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雨

送新娘子出嫁后的安府显得格外落寞。

        远远便见大红对联、满目的红绸在细雨中七零八落，被来往的官兵们肆意踩踏，院子里的桃花枝桠上前一秒还挂着的红灯笼无声的在诉说着这里方才还是热热闹闹地在大办喜事，有俊朗的新郎方才接走自己的新娘，谁曾想这一秒便尽数被贴上了封条。

        大喜直接转为大悲，方才还在酒席上享受着众人追捧，还念叨着与总督联姻日后肯定要飞黄腾达的知府，转眼便沦为阶下囚。

        黛玉盈盈立在僻静的屋檐下，伸手摘下惟帽戴上面纱，见雪雁想将油纸伞留给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吴音软语煞是好听：“我在这屋檐避雨便好，劳烦你快去问问娘亲在哪。”

        闻言，雪雁也不推辞郑重点头便往那群官兵处去询问。

        望向这烟雨里草长莺飞的扬州三月，黛玉只见街道旁的百年桃树一扫冬日萎靡，悄悄开出了花，不刻意修剪的花圃里幼草在春风刻意点缀里连嫩芽都染上了青绿色，一些早早就探出头的花骨朵迎风展姿，连带着这粉墙黛瓦的宅子，连带着身旁人清晰柔和的眉眼，好像都于这绵绵的细雨中一里一寸融成心底描摹出的水墨画。

        廊下看雨向来是她喜爱的，静听细雨打花这会带给她岁月静好云卷云舒之感，仿佛心灵都得到了洗涤。

        “或许沈公子对安锦姐姐会很好罢。”黛玉忽然开口，打破了雨幕的宁静，她的目光落在台阶下一朵正被雨打的山茶花上，细雨里的花儿有一种倔强、凄美之感。

        润玉顺着她的目光亦看着那朵雨中的花：“天作之合。”他对此事毫无看法，于他而言这对新婚夫妻一个心安理得地盗用妹妹的身份与妹夫里应外合揭发自己家族；一个顺水推舟不动声色赚得盆满锅满。

        黛玉仰起清丽的小脸正好触及润玉垂眸凝视着她的柔和目光，宛若四月的暖阳拂过心头。

        是了，自记事起这个目光便一直跟着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向她传达着他的目光里只能映出她的身影。

        都说桃花眼的人看谁都深情，也不知日后这般深情的双眸会停留在哪位幸运小姐的身上，黛玉心念一动，揪着丝帕便脱口问道：“哥哥何时替我寻个嫂嫂呢？”可能黛玉自己都没发觉她念的那个称呼时尾音都在颤抖。

        细雨模糊了润玉的眉眼，他的声线依旧带着万物皆可包容的柔和：“我有一个还未出生的未婚妻，而且现在还不能解除婚约。”若是现下解除婚约，那位好天后定会在婚事上为难自己，暂且动不得。

        对于她的疑问他从来都是知无不言，从来不会隐瞒。

        但他的答案柔和中夹杂着利刃，黛玉忽然觉得他离自己好遥远宛若细雨里夹杂的微风，她能触到温热的雨水却抓不住消逝的风，她没有再接话仅用一个语气词结束了这段对话，她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能相遇已然是最大的幸运了，但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心中酸涩异常，仿佛有巨大的悲伤要顺着呼吸冲出心房，是因这场无情的春雨吗？

        春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落，自屋檐上垂落的雨珠连成细线浸湿了黛玉的裙角，她伸手接住了温热的雨水，忽冲进雨里，雨水将她的眼眶染得通红，润玉没来得及抓住她，正想捻决替她避雨时，忽有一方油纸伞自黛玉身后而来替她遮住了这朦胧的雨。

        伞下的人清俊的面容如工笔画般五官分明，琥珀色的瞳孔映出这细雨里的春日，映出面纱里黛玉略为狼狈的脸。

        “小姐！”雪雁气喘吁吁地自在那人身后跑上前出言感谢：“多谢太子殿下。”

        黛玉平复了心情移至雪雁伞下盈盈福身，无声感谢。

        太子的目光并没有在黛玉身上多停留，直直向前方而去，雪雁大气不敢出：“小姐，夫人在后门等小姐呢。”

        原她去询问官兵时，那些官兵听到自己报出的林府神态立马变得十分恭敬，将她请入知府正厅，果见夫人正同两位少年在谈话，一位她先前见过，另一位眼眸深邃看着也是气势非凡，她忙上前见礼，贾敏本还坐立不安地在等官兵们来回报黛玉的消息，但见着雪雁心中大定，想着以后再不能因受不住黛玉的撒娇便同意她独自出门了，忙唤雪雁快去接小姐回府。

        没曾想那位未见过的少年亦起身询问夫人自己能否同她一起去接黛玉，夫人闻言脸色难以言喻回了全礼只道：“不敢不敢，还劳烦太子殿下跑这一趟。”

        太子？雪雁算是明白夫人脸色为何如此难以言喻了。

        黛玉跟在雪雁身后，悄悄回眸只见润玉依旧立在廊下，缥缈的白衣随着春风卷入她的眼里，仿佛天地间唯有他一人孤独地面对风雨。

        她忽然懊悔方才因一时情绪波动做出这等将他独自遗落在那的事。

        “雪雁，我有东西落在那边了。”说着便提起裙摆向润玉的方向跑去，这场雨夹杂着桃花的清香，她还是不愿意看到他会被她落在身后，她惟愿起码在她有限的时间里与他并肩同行。

        朦胧的雨一点点描绘出了黛玉那清凌凌的水眸以及那双无数次向他伸出的纤纤玉手。

        润玉抬眸只见她身后的桃花几朵十几朵地簇拥在一起挂在树梢上轻轻摇曳，雨中的她宛若一道光毫不讲道理地驱散了他心底所有的阴霾，她永远会坚定地奔向她背后的自己。

        “小姐！什么东西这么急？你看你都淋湿了。”雪雁拿着伞慌忙上前替黛玉遮雨，将自己的自己外衫脱下为黛玉披上，旋即向四周望去：“什么东西啊？找到了吗？”

        “找到了。”黛玉看着放入自己手心中的手，将手心握紧，眉眼弯弯。

        “是什么呀？”雪雁歪了歪头，没见着有什么但想到黛玉的法力可能是自己看不到的重要物件，何况小姐如此高兴，肯定是寻回重要的东西了，她便高兴，调侃道：“那小姐可要好好保管可别再弄丢了。”

        本以为小姐不会回应这个调侃，但没想到伞下的小姐眉目柔和，十分郑重地说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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