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孽姻终将尽

沈峘与许梅娘对坐于桌边，不过一桌之距，但却似相隔万里，遥遥相对。

        “将军，你把这个签了吧。”

        沈峘入内后久久未语，许梅娘本想听听他或许有别的说法，但沈峘并没有狡辩，甚至连一句解释也没有，许梅娘也不再等待，取出袖中纸张放于沈峘面前。

        沈峘拿起纸张看清上面的内容，便将纸撇到地上，两张纸悠悠然落在青石砖上，首书和离两个大字。

        “你要与我和离？你怎么敢？”沈峘沉声问道，眼中的冰冷更甚，叫人胆颤心寒。

        他没想到许梅娘竟然如此决绝的提出和离，他知自己有错，可却实难开口，心中并不想与梅娘走到绝路。

        当看到和离二字时，心中如有雷击，不敢置信一向温顺的许梅娘居然会毅然提出和离。

        许梅娘却不怕，她目光直视沈峘，依旧是温婉噙着笑道：“怎么将军还想利用我多久？娶我进门不过是掩盖你内心龌龊的借口，为了遮掩你们沈府的一块遮羞布，我竟不知这些年你看着大嫂居然是这种心思，爱慕大嫂多年，我倒想知道将军彼时到黄泉底下见到兄长可还有一丝脸面？”

        许梅娘弯腰拾起地上的和离书，目光平静，对于沈峘的怒意置若罔闻，又将和离书放到桌上：“如今我知道了，只觉得恶心，这府中我是半点也呆不得，此时我们和离也是顾念着彼此脸面。”

        梅娘一席话说的沈峘面色铁青，眉宇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这确是我的不是，但我不同意和离。”沈峘留下这一句话便摔门离开，双方不欢而散。

        二人因着要谈话，因涉及辛秘，许梅娘早将一干婢子遣离，而沈峘又走的匆忙，没人发现缩在侧门外的柳磬竹满面是泪。

        原来自己才是害梅娘这般苦痛的罪魁祸首，柳磬竹回了自己屋子，捶胸痛哭。

        她从没想过沈峘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把沈峘当做是弟弟，一直以长辈的身份关怀沈峘，二人相处也都是谨遵礼法，毫无越矩之处。

        是自己一时不察，让沈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梅娘嫁过来这么多年所受冷遇的自己都在一旁瞧见的。

        若换成自己，只怕早已崩溃，柳磬竹伏在床榻用被捂住口，不敢哭出声，可那泪却似雨水般扑簌簌的滑落，自责不已。

        临近沈儒卿回来，柳磬竹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用冰镇了镇红肿的眼睛，敷了厚粉，柳磬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

        好久没这样仔细看过，虽容颜尚在，但心爱之人不在身边，自己平日里故作淡然，可无数个日夜的泪水都化作了思念，消瘦了身形。

        柳磬竹此刻无比的想念沈敂塍，若是他还在人世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个家也还好好的。

        柳磬竹强忍着泪意，才上了妆不好再哭，她将自己的嫁妆仔细的清点，把核对过的嫁妆单子放在桌子上，正在这会沈儒卿也恰好进屋。

        “阿娘，我回来了。”沈儒卿朝柳磬竹行过一礼，这才近前。

        府中特请了夫子来开蒙，沈儒卿学了这些时候，也有了进益，行止间也颇有礼度。

        柳磬竹轻轻抚摸着沈儒卿的头，将他拥在怀中。

        沈儒卿有些意外，自从开蒙以后，阿娘便从不抱自己了，称往后便不把他当稚童溺爱，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亲昵举止。

        “阿娘，您不是说我长大了，不能再抱我了吗？”沈儒卿好奇道，小小的身躯却也怀念母亲的怀抱，只是不敢说出而已。

        “儒卿你是个好孩子，阿娘对你这般严厉都是为了你成才，往后你要更加用功，不负阿娘的期望才是。”柳磬竹摸着沈儒卿小小的脊骨，他也才三岁大，年幼的身子只这么大点。

        柳磬竹有些不舍的松开沈儒卿，见沈儒卿再打量自己的脸色，忙拿出许梅娘替他做的衣裳给他瞧。

        “这是你婶婶替你做的春衫，待你进学时穿的，是难得的好衣料，叔叔婶婶待你极好，你长大也要孝敬叔叔婶婶。”柳磬竹絮絮叨叨，似乎有说不完的嘱咐，沈儒卿也不嫌烦，倚在柳磬竹身旁静静地听着。

        这一讲便是一夜，柳磬竹看着睡在自己怀中的沈儒卿，那肖似沈敂塍的面庞，这样稚嫩可爱，柳磬竹露出个清浅的笑容。

        “不好了，大夫人自尽了！”

        喊声划破静夜，半府的烛灯骤然亮起，照亮了整个街角。

        沈峘得到消息，急忙赶去，柳磬竹以长绫作缚，投颈自尽，被值夜的婆子发现救下时，柳磬竹还有一口气在。

        柳磬竹气若游丝，瞧着面如黄纸一般难看，沈峘站于一旁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身子微微战栗。

