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已远（二）

这时光岚未散，烟雾弥漫，空中兀自有乱流纵横激撞，还有巨蟒的残躯碎肉带着剧毒从天边滑落。

林隐一面小心躲着，一面寻找南宫梦等人的身影。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林公子，你没事吧？”

听这声音，林隐一回头，便见南宫梦与楚静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上疆婆婆远远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迎上前去，一边仔细打量上疆婆婆，一边问道：”你们没事吧？”

楚静勉强微笑道：”我们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子就好啦。只是师父她老人家……”

林隐定神望去，便见上疆婆婆形容委顿，一头乱发似杂草丛生。

上疆婆婆的元神已然归位，可气若游丝，嘴里不停朝外喷血，全赖楚静和南宫梦以精纯的真元支撑，才没有立刻散去憋在胸口的一口气。

她面容平静，艰难的喘息道：”我是不行的了，楚静、南宫梦，你们别再为我枉费真元了，还是多顾着你们自己的伤……”

不待上疆婆婆说完，楚静沉声道：”师父，我没大碍。”

“说的轻巧，这下至少耗损了十年修为，经脉也俱遭震伤，没有两三年静休焉能复原？”上疆婆婆瞪了眼自己的大弟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撒些小孩子的谎……”

楚静苦笑道：”比起天悲老妖，我已算好的了。师父，你还是少说话吧，眼下您肉身遭创，元神受损，需要多加休息。”

上疆婆婆笑了笑，却呛出一口热血染在衣襟上，断断续续说道：”有天悲老妖垫背，老身也不亏了。这样离去，总算对得起云梦泽，只担心日后——”她自然明白自身伤势有多么严重，虽然元神出窍，强行发动了丹枫霞岚剑阵最高重的境界，可是天悲妖圣的临死反扑，已经是毁损了她的元神。眼下虽然元神归位，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交待后事罢了。

南宫梦低声道：”婆婆您放心，枫谷一脉我一定会全力照料，绝不出半点差错。”

上疆婆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师父，我一定要救活你！”楚静哀嚎一声，急提真元。

却听上疆婆婆喝道：”没听到我的话吗？别再浪费力气了！”

这一声轻喝过后，上疆婆婆竟是咳出两口血来。

楚静一时心惊，终也知道无奈，放下了手来。

远处赶来的风无月、楚茂和枫姑三人，看见这一幕，纷纷飞至跟前。

风无月倒还好，楚茂早已哭得不成样子，枫姑见师长们都开哭，也一咧嘴嚎啕起来。

林隐御剑行至跟前来叫道：”婆婆！我现在的血里应该还有阴阳二气丹的药力，您喝一点！”

上疆婆婆颤抖着伸手抚上林隐头发，微笑道：”小子，你倒是个好孩子，跟婆婆一样是热心肠，只是脾气也跟婆婆一般坏了些。留着你的一腔热血，好好做人吧！”

林隐见她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目中并无焦点，也不禁鼻子一酸，说道：”婆婆你放心，林隐谨记教诲！”

上疆婆婆欣慰一笑道：”林隐，记住老身一句话，无论旁人怎么看你，怎么待你，都要一心向善，体恤天道，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堕入魔道，万劫不复，白费了许多人的心血，和你大好的资质！”

林隐重重点了点头，以少有的肃然口吻承诺道：”我听婆婆的，绝不堕入魔道便是！”

他曾经对于正魔之分向来没有多在意，甚至耻笑那些拘泥之辈活得迂腐，眼下却也愿意在上疆婆婆面前许下重诺，这一点，若是放在三十年前，那是决然不行的。

也许是震撼于上疆婆婆即将仙逝，也许是钦佩于她的舍生取义，林隐这才作出如此许诺。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人相识一世，也未必会有什么情谊，而有的人则只认识了一天，却已足够！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所以看得很开，但看得开，不代表不为之震撼。

只因为——生死当关，敢于抉择者众，不畏死亡者稀。

上疆婆婆，值得他林隐一诺。

脸上没有一滴泪水，神情中更没有过分的激动，林隐的一贯性格就是如此，但分明心底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在沸腾。

上疆婆婆环顾众人，以一种淡然的语气说道：”老身先去了，光大云梦泽、匡扶良善的事情，就留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吧。”她这句话说的极其流利，脸上也泛起一片红潮，显然是回光返照。

云梦诸人垂首应下，上疆婆婆这才笑着阖紧了双目。

不多时，上疆婆婆身上肉眼可见的升起一缕缕白烟。

那是她的元神即将散去。

林隐万没料到上疆婆婆竟是伤的这么重，居然元神都要涣散！如此一来，岂不是转世重生都没有法子了？

正当众人焦急无措时，极高的天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林隐猛然抬头，看见了云层里一双巨大的青色翅膀。

翅膀掀开流云，露出一只数丈宽，几丈长的大鸟。

它长鸣一声，在天上盘旋了数周。

林隐一见，疑道：”青鸾！原来它早已返回云梦泽了？”

南宫梦一笑，道：”看来是苏掌门出手了。”

青鸾从云间垂下头来，张开鸟喙，猛力一吸！

蓦然间，一股旋风无凭而起！

一道淡淡清光将上疆婆婆身上飘出的轻烟包裹在了里面。

上疆婆婆即将随风散去的元神居然被青鸾用力吸入了腹中。

林隐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但见其余五人皆面露惊喜，便猜到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果然便听楚静嘀咕道：”青鸾啖魂，有它护送，再加上苏掌门出手护持，师父应当能够转世重生。”

“青鸾它还有这本事？”林隐惊道。

“你以为呢？”南宫梦瞥了他一眼，”也就是师妹她只把这仙禽当做坐骑来用，还偏要傻到不敢回来，大老远的跑去菩提寺。”

眼见青鸾带走上疆婆婆的元神，长鸣一声后展翅高飞。

南宫梦出言道：”我们带着婆婆的肉身下去吧！”

楚静点点头，抱着上疆婆婆的尸身当先往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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