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双胞胎

凭借着多年修得的借鉴本事，三人组终于躲过了董明这一关。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向校门口，刚出门，只听一个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女声说：“yule，你终于出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那女生上身穿一件黑灰配色的冲锋衣，里面是黑色紧身运动服，倚着校门外墙站着，说罢转向三人站直身子，摘下墨镜，嘴角微微上扬。几人这才看清，那女生比关攸攸还高出小半头，长卷发扎着高马尾，发梢染成蓝色，画着浓浓的烟熏妆，一侧耳朵上戴着两个银白色的金属耳钉。

        关攸攸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恼怒：“谁家大晚上出门还戴个墨镜啊，是不是有病！”他下意识踮起脚和那女生面对面，恶狠狠道，“还有，这是中国，在这儿我叫关攸攸！”

        那女生并不理睬他，继续笑说：“你小子挺能藏啊，一躲就是四五年。不过，”她说着伸手在关攸攸的头顶比划，“矮都矮得没有新意。”

        江弋槐和赵长煦面面相觑，听口气他们似乎是老相识，于是道：“要不你们聊，我和赵长煦先回了。”

        关攸攸却暗戳戳抓着她的胳膊肘，他还未开口，那女生先转向赵长煦和江弋槐，道：“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关亭亭，是这小子的姐姐。”

        “什么姐姐？我答应了吗！明明是同岁好吗？同岁！”关攸攸气冲冲地反驳道。

        关亭亭仍旧好脾气地笑着和他们解释：“是双胞胎姐姐。”

        “双胞胎！”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认识关攸攸也块三年了，从没听他说过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姐姐。

        “我要去瑞士比赛，关老板让我顺道来趟中国……”

        关攸攸打断她的话道：“骗鬼去吧，明明是两个方向，你学没学过地理？”

        “地理？那是什么？”关亭亭愣了愣，然后抿了抿嘴，似乎已经开始压抑着逐渐增长的怒气了，话锋一转，“我来这儿的理由，你应该多少心里有数……”

        “家里的事你一定要当着我同学的面说吗？”关攸攸再次打断她道。

        “ok，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改天聊。”关亭亭咧着嘴笑着拍了拍关攸攸的肩膀，然后又去打量赵长煦和江弋槐。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在黑色眼影的衬托下更显得凛冽冷酷。她什么也没说，用食指勾起运动服的帽子，然后收起嘴角的笑意，冷着一张脸转身插着口袋消失在夜色中。

        许久，江弋槐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远处问关攸攸道：“你不用跟着去吗？你姐走远了。”

        “啊？”关攸攸此时也正想得出神，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用理她，我们走我们的。”

        江弋槐再次站定，指着街道旁边的商店，又问：“你不取车吗？”

        关攸攸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忽然伸手搔了搔后脑勺，笑说：“反正回去也没事，一起走呗，还能聊聊天。”

        江弋槐和赵长煦相视一眼，还没开口，关攸攸便一边一个挽着他俩的胳膊：“你们不是住一个院吗？正好带我认认路，以后方便我找你们玩。”

        只是老江和赵长煦住一个院，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啊！江弋槐虽然心里为难，却没说话。她总觉得关攸攸说不上哪里有些奇怪，所以想知道他一定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原因。

        赵长煦问道：“走着去得将近一小时，骑车吗？”

        “我没骑过，不知道行不行。”关攸攸说。

        “那就算了。”江弋槐道。

        关攸攸看看她，又看看赵长煦，有些惊讶道：“你俩都会骑吗？”他顿了顿又问，“川儿呢？他也会？”

        江弋槐眯着眼睛，一副鄙视的样子：“不会骑自行车的才是稀有物种好吗！”

        “你个死猩猩，你好意思看不起我？上次不知道是谁摔了个狗吃屎！”

        江弋槐的脸瞬间绿了：“就你会聊天？姓关的，你是不是想打架！”

        “哎，别急别急……”赵长煦连忙伸展双臂夹在他俩中间，试图安抚江弋槐的情绪。看她翻着白眼看向别处，似乎不准备再追究，于是才指了指车站，岔开话题道，“去坐公交吧。”

        “别呀！”关攸攸连忙伸出胳膊挡住他，然后扫了一辆车，“既然你们都会，我怎么能落下！”

        他说着将车摆正坐好，歪歪扭扭地就地学起来。

        “这货胜负欲这么强的吗？”江弋槐指指他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他本来就是个炮筒子，你还非要在边上窜火。”

        “这能赖我吗？楚江川过生日那次，要不是我顶着大雪骑车来找他，这小子可早就是三味书屋隔壁火锅店门口的一座冰雕了！他倒好，不念老子的恩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笑话我！”她义愤填膺地输出了一阵，而后长舒了一口气，“要是折腾到半夜，你是到家了，我还得重新折回来呢。骑车是你挑起来的，这事你可得负责啊！”

        赵长煦微微勾了勾嘴角，笑说：“不赖你，都赖我！”

        他说罢走到关攸攸跟前，俯身双手扶着他的车座：“别怕，肯定摔不着，你就放心大胆地往前骑就好！”

        关攸攸原本因为无法保持平衡，始终蹬不起来，这次有赵长煦扶着，他只用负责蹬车。车子越骑越快，最后赵长煦实在追不上了，便脱手由他自己去骑。

        赵长煦站直身子，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向江弋槐走去：“这下还担心晚上回不去吗？”

        江弋槐冷笑道：“有人帮忙推着顺势骑出去算什么本事？待会上了路是你看着他还是我？”

        “猩猩——”