        柳磬竹强撑着嘱咐道：“我许是命带不详，总害了身边的人，不若早些去地下与敂塍相会，你和梅娘帮我照顾好儒卿，你们两个也要好好的，要以真心待她。”

        不待沈峘回答，说完便闭目晕厥，而大夫正在此时进屋，沈峘赤目横眉，青筋暴起，抓着大夫的衣领道：“一定要将她救回来，否则我就要了你的命！”

        大夫被吓得两腿发软，直哆嗦着点头应下，拖着药箱进内替柳磬竹诊治。

        沈峘在外焦急等候，来回踱步不止，心中一想到柳磬竹若是不在人世，自己心中空荡荡的似乎要炸裂一般，只能不住的走动，以此消磨心中的恐惧。

        时间一点点流淌，直至天色微明，大夫才擦干额上的汗水，此时夜里还是寒冷，可诊治大夫却满头大汗。

        沈峘快步上前，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

        “好在及时，算是救回来了，需好好休养。”大夫忐忑的回道，先前沈峘的暴怒模样他还记得，此时仍旧有些害怕。

        沈峘没有进屋去看柳磬竹，既知柳磬竹性命保住了，自己这颗心也放下了，可是柳磬竹先前的话还在他耳边，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了，柳磬竹为何选择今日自尽，还对自己说要与许梅娘好好的，只怕是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里，沈峘怒气冲冲的走到许梅娘房外，踹开房门，值守的吴嬷嬷惊醒，见沈峘这般模样，忙拦道：“将军可是有什么事，现在我们姑娘还没起身，不若等等”

        吴嬷嬷话还没说完，被沈峘一掌推开，跌坐在地。

        许梅娘早已闻声而起，随意披了个袍子便往外走，恰好遇见满面怒容的沈峘。

        “将军这是做什么？”许梅娘也难得的生了气，一双水眸中尽是恼怒。

        夜半沈峘这样气势汹汹闯入自己屋中，伤了吴嬷嬷，还一副要发作的模样，没有一点尊重自己的意思，任谁也难不怒。

        “你与我之间的事，我们自己处置便是，你为何要去告诉大嫂，你安得是什么心？如今她悬梁自尽了，你就如意了？好狠的心思。”沈峘恨声道，看着许梅娘的目光也不善，似已认定此事必是她所为。

        之前的谈话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可才谈完，自己不同意和离，柳磬竹那边就出了事，她们妯娌二人向来无话不谈，若说和许梅娘没有关系都难。

        “你在说什么？大嫂自尽？”许梅娘惊讶的望向沈峘，有些不明就里。

        沈峘却无暇思虑，柳磬竹自尽令他气愤和焦急，早已让他失了分寸，以致不分青红皂白的出口伤人。

        沈峘冷冷的看着许梅娘，咬牙切齿似乎要将许梅娘撕碎一般狠厉：“你不就是要和离吗？何必拐这么大的弯，废这样的心思闹得满府不睦，好！你把和离书拿来，我签！”

        许梅娘见此没有言语，反身回屋拿了和离书，将和离书递给沈峘，沈峘立刻签下，咬破手指摁上手印。

        和离书上两人的名字，一如当初婚书一般陈列左右，中间隔着三年的光景，却终成孽缘。

        许梅娘见他签完，手中紧紧握着和离书，目光沉沉的看着沈峘道：“既已不是夫妻，我也不能轻易受人蒙冤，我只能告诉你，并没有去找过大嫂，大嫂若是要自尽，到底是因为谁，想必将军比我心中清楚。但你心中认定，我也没什么好与你争论的，因为在你心中我始终是个外人。”

        “话已说清，沈将军请你离开这。”许梅娘一字一句盯着沈峘说道，手指往门边一指，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峘这会冷静了一些，可面对这样刚硬的许梅娘，和离书也已经签下，他也无法低头，只得离开。

        沈峘走后，许梅娘气的倒退两步，身形不稳，胸前不断起伏，以此平息怒意，她许久未收过这样大的屈辱，实难消气。

        吴嬷嬷从地上爬起，抱着有些眩晕的许梅娘哭道：“姑娘，怎么就非要走到和离这一步，往后您可怎么办啊！”

        许梅娘也垂了眼眸，淡淡道：“我能怎么样？你没看到他恨不得杀了我才解心头之恨，不知情的还当多大的仇恨，都走到这一步了，哪里还有回头路？”

        “女子这一和离，名声且不论，娘家老爷定然不会向着姑娘，这一离府，只怕无处可去，孤苦无依。”吴嬷嬷凄声紧紧抱着浑身无力的许梅娘道。

        “这一生，我又何曾有过选择。”许梅娘不得不认命，行至这一遭，她是再不愿在沈府过一日。

        吴嬷嬷见此哭的更是老泪纵横：“姑娘，姑娘，我可怜的孩子，老天不公，不公啊！！”

        许梅娘也心生悲意，合了眼眸不愿再想，任由吴嬷嬷抱着自己哭泣。

        这一夜，整个沈府都未能安睡，东升红日，晨辉笼罩这便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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