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佛魔半边（二）

魏红亭一惊，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正打算闪躲，却见那老僧气喘如牛，恶狠狠狞笑道：”空空，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这老僧双掌运起一蓬霸道无比的黑色罡风轰出，”砰”的击在距离魏红亭不到十丈的一株粗壮古木的断根上。那足足三人也合抱不过来的树根，应声碎成齑粉。

他哈哈狂笑道：”空空老贼秃，我这‘天魔舞月手’滋味如何，比你那金刚伏魔印更胜一筹吧？你不是总想着灭除我么？那就来啊！”

魏红亭藏身石后，连气也不敢出一口，而改以内胎呼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哪里是得道高僧，明明就是个疯子！”

老僧狂笑声不止，脸上乌黑光华不断的涌现，将他的眉眼映照的如同妖魔。

“轰”的一声，老僧转身又轰碎一方巨石，背影不住颤抖，厉声笑道：”念我贼秃，你敢讥笑我？你跟无我和空空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统统该死！”

他再次转身过来面向魏红亭这边，口鼻中渗出汩汩的血丝，兀自浑然不觉，疯狂的张开双臂撕扯着袈裟，宛如失去控制的野兽，咆哮道：”空空老贼，你的神念居然还我里面，快给我滚出来！”

他手起指落，居然扎进胸膛，鲜血从指孔中飙射而出。

老僧低低嘶吼一声，硬生生从自己胸膛上扯下一块肉来，猛然抬起血淋淋的右爪狰狞道：”不准你们这样看着我，不准你们在我耳边念经，老子不要听！你们统统都滚，都滚——”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如一道黑色旋风穿行山坳间，双手将附近的树干、岩石一一捏爆，”轰轰”连响，整片山坳都在颤栗不止。

老僧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地上更是撒了一路的血迹，分外的醒目凄艳。但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绕着空地四周风驰电掣，渐渐逼近了魏红亭隐身之处。

魏红亭想朝后躲，又怕不慎发出动静为这老僧察觉，正在犹豫时，却听不远处见我和尚的声音响起道：”阿弥陀佛。”

老僧骤然止步，回过身瞧向见我。

见我和尚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徐徐从一块山石后现身，臂上的炫世幽昙闪烁着淡淡微光。

老僧面容一整，只片刻工夫，脸上凶戾疯狂之色收敛许多，低声问道：”逆徒，你怎么跟来了？”

“我可不算您的徒弟，何来逆徒一说？”

老僧喝道：”放肆！难道我就不是空空？”

“您虽然来自于师尊，可终究不是他老人家。”见我和尚恭声回答道，”弟子得师命孤身前来望归山，想来师尊终究放心不下，居然让您循着心迹，也来到了这里。如今望归山之行已经结束，不如您就跟我回去吧。”

老僧哼道：”我何须由你来担心！空空座下见字科弟子，唯有你年纪最小却最具慧根，想来将来那大悲殿首座会由你来接手，如今寺中事务繁杂你不去处理，还来见我作甚？”

魏红亭一奇，不知道这是演的哪出戏？见我和尚不是说先前吼声是空空大师的吗，怎么来到此处却只见到这怪老僧？而且看样子，见我和尚跟这老僧是认识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见我和尚只微微一躬身，没有说话。

静了一会儿，老僧才看着见我臂上的昙花徐徐问道：”那就是空空老贼秃要你来寻的大道机缘？”

见我和尚低声道：”是。”

老僧双手负在背后，冷厉的目光落定在他身上，说道：”那是炫世幽昙，对不对？”

见我和尚道：”出家人不敢诳语，此花正是炫世幽昙。”若是有法子，他自然不想教老僧看见炫世幽昙。可是昙花虽然未开，可已离土，要不了多时便会枯萎，尚需他的血液来灌养。

老僧哈哈冷笑，森然道：”把花给我！”

见我和尚脸上没有丝毫惊慌，迎着老僧的目光回答道：”念寂，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本寺的经典绝学如浩瀚烟海，取之不尽，求之无涯，师尊当初既然留你一命，便是想着要你钻研佛法、度化魔心。如今你为何要逃出伏魔阵，去苦寻那早就不存于世间的‘自在天魔功’？如今你深受魔气反噬之苦，终日痛苦不堪，每到内伤发作，更是生不如死，状若疯癫，何苦来哉？”