        说话时，只见关攸攸从远处拐了回来，还向他们招了招手：“我练好了，你们也刷吧，咱们一起！”

        江弋槐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这……这货装的吧？”

        赵长煦耸了耸肩。

        “你确定能上路了？”江弋槐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道。

        “这比摩托好骑多了，我就是第一次不太适应罢了。”关攸攸说着，忽然凑到江弋槐脸前，眯着眼，一副欠扁的样子道，“你该不是怕我摔着了，你会心疼吧？”

        江弋槐的双手默默在身侧握拳，她微微侧脸看着赵长煦，似乎在说，这次再敢拦着，我连你一块揍。他很识趣地咧咧嘴，侧身给她让路。

        只见她用力抬脚，关攸攸身下的自行车立刻重重倒在了地上。

        多亏关攸攸反应快，及时弹开了，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产生。他缓缓站直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竟然在颤抖。

        “江弋槐！你谋杀啊！”关攸攸一手紧握成拳，另一手指着江弋槐，使出全身的力气，欲哭无泪着喊道。

        “你再给我鬼吼鬼叫一个试试！”江弋槐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向自己的方向拉的瞬间，另一只手肘抵在他的手臂上，用力下压。就连一边的赵长煦都看愣了。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江弋槐的双臂按住，动弹不得了。

        “弋槐姐姐饶命啊！”关攸攸连连告饶，没想到高一那些吊打校外混混的离谱传闻竟然是真的啊！

        江弋槐冷哼着放开了他，关攸攸连忙一溜烟躲在赵长煦身后，委屈地呐喊：“江弋槐！你也太暴力了吧！简直跟关亭亭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江弋槐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那个像太妹一样的女孩，盯着自己时那个不友好的目光，她口中所说的“我来这儿的理由”，究竟指的是什么？以及关攸攸说要和他们一起走时那个表情，那个完全和高兴挂不上钩的笑。他到底在想什么？

        “骑车。”江弋槐刷了手边的一辆自行车，然后率先骑上，“正好校门口这会没什么车，你就在这儿先骑两圈让我看看，合格了咱们再走。”

        关攸攸立即恢复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扶起自己的自行车，和她并排坐下：“可不就是怕我摔了嘛，还不让人说。”

        见江弋槐咂嘴，他立刻连连认错：“不是不是，是我自作多情好吧！”

        “上路祸祸别人都是小事，就你那双胞胎姐，一拳不得撂翻两个我。”

        关攸攸率先骑出去，江弋槐则在后面跟着。过了一会，他转头喊话：“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我还会单手骑呢！”

        “切，这算什么？我还会双手脱把呢。”江弋槐用力蹬了几下，和关攸攸齐头并进，然后双手背在背后，腰板挺得笔直，只用双腿控制自行车。

        关攸攸不肯服输，也一点点试着双手脱把。

        这时，只听后面传来赵长煦的声音：“等一下——”

        他们俩正争得热闹，谁都没在意赵长煦的话。只听耳边忽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骑车不扶把，你俩挺有本事是吧！”

        连江弋槐这个老手都踉跄了一下，关攸攸更是差点跌在地上。他俩连忙扶着车把，异口同声地喊：“董老师好！”

        说话者正是骑着电动车下班的董明：“明天再跟你们算账！天黑了，你们几个骑车都小心一点，校门口本来就没有自行车道，不要并排骑！还有，不许再耍杂技了！”

        他二人只得哼哼哈哈地应着，哄着董明赶快走。

        江弋槐骑在最前，赵长煦殿后，关攸攸夹在中间。他们各自骑自己的车，也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几人几乎沉默了一路，眼看就要拐进家属院了，慌忙开口时，又撞在了一起。

        “你说吧，你说吧。”

        “没事，你先说。”

        互相推脱了一阵，场面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俩住哪栋楼啊？”关攸攸率先开口问。

        赵长煦答指了指身边的楼，说：“我就在这栋，江弋槐他家在6号楼。”

        “记住了，”关攸攸对他摇摇手，“你快上去吧。”

        江弋槐也和他们道别：“我也回了。”

        她说罢，向着老江他们家走去。靠前的几号楼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楼了，一共只有七层，而老江家恰好住七楼。

        漫长的爬楼过程令她感到无聊，于是按照一阶、两阶、三阶……的规律向上跨，直到跨不了，然后双手抓着扶手借力向上，不一会就来到了七楼。

        每层只有对门两家住户，她下意识走到右手边那户的门口，手指刚放在门铃上，就像是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好熟悉的门，和六年前住在这里时几乎没什么两样。声控灯不一会暗了下来，整个楼变得漆黑一片。恍惚间，江弋槐竟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好像这过去的六年不过是一个梦，醒来她还是那个整天乐呵乐呵，内心却永远深藏着一个阴暗的角落的人，这使她的一切快乐都戴上了虚伪的面具。

        她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说话的声音，于是连忙悄声向上走了一层，那层只有一扇通往天台的门，不过常年锁着。

        “妈妈，我今天奥数班小测又是第一名！”

        “这么厉害呀，那你的琴练得怎么样了？这几天光顾着拜年了，也没功夫听你弹琴。”

        “差不多了吧。”

        “那就好，待会到家了，你记得提醒我帮你把指甲剪好。”

        ……

        江弋槐就站在上一层目送着江珈若和她妈妈一起进了门，刚才的那些错觉瞬间烟消云散。打从她家庭观碎裂的那天起，从她别无选择，唯有坦然接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成为自己的依赖时，这个梦就已经醒了。

        她飞快地跑下了楼，甚至没有多看那扇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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