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凭什么

江尤恢复的过程非常顺利，小杜自荐负责看顾。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江尤嗓子哑的时候还算温和，小杜叨叨半天也不会挨一句冷言冷语。

        虽然江尤被吵得受不了的时候有眼神攻击，但小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察觉。

        直到江尤嗓子恢复，小杜才感受到什么是世态炎凉。

        每天小杜必回答的有以下几个问题：什么时候能拆头上的纱布、什么时候能去十二层、以及什么时候能换个人或者干脆别叫人来了……

        小杜委屈，但仍旧勤勤恳恳地给江尤准备三餐。

        通常他只要安静点，江先生不会问最后一个问题。

        毕竟都是小杜忍不住嘴闲，离开前才会收获这么一句。

        今天小杜依然踩着点去给江尤送午餐，却发现房间里已经站了个人。

        是霍尔特。

        变异体跟克洛托的事情他处理了很久，期间也来过塔楼二层好几回，因为大部分轻伤的士兵都在这里，包括江尤。

        他跟方以南都是被爆炸冲击波震晕过去的，但因为江尤受的伤很轻，可以用特疗药治疗，所以他被安排在了二层。

        而方以南替他挡了大部分的冲击，特疗药都无法发挥作用，直接略过六层被紧急送到了十二层。

        其余重伤人员也全部在十二层，并且在塔楼给出明确可探望指令之前根本上不去。

        白芸当时为了稳住江尤，其实掺了部分假话。

        但特疗药对江尤似乎效果甚微，其他轻伤的士兵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他还在昏迷。

        霍尔特来过的几次，江尤都未苏醒。

        等他醒了，霍尔特又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抽出空来，立刻就上了塔楼。

        他想确认一些事。

        霍尔特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先问道：“江先生，身体如何？”

        江尤知道他来此不是为了关心，但也没拂霍尔特面子，颔首回答：“挺好。”

        他伤得并不重，唯一包了纱布的后脑勺还是因为摔得太狠造成的，其余都是皮外伤。

        江尤更想知道方以南究竟伤到哪种程度，但这群人嘴巴太严实，没有一个肯透露。

        就连小杜，现在也套不出任何东西，一问他就跑。

        霍尔特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后才进入正式话题：“江先生，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来北岸总部的目的是什么？”

        “……”

        江尤自己也想知道。

        他一穿过来，就在西南区域的小房间里待着了，而《曙光》里也没提过尤多恩这号人物，根本无从参照。

        江尤垂眼思索的模样，落在霍尔特眼里更像是难以开口。

        于是不等他回答，霍尔特又说：“你可以选择不告知，不过我希望你能做到一件事。”

        江尤省了编谎，抬眼注视着霍尔特。

        后者莫名有些欲言又止，斟酌半天才严肃认真道：“我们这些人其实不能确保什么，所以知道你跟小南的事情时，我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并且想过阻止。”

        “但小南对你太重视了，我就不可能让他难过。”

        “……”

        霍尔特郑重其事地说：“你来北岸为了什么都行，只希望你能保证，别让他的重视落空。”

        “……”

        这种将自己孩子终生托付给他的语气是个什么情况？

        江尤怀疑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方以南的确对他特殊，但从没表现出任何别的想法。

        否则按照他们单独待在一起的频率，大概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江尤刚想跟他说清楚，机械门忽然哗啦一下开了。

        小杜满脸懵圈地提着餐盒站在那，迎面撞上里头两个人望过来的视线。

        他喉咙默默咽了下，干笑着抬起手：“嗨……”

        “……”

        霍尔特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留。

        他转身对江尤道：“我还有事需要处理，先回基地了。”

        江尤目送他离开，然后淡淡扫了一眼蹑手蹑脚试图放下餐盒就开溜的小杜。

        他漫不经心地出声：“回来。”

        “……”

        小杜老老实实转过身，苦哈哈地来到江尤身边。

        他正要跟江尤保证自己什么都不会说，谁知江尤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克洛托的问题你们查清楚了吗？”

        说到这个，小杜的表情瞬间炸了。

        他气呼呼地回答：“克洛托根本就没问题！”

        江尤眼眸一眯：“没问题？”

        “对！这次变异体能进入北岸是因为有人放进来的！”

        “谁？”

        “……”

        小杜突然一下又蔫了，挎着脸说：“那个人是小少校的队友，叫林斯。”

        居然真的是他。

        江尤眉间微微一蹙：“他一个人干的？”

        小杜：“嗯，但是他只带进来两只变异体，被他放出去后，那两只变异体割断了东边一个探测仪，才导致情况彻底失控。”

        “东边探测仪被毁坏，克洛托没有任何提醒？”

        “提醒了的，但是……”

        小杜略微停顿，叹息一声才继续道：“但是那段时间东边探测仪恰好处于检修阶段，塔楼收到的所有数据都是不完整的，克洛托的控制员也误以为数据是检修人员造成的，所以没有上报。”

        “……”

        有够阴差阳错的。

        江尤无言以对，小杜又自顾自地怒斥：“可是如果那个人不把变异体放进来，探测仪不可能会有被破坏的机会！”

        “探测仪不出事，就不会有这么多变异体，不会死那么多人，你们也不会受伤，小少校也不会到现在还没醒……”

        小杜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哽咽。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