老僧桀桀笑道：”原来空空连我的名号和‘自在天魔功’的事也告诉你了。呵，想当初要不是他贪念大动，误修‘自在天魔功’，魔心生起便难消，就不会诞生我‘念寂’了！我既然诞生出来，那就有存在的道理！他想消灭我，可惜他手段不够！又想借伏魔阵困住我，再以佛门功法教我向善？痴心妄想！我念寂，活着一天，便向魔一日，迟早要这世间诸念空寂、万法消亡！”

见我和尚叹道：”当初师尊心魔化生难以消除，本想就此圆寂于伏魔阵中，没想到你这心魔居然有了自己的灵识。师尊念你好歹是条性命，若是不顾因果直接让你随着自己消亡于世间，与我佛大慈大悲的信念不合，便留了你一命。之后数甲子便在伏魔大阵中为你讲解佛经，望你一心向善，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现下想来，师尊当初的做法实在是错。”

魏红亭大吃一惊，险些喊出声来。

她怎也没料到，一代圣僧空空大师暗地里居然在修炼大雪山的绝学”自在天魔功”，更是化生出了一具拥有实体的心魔！这个秘密倘若公开，恐怕要震翻整个浩渺大陆。

自号念寂的老僧冷声道：”见我，赶紧将炫世幽昙给我，待我魔功大成，便助你当上菩提寺的方丈，如何？”

见我和尚摇头道：”我对方丈之位并没什么念想。何况如今无我大师做方丈做的好好的，估计之后数百年都无需再更换。”

他低头看了眼臂上快要完全绽放的炫世幽昙，徐声道：”至于此花，在我看来，‘炫世幽昙’纵然号称是天地第一灵花，可也未必能助你魔功大成。毕竟当初我师尊误修的‘自在天魔功’并不完整，如今此功法早已不存于世，你又怎么可能修成？不若静参佛法，将来说不定你能化去戾气，成为一代高僧，也不枉费这些年师尊为你渡入的佛气。”

念寂老僧眉宇一扬，神色又变狰厉，低喝道：”你以为空空是为我好？他是想借佛气渐渐消灭我！”

他体内的一佛一魔两股庞大真气，兀自流窜激撞，连带着天地尽皆变色。只是渐渐的，他体内的佛气居然在变弱，而魔气却是在增强。

想那空空大师已有大乘期修为，由他化生的心魔自然非凡。

念寂老僧修为深厚，也是大乘期！

随着佛气渐消，老僧身上恶煞滔天，宛似一尊远古魔头现于世间。

魏红亭越看越是心惊，直不敢想象，万一被老僧察觉自己的行踪，会是怎样的后果。可是她又担心见我和尚和炫世幽昙，不愿就此离去，于是继续藏身在暗中偷瞧。

见我和尚毫无惧色，回答道：”只要你以大智慧、大毅力斩断心魔，修成正果，并非难事。”

念寂老僧的脸上渐渐又笼罩上一层黑光，瞪视着见我和尚冷笑道：”放屁！我要做的是摒弃佛性，自在成魔！小秃驴，快把炫世幽昙给我！”

见我和尚垂目叹道：”您若一直深陷魔道，无异于引火自焚啊。”

念寂哈哈狂笑起来，震得四周枝叶纷纷飘落，在半空跌宕起伏。

他的喘息渐渐加重，神色中的暴戾之气亦越发明显，显然是体内佛气渐去、魔念滔滔之兆。

魏红亭看到此处才知，方才老僧发狂挥掌轰碎周遭物体，其实是借此来挥发体内残存佛气！

他的眼睛里闪起幽幽黑焰，诡异的喈笑道：”你也敢来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别说是你，就是空空老贼秃亲自来了，也对付不了我！小秃驴，快把昙花给老子！”

见我和尚脸上现出深深忧色，低声道：”佛祖在上，今日弟子纵然拼却一身臭皮囊，也要劝得此魔回归正道！”

