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坠鸦

晨曦徐徐拉开扬州夏季的帷幕，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绯红，朝霞映在千家万户的窗棂之上。

        王嬷嬷推开窗户，调皮夏风裹挟着明媚的日光争先恐后地挤进屋内，吹乱了桌案上的书卷哗哗作响。

        夏风无故乱翻书。

        黛玉抬眸望向窗外澄澈的天空，已经有一周未见着润玉哥哥了，起初她以为哥哥恐有急事不能来，如今不免胡思乱想，恐他被坏人驱了又恐他不愿再理自己，是不是当了别人的哥哥？

        心中烦闷，手下的书也看不进，索性将书合上放好，摇摇自窗户而去放松心神。

        此时宁静的半空，忽有一颗拽着火光的流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坠。

        “嬷嬷，你看流星？”

        王嬷嬷上前先是担忧地摸了摸小姐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大白天的在说胡话不过为了保护小姐的想象力，便道：“可惜竟错过了未看到。”

        黛玉也不在意王嬷嬷心中腹诽，双手合十无声许愿润玉哥哥能早些回来并告诉她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那流星仿佛听到她的心愿越坠越快，离自己越来越近，黛玉甚至都能看见漆黑的表面。

        王嬷嬷此时也能看见小姐口中的流星了，惊骇不已抱着黛玉远离窗户，黛玉回过神那不是流星而是陨星：“嬷嬷，快吩咐众人不得离开绣阁不得向外传递消息！”

        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院内草木皆为所焚。适时天降甘霖，火息雨停，黛玉迈着小短腿视坠星处地陷如盆大，极深。下视之，星在其中，荧荧然。

        “这可是祥瑞！”王嬷嬷回过神大喜道，忙唤丫鬟们好生取出坑中圣物。

        黛玉立在一旁有风吹起她的衣袂，卷起夏至的热浪。

        夏岚入坑内将下坠之物捧于手上，黛玉上前查看见并不似书中所记陨星反而更像是一只烤焦的乌鸦，而且伤势颇重，抬眸道：“嬷嬷，将它抱入屋内。”

        王嬷嬷也纳闷为何天降乌鸦？这是喜事还是祸事？这下她也有些迷茫，只得听小姐的将这只黑漆漆的乌鸦抱至桌案上。

        只见黛玉从底层柜子里拿出一方精致锦盒，王嬷嬷知道这锦盒是小姐最为宝贵之物，里边珍藏许多她从小到大最为喜爱的宝贝，平时都不让她们动。

        黛玉自锦盒里翻出润玉送的创伤药，犹记得那日她不知在何处磕到手腕，白日无异样，但夜间竟浮现淤青。

        那时润玉哥哥先是仔细检查手腕、脚踝处有无其他淤伤，但见没有这才放下心来，黛玉紧张兮兮地拿眼看他，怕他会如嬷嬷一般说自己切莫调皮之类的话。

        但他只是拿出一枚小瓶子，微凉的指尖自她淤青处柔柔抚慰带着药膏清冷的触感宛若一道风吹散她心底的浮躁。

        黛玉看着近在咫尺神情庄重的哥哥，似乎抬眸就能撞进他眸子里，满目星河。

        待涂好药膏润玉将手中小瓶子交与她声音宛若四月暖阳：“无需自责，我会陪你慢慢长大。”

        此刻黛玉拿着这枚小瓶子不免又想起一周未见的哥哥，虽有些沮丧，但很快打起精神来，哥哥定是有急事，等事忙完定会第一时间来见她。

        便看向桌案上的烧焦乌鸦，乌鸦此时正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似烧鸡的香味又混杂燃烧羽毛的糊。

        夏岚上前：“小姐，请让我来？”

        黛玉摆了摆手，王嬷嬷也不好劝，小姐自小便被林如海有意锻炼自主独立处理事务的能力，别看年纪小在某些方面已然能独立处理妥当，便立在一旁眼神不敢离片刻。

        仔细检查伤口，见乌鸦腹部有一道拇指大小的刀伤，周围隐隐有水痕，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皮肉伤，黛玉便学着润玉哥哥替自己上药的模样将药膏涂好用绷带护好药膏，等一切忙完，她的手已然被碳灰染黑，春枝忙端上洗具替其擦拭干净。

