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鸡毛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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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母名唤张卿卿,渝州城有名的大家闺秀,但这个大家闺秀心里头装着个咸鱼魂。
少时和对门的云岫称得上是金童玉女,人人都把他们两个凑一对来看。
张卿卿苦不堪言,她爱看各种狗血的有颜色的话本子,而云岫的那性子,看到了定然是全身通红,宛若一只架在火上烤红了的猪。
这婚姻怎么说也得两心相同,云岫脸皮薄,委实让她提不起劲。
好在后边沙城那鼎鼎有名的女镖匪莫宿秋改邪归正,打算金盆洗手了。
她一匹烈马“哒哒哒”地狂冲渝州城,路过的倒霉云岫只在马下见到了一缕红绢臂带,绰绰人眼。
张卿卿有幸围观此等少年春心萌动的场面,欢快地将云岫送上了莫宿秋的床,称得上是一个为了摆脱云岫的婚事机关算尽。
但那一袭露腰的飒踏红裙也映入了她的心——
大家闺秀也有走江湖的梦!
但她心里头住着条咸鱼,家里有吃有喝的,还是算了,计划就那么泡汤。
后边她一边看着莫宿秋对云岫强取豪夺,并默默地在背后推波助澜,成功的见到女王话本在她面前演活了,便心满意足地继续安居于宅子里。
她虽面上是个大家闺秀,实际上只想躺在家里睡大觉。
为了避免出嫁的苦痛,她又招了个夫婿,日常包吃包住,月钱三十两,不多不少,刚刚够。
傅如是家贫如洗,日常种着屋外的两寸地,对他而言够吃够喝就行了,除了长得好看就没什么优点。
面见了张卿卿的招婿,他想着若能登门,那便地都不用种了,便光速登门当富婆的小白脸。
他运气好,入了张卿卿眼,后边成了张父。
张团儿怎么养,他这个当爹的说得不算。
好在他平日里脑袋就不装东西,面对张卿卿对张团儿的成长规划,是毫无一星半点的反对意见,张卿卿说什么他都闭着眼点头。
他就是个小白脸,日常生活就是哄张卿卿开心,哄张卿卿吃饭,哄张卿卿脱裳,其他事情不在小白脸负责的范围内。
就此,张团儿一度觉得她是她爹捡来的。
而张卿卿总是对着莫宿秋的红颜薄命长叹,势必要把张团儿养成莫宿秋那样红衣飒踏!
恰逢隔壁来了个唐青衍,瞅着有几分洒脱肆意,张卿卿便盯上了唐青衍这个冤大头。
于是,她便将耶耶藏藏数年的“坑蒙拐骗”这一特长发挥到极致,成功地让张团儿黏上了唐青衍。
是以,唐青衍十一岁后,他的身后就常常爬着个奶团子。
这一度让他在一众的流氓混混面前毫无威信可言。
哪有痞子头一边凶神恶煞骂架,一边柔声细语哄孩子的,一众帮众看着他们那十一岁的角头只觉头皮发麻。
但也好在他对府有个云念,后边就常常连蒙带骗丢张团儿过去,自己拎着棍子大街小巷的混,上房揭瓦无恶不作。
一切看着都相安无事,也颇为顺心。
张团儿八岁时,约莫是多跟着唐青衍面见一堆狐朋狗友的原因,眉间已略带英气,略微有着莫宿秋那飒踏的影子,这让张卿卿很是满意。
但一切都终结在那日天昏地暗的惊雷夹雪。
唐青衍一手拿着根棍子,一手拎着张团儿,抬眸看向那暗沉一片的天,里面夹着闪闪的亮光。
一道惊雷响起,吓得两人都同时一怔。
滚雷不绝,声不停歇,他两手紧贴捂着张团儿的耳跟没捂似的。
张团儿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响雷也没哭闹,她站在唐青衍旁边,抬头眸中印着那忽明忽灭的雷光,吃惊的微张着嘴巴。
“这雪瞅着我都觉得渗人。”唐青衍说道,心里估摸着去喝个下午茶,便转而拉着张团儿去了云府。
可云府里头也就柳家三口人。
外头乌云盖顶,殿堂烛火明亮,五个人就在院里等、在院里等。
这一等,就是十年。
自云府那两人失踪后,张团儿虽看着英姿飒爽,可到底是没有张母所想的那般活泼,反倒是有些沉闷。
兴许与她越发长大唐青衍就越发注重避嫌的关系,她平常多是一个人,而身边也没什么同龄玩伴。
也兴许是渝州城的人越发急躁,动不动就打架出人命,闹得唐青衍没一天消停,这也就没空管她,让她自个呆着去。
那棠糕铺常常送糕点,张卿卿偶尔也就顺一块回来,但张团儿并不喜欢吃。
她撑着头,高束的发便有一缕躺在她侧脸上,看着眼前那海棠糕有些嫌弃道:“都说了这海棠糕有一股怪味,别再拿回来了,喂猪我都嫌。”
“这么多年了,”张卿卿有些烦她,“一天到晚的就你一个人说这海棠糕不好吃,有种你端一碟好吃的来啊!有得吃就不错了,这挑那挑的,怎么挑不死你!”