念寂老僧双手攥捏成拳，在胸口挥舞道：”狗屁佛祖在上，他就是在我面前也没用！从空空那老不死的开始，老子受够了你们佛门之人！你要死尽管去死，不要站在这里惹我生气。”

见我和尚走近一步，深深合十躬身道：”弟子恳请阁下回转伏魔阵，则我佛门幸甚，世间苍生幸甚。”

念寂老僧右掌拍出，口中喝道：”快滚！”

他狂怒之下出手已无轻重，这一掌至少聚集了一百年以上的深厚功力，便是一座小丘也要给荡平。

见我和尚脸上一派悲壮肃穆之色，伫立在原地，双掌以”金刚伏魔印”推出，两股惊世骇俗的罡风碰撞在一处，立时掀起一声巨响，火热的气浪融着浓浓光雾爆裂开来。

四周因为地形才存留下来的那些大树残根，禁受不住如此巨力冲击，同时轰然掀飞，声势惊人至极。

见我和尚终究修为远弱于念寂，之前又在解褪寂灭诀中受了重伤，此时受了这一记”天魔舞月手”，立时便感到胸腔气血翻腾，朝后连退七步，脚底留下深深的两行足印。

他只稍一吐胸口浊气，依然保持原样姿势，再次向前躬身道：”弟子恳请阁下回头是岸！”

念寂老僧森百双鬓根根竖起，口鼻中喷出蓬蓬黑色烟雾，恶狠狠盯着见我和尚狞笑道：”你是要跟着空空老贼秃学那舍身饲鹰么，好，今日老子便成全你！”

他双掌一合，又轰出第二记”天魔舞月手”，见我和尚仍然不躲不闪，再次以金刚伏魔印接下，再退出八步。

念寂老僧似乎有意折磨见我，如此一连攻出十九掌，掌掌皆势大力沉，可偏偏压制着修为。

见我和尚硬生生受下了十九记幽明折月手。可他的修为毕竟逊色于前者不少，即便念寂老僧有意收敛真气，可还是远胜于他。见我又是只守不攻，无形里吃了大亏，渐渐的口中渗出淤血，身形也远不如起初那般沉稳。

可这位菩提寺见字科的高徒恁的顽强，全然不顾已负内伤，只以悲天悯人的眼神凝望着念寂老实呢给，沉声道：”回头是岸！”

“回头是苦海无边哪！”

念寂体内的魔气沸腾至顶点，早丧失了最后的一点佛心。眼见见我和尚不肯退让，更激得他凶性大发，索性凌空飞起，双掌交替打出一束束魔光，口中低吼道：”我叫你不滚，我看你能硬挺到什么时候？”

魏红亭心知照这样打下去，不消十几二十掌，见我和尚势必吐血而亡。当下纵身飘落清叱道：”两位大师住手，弟子凌霄门下魏红亭有礼了。”

念寂老僧”咦”了一声，身子在空中一转落回地上，目中凶光闪烁，冷笑道：”好得很，见我，你竟然还偷偷带着一个丫头，莫非是动了凡心？”

见我和尚这才得以缓过一口气来，他知道一言半语也无法辩解清楚，诧异的望向魏红亭问道：”魏仙子，你怎么跟来了？”

见我和念寂都是修为精深之辈，按理说魏红亭隐身附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可恰好念寂老僧初出伏魔阵，恰逢体内佛魔两气激撞，心神紊乱里难免疏漏，而见我和尚则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念寂身上，根本没料到魏红亭居然会追踪而至。

魏红亭笑道：”我放心不下，所以自作主张跟了过来，其中多有冒犯唐突之处，尚请两位大师恕罪。”

见我和尚喟然一叹道：”这么说，此间所发生的事情，魏仙子你都看见了？”

魏红亭也不隐瞒，颔首道：”方才我一时情急，惟恐这老僧失手伤了见我师父，故此才现身，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念寂老僧闻言，杀机陡起，嘿然道：”丫头，你也太多事了。纵然凌霄势大，今日也难保你一条小命。怪只怪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更听到了许多本不该你知道的秘密！”

话音未落，庞大的身形一掠而上，双掌推出一蓬乌光，直压得魏红亭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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