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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孟书瑶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一双眼睛还红彤彤的。她一边下楼梯一边止不住地流眼泪。

        容姨见孟书瑶哭着下来,手里还抱着沈以承昨晚穿回来的那件衬衫,上面血迹斑斑,  看着就有些吓人。

        容姨见孟书瑶哭得厉害,有些担心,上前轻声询问,  “阿瑶小姐,沈总没事吧?”

        沈以承从昨晚回来之后就没下楼,  他心情不好,也不允许任何人上去,  所以也没人知道他的伤究竟怎么样,只知道他昨晚回来的时候,  白衬衫上染了血,  尤其是后背,几乎每道伤痕都浸出血。

        孟书瑶哭得厉害,  她这会儿甚至没有心情去问沈以承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她哭着问容姨,  “容姨,  你有没有周余的电话?”

        容姨连忙道:“有有,我这就找出来。”

        刚刚在楼上,孟书瑶见沈以承后背伤痕累累,  心疼得都快不能呼吸了。她想带沈以承去医院,  可沈以承不肯去,她没有办法,只好给周余打电话,  问他有没有相熟的医生叫到家里来。

        不出半个小时,  周余就带着医生匆匆来了。

        他脸色也很凝重,  一进门就直接带着医生上了二楼。

        卧室门开着,一进去就看到沈以承赤/裸着上身趴在枕头上,孟书瑶坐在床边,一边掉眼泪一边拿着干净毛巾轻轻给他擦伤口周围的血迹。

        沈以承后背的伤确实有点严重,那场面叫外人看到,估计只会觉得惨。可周余看到这一幕,心里却觉得温情。

        他和沈以承认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他受伤,有人在他身边,为他掉眼泪。

        他带着医生走过去,看了一眼沈以承后背的伤,就觉得不太妙,一会儿消毒上药的时候估计小姑娘会受不了。

        沈以承抬眸看了眼周余,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周余会意,跟孟书瑶说:“阿瑶妹妹,刚刚来的时候太急,忘记买纱布,能不能辛苦你跑一趟,去买两卷回来。”

        孟书瑶连忙点头,开口声音还有点哽咽,说:“我马上就去。”

        她说着就起身,一边擦眼泪一边拿起包包往外走。

        沈以承叮嘱她,“慢点,看着路,叫容姨陪你。”

        “我知道。”孟书瑶哽咽地回一句,朝楼下走去。

        孟书瑶走后,周余看了眼沈以承的后背,蹙起眉心,“你妈下手也太狠了,你又怎么忤逆她了?”

        沈以承懒得讲这些,催道:“赶紧上药,一会儿阿瑶回来了。”

        医生这才赶紧上前,一边从药箱里取出消毒酒精,一边提醒道:“沈总,您要不要拿个什么东西在手里,一会儿上药的时候可能会很痛。”

        沈以承蹙眉,说:“你赶紧弄,别浪费时间。”

        他怕阿瑶一会儿回来,看到他上药的样子又会哭。阿瑶哭起来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余道:“你赶紧给他弄吧,这点痛他还忍得了。”

        医生这才没再多话,赶紧给沈以承上药。

        但沈以承忍痛能力再强,到底也是□□凡胎,消毒酒精上去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地蹙起眉,额头乍然浸出一片冷汗。

        周余都有点不忍心看,心中再次感慨周晴下手太狠。这么多年了,她真是越发偏执。

        孟书瑶买好纱布回来的时候,沈以承已经上好了药,医生正在叮嘱,说:“最近千万不能碰水,平时饮食也要清淡一点,一定不要碰到伤口,要是感染就麻烦了……”

        “好了,你别再啰嗦。”沈以承见孟书瑶很紧张地在听,怕徐医生再说出什么话吓到孟书瑶。

        徐医生这才收了声,收拾起药箱,临走还是又忍不住多嘴叮嘱一句,“一定不能碰水啊,夏天天热,要是出了汗就用干毛巾小心擦擦,千万不要碰到伤口。”

        孟书瑶很听医嘱地点头,乖巧地说:“我知道了医生,我会记得。”

        周余见孟书瑶回来了,也就不留在这里碍眼,跟徐医生一起先走了。

        人走后,孟书瑶把卧室门轻轻关上,走回床边坐下,看到沈以承后背的伤痕,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沈以承不想让孟书瑶哭,抬手捏她下巴,唇角勾起笑意,还有心情逗她,“别哭啊阿瑶,一点小伤而已,休息两天就好了。”

        孟书瑶却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伤得这么重,哪里是小伤。”

        她庆幸自己提前回来了,否则沈以承一定会瞒着她受伤的事。

        她看着沈以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沈以承,你后背的伤,是鞭伤对吗?”