        黛玉看着王嬷嬷，吴音软语宛若刚出炉的棉花糖：“也不知道这天降意象被多少人看见，待若有人问你们，你们且都说是陨星，明白了吗？”

        “可是小姐我们没有陨星…若是问起来如何交差？”王嬷嬷不免皱眉。

        黛玉自另一处拿出一方檀木礼盒，打开只见是方通体墨绿的玉来：“恐这便是陨星。”

        众人皆因此物好奇不已，乍一看确实此物颇似玉但细观之表面凹凸不平不似人间之物，忙围拢上来欲沾沾福气。

        这不是润玉哥哥赠她之物，而是前日娘亲赠予她的檀木盒子里的物件，当时她见着便觉此物奇怪但又说不上来，这世间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玉恐这便是，但如今她想到这会不会其实并不是玉：“嬷嬷，你且去请娘亲来。”

        未几，贾敏至绣阁遣散众人方得知此事，一则黛玉及时封锁消息，二则乌鸦坠地并未发出响声，所以动静并不大。

        贾敏见着黛玉手中陨星不免奇道：“圣上这次赏赐之物竟是陨星？”她当时草草见过只觉是玉，却不想竟是传说中的陨星不免晃神，圣上将此等国宝物件赐下是何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免冷汗泠泠，仿佛踏错一步林家便能万劫不复。

        “娘亲不必忧心，无论圣上意欲何为，爹爹的林家忠心日月可鉴，今日陨星落林家之事不日便将成为谈资，这檀木盒子既向来不在礼单之内，那便借此将此物归还圣上，断不可放在家。”

        独女的话令贾敏回神，她自黛玉手中接过盒子，眼神坚毅颔首：“我明白了，这就去找你爹爹，让他即日启程上京献宝。”

        夏季的风死命灌入屋内，黛玉紧了紧小坎肩莲步上前合上窗。

        正当贾敏匆匆去寻林如海之际，天界的大殿下润玉正被天后荼姚喊去认罪。

        “大胆润玉！竟敢谋害旭凤！如今旭凤不知所踪亦是你一手筹谋的吧？明明知道旭凤在涅槃关头！”

        润玉在殿下跪得笔直，袖口渗出血迹，语调温润:“儿臣之前与一闯入天门的异徒缠斗，那异徒水系灵力深厚……”

        润玉话未说完，荼姚便直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燎原君明明说你在旭凤涅槃之时在旭凤房外鬼鬼祟祟的！还敢狡辩！你是不是觉得旭凤不在了，你便能登大位？少做梦了！”

        润玉见此垂了垂眉眼，眸光未动:“儿臣不敢。”说罢便长长作揖，清浅的目光看向一直坐在一旁的天帝。

        “你也别太怪润玉了，如今将旭凤找回才是主要的。”天帝太微接收到这位他一直疏忽的大儿子的眼神，到底心软了一下便试图打圆场。

        “若是旭凤被完好无损的找到这事便罢了，若是旭凤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找你算账！”涂姚猛拍桌案起身看着润玉。

        又见天帝太微还欲打圆场，不免思及润玉之母，只觉得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母子阻碍旭凤荣登大宝！便在太微开口前指着润玉怒火滔天：“这几日你就在婆娑地狱待着，旭凤何时回天界你便何时出来！”

        润玉闻言笔直的身形微微一僵，广袖下比月色还皎洁的手握成拳，垂眸掩下了纷杂的情绪，悠悠吐出个：“谨遵母神旨意。”

        以往他为避旭凤光芒只求在天界为绛珠和自己寻一隅安宁，便安于愚拙，不学巧伪，不争名利。

        但自绛珠被天后迫害入轮回后他便明白只要他还活着，那偌大的天界便不可能给予他安宁，如今他尚且弱小…

        可待

        可待的意思，不是可待追忆，而是，请你，再等等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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