张团儿被她骂的哑口无言,看了她半响,气道:“就你还大家闺秀呢!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你妈骂你是爱你,听着就完事了。”傅如是在一边狗腿道,“卿卿不生气,团儿不吃我吃!”
张卿卿这才顺了那郁在心口的气,满意地捻起块海棠糕往傅如是嘴里塞。
张团儿眼不见为净,抬脚跨出了门,咕哝道:“夹着桃花味的海棠糕,脑子有病才觉得好吃。”
刚说完身后便传来张卿卿的抱怨,“张团儿!别老穿那窄袖长袍的男装,这么多年了,人家都觉得我生了个儿子!”
张团儿置若罔闻。她搞不懂唐青衍为什么不喜欢同她往来,后来知晓了“避嫌”、“男女授受不亲”,便皱着眉把一柜子的姑娘裙装给烧了,塞了一堆男装袍子进去。
这不穿还好,穿上了她觉得当真是方便!
这些年她私下里也有在练功夫,女子那长裙大袖的确实有些束手束脚,于是男装便成了她的最爱。
她负手去了街巷处,起身一跃坐到了一个墙垣上,单手撑砖看向院里头拿棍乱揍的褐袍青年。
“老大,我也无奈啊,他偷了我的身家啊!”一人鼻青脸肿的跪地拉着他的裤腿恳求道,“我不抢回来,那死的就是我!”
唐青衍极其嫌弃地将他踹开,“我说了凡事有度,私下纠纷也别出人命,可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只会提刀杀人了是吗?是不是哪一日,也要连着将我也给杀人灭口?”
“好言相劝不肯听,那我能如何!”那人咬牙切齿道,“既然能提刀解决,我又何必再费口舌,苦口婆心!”
唐青衍手上青筋暴起,一棍打碎了他的脊骨,把那话还给了他,“那我又何必再费口舌,苦口婆心!”
那人面目狰狞,张开嘴将唐青衍的腿肌往死里咬,没一会就有血渗了布料透出红来,唐青衍吃痛的嚎了声。
而那人却不知何处掏出来一把尖刀,想往唐青衍大腿上扎。远处的张团儿看得清楚,一块砖远远的扔过去,给他的手骨又遭一击重创。
唐青衍啐了口唾沫,转头看向她,蹙眉道:“怎么又来了?”
“如今我才是这里的角头,”张团儿淡淡道,“角头不能来吗?”
唐青衍叹了口气,“如今渝州城是四处血腥,你往府里好好呆着不行吗?”
他低头看了眼昏厥过去的那人,蹲下身子,给那人扇了几个巴掌,好心道:“兄弟,还好吗?”
那人自然是没答,唐青衍白了眼,余光瞥见他后脖颈一抹蓝,抬手摸了过去。
他打量了一番,起身对张团儿道:“近日我总能看到他们后脖颈上烙着一团蓝火。”
“而且他们的脾气与往日大不相同,”张团儿跟着他往街上走,“今日你打的那个,前两日我看着到是个懦弱无能的,不是像是会因为没钱杀人的。”
唐青衍颔首,“云念消失前倒同我说过,江积玉平日里是需要出去除鬼的,会不会是有鬼怪作祟?”