        刚刚出门去买纱布的时候,她问陈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叔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沈以承昨晚回了老宅,跟着太太去了一趟阁楼,出来的时候身上就染了血,后背的伤痕隔着衬衫都依稀可见。

        沈以承不想跟孟书瑶说这些,他只是握住了孟书瑶的手,闭上眼睛,轻声道:“有点困,睡会儿。”

        孟书瑶心疼,她见沈以承不愿意说,也就不再问,俯下身在沈以承脸颊温柔地印下个吻,然后轻声说:“睡吧,我陪着你。”

        这天晚上,周余刚刚回到家就接到孟书瑶打来的电话,他以为沈以承又出了什么事,接起电话就问:“阿瑶?沈以承又出什么事了吗?”

        孟书瑶道:“不是。是我有事情想问你,我现在刚刚出门,可以出来见个面吗?”

        去见孟书瑶的路上,周余大概已经猜到孟书瑶要问他什么。

        他估计沈以承那个性格,有些事情,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告诉孟书瑶。

        他在路上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孟书瑶。毕竟有些事情他不说,孟书瑶也没有其他渠道了解。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周余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孟书瑶。

        孟书瑶也看到他,连忙冲他招手。

        周余笑了笑,走过去,拉开孟书瑶对面的椅子,问:“怎么一个人出来,沈以承呢?”

        孟书瑶道:“余助理过来找他汇报工作,我就赶紧抽空出来了。”

        她看着周余,开门见山地问:“周余,我想问沈以承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余在孟书瑶对面坐下,他见孟书瑶开门见山地问他,也不瞒她,沉吟片刻,回答说:“他母亲动的手。”

        孟书瑶其实已经猜到一点,尤其是当那天陈叔跟她说,沈以承那晚回了老宅,去了一趟阁楼,出来时身上就带了血,她就猜到大概是沈以承的家人做的。

        可真的听到周余的回答,她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不能想象为什么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这样残忍。

        周余见孟书瑶哭了,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讲下去,可孟书瑶要听,她想更了解沈以承,她红着眼眶看着周余,问:“为什么?他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周余看了孟书瑶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大概跟他取消联姻的事情有关。”

        孟书瑶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

        周余看着孟书瑶,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在迟疑。

        孟书瑶急道:“周余,我求你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沈以承永远都不会跟我说。”

        周余想一会儿,最终点了下头,说:“前阵子公司出了点事。周山有一块地,那个位置对沈以承接下来的商业布局非常重要,他跟了两年,本来应该是囊中之物,但因为他之前突然取消了和赵家联姻的事,赵家面子上过不去,便联手另外一个大家族,把周山那块地截胡走了。”

        “沈以承因为这件事丢掉了几十个亿的项目,公司亏损比较大,最近这段时间,公司内部对他意见也很大。他母亲……控制欲比较强。”

        孟书瑶听完周余的话,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她从来不知道,沈以承跟她在一起,要面临这么大的压力。

        周余见孟书瑶脸色苍白,目光也有些失焦,他接着说:“阿瑶,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有负担。你更不要因为这件事就胡思乱想。”

        他担心孟书瑶会觉得自己连累了沈以承,忽然说:“阿瑶,给你讲个故事?”

        孟书瑶这才又看向周余,只是脸色苍白,一颗心也在隐隐作痛。

        周余缓缓地说:“你知道我和沈以承是发小吧?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段时间跟沈以承是邻居,那时候我比较贪玩,整天跟着小区里的朋友们在外面瞎玩,沈以承是个异类,别的同龄人都在玩的时候,他天天被关在家里学习。”

        “其实如果光是学习也就算了,但他家对他简直是压迫性教育。他爷爷把振兴沈氏的重任交到他身上,小小年纪就让他身上背负着很沉重的责任。”

        “他母亲对他的期盼更高,几乎把她自己的人生荣辱全都加到沈以承身上。一旦沈以承表现得不让她满意,就会将他关到阁楼,用鞭子抽打他。直到沈以承承诺下一次一定会让她满意,她才收手。”

        孟书瑶不敢置信,她看着周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沈以承都不知道反抗?”

