去皆是树。她迟钝的大脑缓了一会儿，才记起湘村的方向应该是在身后。

        江川有些迟疑。那大概率已经被灭村了的湘村，她是一点不想再去了，但若不往那边走，又怎么判断去榕城应该往哪个方向呢？她低头看了看趴在膝上的夏溪，伸手在他鬓角碰了碰，昨天烧得滚烫的人似乎是她的错觉，夏溪不知塞了什么药进嘴里，温度竟然低下来了。

        既然人已经不烧了，江川也不想再和他靠那么近，她伸手推推夏溪，小少爷在她膝头蹭蹭，一翻身差点滚到了地上，江川手快才把他搂回来。

        夏溪被这个小变故惊醒，迷糊地睁着一双大眼懵懂仰头看着江川：“你不去陪你的小如玉？”

        江川满眼疑惑，小如玉是什么？

        幸好发懵的夏溪就是这一瞬，他很快支起身子怅然道：“已经天亮了？”

        江川不知他怎么突然这么伤感温顺，她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和他商量：“咱们得回湘村去，不然找不着方向。”

        听江川提起湘村，夏溪的记忆才回笼，他煞白着小脸一个寒颤，却没有大惊小怪地吵嚷嚷：“能不进去吗？”

        江川理解他的害怕：“能不进肯定不进，但要是得穿过去，那也没办法。”

        这时的夏溪倒是非常善解人意，他摩挲着手指思量片刻，抬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江川：“那如果要穿过去，你能抱着我跑吗？”

        江川猜到夏溪肯定会提出些什么要求，心里叹口气：“好，但是过了湘村，你就得下来。”

        夏溪浅笑着应下，江川一看他那狡黠的模样便知他说得不是实话，偏偏拿他没办法，只能认命地收好两人的东西，朝昨天来时的方向走去。

        夏溪闹腾得厉害，真正走起路来却明显脚步缓慢，江川余光看着他，便知这人虽然吃了不知什么药退了烧，但病没有好，身上无力。因此体贴地放慢了脚步，让夏溪走得不那么吃力。

        夏溪也觉察到了不动声色的关心，他审视了江川片刻轻笑道：“你倒是越发体贴了。”

        江川心里一咯噔，干笑两声：“美人总是能得到一些优待。”

        说完江川就心里暗骂自己蠢，在夏溪这里吃了这么多亏，怎么还是管不住自己偏要去撩拨他。

        夏溪倒是不生气，虽然眼神冷了两分，嘴角笑意不减：“我也就这张脸能让你看了，若不然，你也不会初见面就求着要娶我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夏溪说起两人的事，江川虽知多说多错，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夏溪弟弟，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能跟我讲讲吗？”

        夏溪懒洋洋跟在她身侧：“有什么好说的？跟你看见别的美人反应是一样的。”

        江川不认同：“别人是别人，你是你，肯定不一样。你说说。”

        大概是昨夜和江川共患难了一把，又得到了江川还算细心的照顾，现下夏溪心情正好，不咸不淡撇她一眼：“能有什么？冒冒失失闯花园正巧撞见了我，见我好看便要娶我。”

        这也太随便太敷衍了吧？

        夏溪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心里所想，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指望你的心能不跟着你的眼睛走？”

        这话一听就太讽刺了，可惜说的是实话。

        江川尴尬地笑笑，赶紧转移了夏溪的注意力：“瞧那儿，应该就是湘村了吧？”

        这两个字吓得夏溪一哆嗦，上前抓住江川的胳膊，江川一路又背又抱都快习惯和他接触了，只伸长脖子又去看：“没错了，就是那儿。”

        因为不想再往前走，江川也停了脚步，可惜隔得太远，树木遮住了视野，江川不得已又拖着夏溪走了一小段路，终于凭借超好的视力看见了一条相比其他路来说宽很多的大道，可惜那条路虽然不穿过湘村，但和他们现在处的位置也不在一端，要走那条道，他们还是要继续往湘村去。

        夏溪也看见了那条路，他的手更用力地抓紧江川，声音发抖：“江…江姐姐，咱们能直接从这里过去吗？”

        江川衡量了一下，就怕在树林里再迷失方向，她看看实在害怕的夏溪，弯腰蹲在他身前：“我背你，咱们快一点。”

        “…可，可是……”

        夏溪还在犹豫，江川猛地起身捂住他的嘴。自她知道自己其实身怀武艺，又在经历了昨夜的事后，江川一直都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时便听见了离得挺远的地方传来了人声。

        被突然捂了嘴，夏溪瞪圆了眼正要扯开江川的手，却见江川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夏溪一惊，赶紧弯了身子蹲在地上。江川顺势蹲下来，便见夏溪红着一双眼：“又…又怎么了？”

        夏溪这模样实在让人怜爱得很，哪怕是江川自觉心志坚定也还是晃了神，幸好渐渐靠近的声音换回了她的注意，她示意夏溪安静，侧耳倾听。

        “……多少人……”

        “…没剩，一个不…”

        “再看看，确定没有活口，也省得留后患。”

        一开始离得远，江川听不真切，等到他们靠近，连夏溪都听清了最后一句话。他捂住嘴把尖叫声闷在了嗓子里，眼泪却惊慌地掉了下来。

        江川表情空白和他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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