        在方以南他们进入紧急抢救时，林斯同时被查出家里有变异体存在过的痕迹。

        霍尔特大发雷霆，差点当场一枪嘣了林斯。

        那时候小杜替乔博士去总部基地递交一份伤员恢复报告，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林斯当时就跪在地上，被两名士兵押着，整个基地大楼一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霍尔特怒吼：“为什么要把变异体放进总部？！你是不是疯了？？”

        他指着身后的士兵，气得声音都在抖：“这些人，差点因为你搭上命！那些已经牺牲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本不该死！！”

        林斯一直垂着头，不动也不说话，其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霍尔特吼完，周遭万籁俱寂。

        有人挪开目光，不再去看这个昔日队友。

        有人怒目而视，恨不得扒掉林斯一层皮。

        有人悄悄落泪，有人冷眼旁观。

        小杜环顾着四周，突然悲从中来，为那些牺牲的、还在抢救的、生死不明的士兵难过。

        让他们命悬一线的，竟是曾经可以当作后盾的队友。

        寂静的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方以南呢？”

        所有人望向声源处，是跪在地上的林斯。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像是一潭死水。

        薛向庆在霍尔特身后，替他出声回答了这个问题：“变异体攻击的正是五队巡防的塔楼，五队伤亡最惨重……现在部分人吃了特疗药有所恢复，亚德利他们也只剩一点外伤在养，小南……”

        他咽下梗在喉咙的难受，说：“小南伤得很重，还没有脱离危险……”

        “嗤……”

        一声冷笑打断了薛向庆，他震惊地看着林斯：“你……在笑？”

        “是啊。”林斯终于摇晃着抬起头，表情暴露在众人眼里。

        他是真的在笑，很愉悦的笑。

        小杜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他只知道看见林斯笑容那一瞬间，浑身冰凉无比。

        林斯笑完了，又说了句：“值了。”

        “……”

        “疯子。”霍尔特冷着脸，眼神里都是寒意。

        薛向庆往前一步，质问林斯：“你什么意思？！”

        林斯面目逐渐变得疯狂又狰狞，语气阴冷又恶毒：“我早就巴不得他死了。”

        “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所有人都捧着？你们都是……就因为他是上校的孩子，天生就高人一等？别人拼了命都得不到的军衔，他轻飘飘就拥有了，这不好笑吗？”

        薛向庆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你在说什么啊？林斯，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林斯眼中一片猩红，怒目圆睁：“方以南有什么资格？s+的评级，哈哈哈，评级的是上校，难道不是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吗？”

        “……”

        “还有你，队长。”

        “明明是五队的核心，做什么说什么都要看他脸色，方以南他凭什么？”

        霍尔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大步上前，一把拽起林斯怒喝：“所以你他妈就为了这个把变异体放进总部？！”

        “对，你们不是都捧着他吗？我倒要看看，方以南有多大本事——”

        “妈的！”

        霍尔特直接一拳砸在林斯脸上，把他后面的话砸回了肚子里。

        这一拳力道极重，林斯当即就呕了一口血。

        霍尔特把人拎起来，狠狠又砸了一拳下去：“你怎么不去死？！”

        几个拳头落下，林斯满脸是血，彻底没法吭声了。

        霍尔特被队员拉开，他恶狠狠地指着奄奄一息的林斯，眼眶通红：“你只知道他年纪轻轻拥有军衔，只知道他被人拥护，但你知道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才得到这份回报的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要把自己恶心的想法强加到他人身上，但凡你去了解一下，你去看呢？！”

        这大概是霍尔特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怒至极点，痛彻心扉。

        薛向庆也没忍住眼眶湿润，颤抖着握紧双拳。

        他从来没想过，林斯会对方以南有这种想法。

        林斯今年才通过实战考核进入五队，而比他年轻的方以南早已经是众人口中的小少校，荣誉满身。

        方以南确实一来到军方便拥有了军衔，即使他没接下，但所有人都默认。

        虽然他曾经做出的贡献在岁月中逐渐被人们遗忘，可方以南从来都优秀，没人会对此有何意见。

        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却没想过，林斯这种毫不知情的人会由于妒忌而开始产生不满和恶意。

        其实平日里林斯就经常跟方以南各种作对，薛向庆还以为是因为方以南比较疏冷，林斯单纯的不喜。

        没料到会是如此……

        直到林斯被拖进牢狱，霍尔特宣布择日由全体居民裁决，基地大楼一层才慢慢恢复原状。

        这件事小杜至今都想不通，一个人真的可以因为这么自私的理由，而对别人产生这么大的仇恨吗？

        他说完后，问了江尤这个问题。

        江尤神色很平淡，但眼神里的光冷若冰霜。

        他说：“有些人的恨就是不讲道理的。当你比他们优秀，有万丈光芒，而他们只能活在你的影子下，这时候在他们眼里，你的存在就是错误的。”

        小杜心想，江先生说的话跟乔博士好像。

        他当时回到检测中心后，也问了乔博士同样的问题。

        乔博士幽幽地对他说：“很多时候啊，不是你不好别人才恨你，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你太好了。吸引赞赏的同时呢，也滋生了这些无能之人的恶意。”

        “因为你拥有他们没有的能力，显得他们如此平庸又无所作为，所以你就该被妒忌，你就该被憎恨，他们会不顾一切，拼了命也要将你推入深渊。”

        “可是啊，错的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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