        周余叹声气,说:“小时候倒也反抗过,他甚至离开出走,但是那时候太小了,被抓回去反而被打得更厉害。他后来麻木了,索性懒得反抗。”

        “再后来,他大一点,看到他母亲一地鸡毛的婚姻,看到她母亲那样努力地想在那个家里立足,可他的父亲却渐渐不再回家。”

        “他看着他母亲在那个家里被所有人孤立,歇斯底里地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忽然就觉得他母亲也不过是可怜的女人。从那以后,他更加懒得反抗,一颗心也逐渐麻木。”

        说到这里,周余看着孟书瑶,说:“你知道沈以承之前为什么从来不谈恋爱吗?”

        孟书瑶看着周余,她大概猜到,问:“他不相信爱情对吗?”

        他见到他母亲这可悲的一生,对爱情和婚姻没有半点向往。

        周余点点头,说:“所以阿瑶,你在沈以承的生命中完全是阳光一样的存在。他可以失去很多东西,但一定不愿意失去你。所以你不要有负担,他选择跟你在一起,一定是因为他觉得你值得。”

        回家的路上,孟书瑶坐在车里哭了一路,满脑子都是周余今晚告诉她的那些事。

        回到家的时候,她终于止住了眼泪,可一双眼睛红得厉害,一看就哭过。

        沈以承已经工作完,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文件一边等孟书瑶回来。

        容姨说,孟书瑶出门去买吃的。可孟书瑶进屋的时候,他看到孟书瑶一双眼睛通红,立刻就怔住了。

        孟书瑶看到沈以承,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沈以承抱住她,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孟书瑶不敢碰到沈以承后背的伤,她双手搂住沈以承的脖子,脸埋进他颈窝,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沈以承颈侧的皮肤上。

        滚烫的眼泪像砸在沈以承的心上,他搂着孟书瑶的手收紧,担心地问:“阿瑶,到底发生什么事?”

        孟书瑶哭很久,哽咽地说:“沈以承,我全都知道了。”

        沈以承闻言,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孟书瑶这时候才从沈以承颈间抬起头,她满脸眼泪,双手捧住沈以承的脸,声音哭腔严重,“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以承看着她,大概猜到,“周余告诉你的?”

        孟书瑶点点头,小手抚摸着沈以承的脸,只觉得一颗心疼得厉害。

        沈以承握住她一只手,认真看着她,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全部。”孟书瑶道:“你小时候的事,你妈妈对你不好的事,公司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沈以承闻言蹙眉,怪周余多事。

        孟书瑶道:“你不要怪他,是我逼他告诉我的。”

        她双手捧着沈以承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哽咽道:“幸好我什么都知道了。”

        她现在才知道,沈以承为了跟她在一起,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沈以承担心孟书瑶知道公司的事后会胡思乱想,觉得自己连累他。

        他认真看着她,说:“公司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取消联姻是我的个人行为,一切后果我自己会负责。你不需要有压力,更不准用这种借口离开我。”

        他抬手掌住孟书瑶的脸,迫使她认真看他,表情严肃,“听见了吗?孟书瑶。”

        孟书瑶点点头,“我不离开你,我怎么可能舍得你离开你。”

        沈以承得到孟书瑶的承诺,才稍微放下心,他轻轻捏下她脸颊,说:“你要信我孟书瑶,这种小事我都搞不定,真当我这二十几年是白活的?”

        孟书瑶想到周余说的,沈以承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事,眼眶一下子又红了,心疼地问:“你怎么这么傻?你母亲打你你就由着她打吗?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反抗不了。”

        沈以承道:“她气不顺,由着她吧,挨几鞭子而已,也不会死。”

        “不准!”孟书瑶捧住沈以承的脸,心疼道:“我不准你再受伤,她自己不开心那是她的事,凭什么要发泄到你身上。”

        沈以承看着孟书瑶心疼他的样子,倒是没忍住笑了。

        孟书瑶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她,“你别笑,我是认真的。就算是为了我,你以后也不准再受伤。”

        沈以承“嗯”一声,他也认真看着孟书瑶,承诺道:“我答应你,以后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孟书瑶很心疼,她摸一摸沈以承的脸,又低下头,在他眼睛和鼻梁上温柔地亲了亲,轻声说:“沈以承,以后有人爱你了。”

        沈以承听到孟书瑶的话,只觉得心忽然被一双小手爱惜地捧住,他双眼不自觉地湿润,不想让孟书瑶看到,抬手掌住她的后颈,闭上眼睛,低头吻住她。

        接吻的时候,沈以承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孟书瑶的这句话——

        沈以承,以后有人爱你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闭上眼睛,双眼也照样会滚烫。

        过去二十几年,再难过的时候也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没想到今天被孟书瑶一句话搞到眼眶湿润,险些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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