“应当是了,”张团儿肯定道,却又有疑,“可江积玉为何不来管?这天上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仙。”
唐青衍摇摇头表示不知。
那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都让人无迹可寻,让他们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两人伴着路过舞坊,那老板娘猛然冲了出来,一身柔纱薄裳尽显丰肌秀骨,恨不得把唐青衍往胸里塞,又拽着他往舞坊里走,眼睛媚得俏人。
张团儿看得是目瞪口呆,看了看老板娘胸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默默安慰道:“男装久了,总会像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着老板娘头发尽数挽起,衣裳也薄得透明,她一眼便见到了后脖颈那团蓝色的鬼火。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跟了进去。
而进去之后却让她呆若木鸡,这还是她平常见到的舞坊吗?耳边净是不雅之音,吸入鼻腔的气息靡靡浓厚,娇声燕语让她头昏脑胀。
没一会她就两眼一黑,唐青衍挣开了老板娘抬手盖住了她的眼,呵道:“小孩子别看!”
随即她便被拉出了舞坊,唐青衍也是当了二十九年孤家寡人了,他被那副场面也是吓得不轻,面色发青,但还是在张团儿面前端着架子,严肃道:“我会好好查明白,你近日别出府。”
张团儿将他盖着眼的手扒下来,大口呼着外头新鲜的空气,“我昨日见她后脖颈还没有那团鬼火。”
唐青衍紧抿着唇,那股总是萦绕着他身边的少年意气被收了起来,此时倒显得无比的沉稳和凝重,“你回府后看看他们后脖颈有没有。”
张团儿点点头,她鼻子素来灵敏,嗅到了空气中的那股夹着桃花味的海棠糕味,拧眉顺着嗅到了棠糕铺前。
唐青衍在心里嘈了她一声“狗鼻子”,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了上去。
“这棠糕铺瞧着比云姐姐还大方,”张团儿看向那又在做慈善的棠糕铺,“云姐姐我记得是三月一施粥,这铺子却是几天就送几天就送。”
“这铺子地势好租金贵,我收了他们不少钱,”唐青衍解释道,“他们一口气就拿出了数十几箱金条租了几十年,我瞧着也就一个糕点铺子便给他们租了。”
张团儿觑了他一眼,继续道:“你这单生意还挺赚的,但他们家的海棠糕是真不好吃,夹着一股桃花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受欢迎。”
“因为经常免费送呗。”唐青衍耸耸肩,无所谓道,“谁不喜欢白送?”
他说着,便见铺子里走出来个人。
红衣如血刹入人眼,蝉衫麟带衣袂翩翩,一看就知道是个花孔雀。
手执折扇遮着下半张脸,扇面写着“天下第一美”。
唐青衍看着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那人好似发现了他的目光,一双剑眉星目扫了过来,眼睛里带着几分调笑。
这一眼虽是扫向他,却又让周围不少人觉得春风拂面。
光是那对眼睛和那身段就已够美了,唐青衍实在想不到下半张脸是什么样的。
而那只“花孔雀”已经入了车马里面走了,他也没办法上去把“花孔雀”的扇子给掰折了。
“他谁啊?”张团儿问道。
“不清楚,”唐青衍转头看向她道,“你看上了?那我去给你问问。”
他说完就大步向前走去铺子里问了,张团儿只得抽了抽额角跟上去。
“那位啊,是我们铺子的老板。”伙计欣然道。
唐青衍问道:“那他下次来是什么时候?可有家室?”
张团儿趁着伙计被他问得一个愣怔间将唐青衍拽了出去,骂道:“我娘都不急,你急什么?”
唐青衍尴尬地搓了搓手。
“再说了,怎么着也是我替你急啊,二十九了孤家寡人的。”张团儿怒道。
唐青衍讪笑了几声,讨好道:“小得嘴放屁,角头莫要计较。”
张团儿走着走着步子慢了下来,张了张嘴,问道:“你喜欢云姐姐?”
唐青衍自然是对云念毫无想法,要有想法已经轮不到江积玉的事了。他被张团儿这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想什么呢!”
“那不然你这么多年怎么不娶妻?”张团儿问道。
唐青衍“哈哈”了两声,大步向前,悠悠道:“许是我一直活在天晋年四三。”
张团儿一顿,停在原地看向那颓靡宽厚的背影。
很多人都停留在天晋年四三那天,只有她在跟着时间走,在不停地长大。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在盼着时间走的。
这十年里面,那些人心的晦暗被尽数置于光下,柳爷死得惨烈又蹊跷,燕娘无法接受不久也跟着去了。
那空荡荡的云府便只留了柳曲一个人。
而柳曲不敢灭云府的灯,如同一个守墓人孤零零地守着坟,后来有一个人来带走了她,将她从孤寂里卷走了。
那日她亲手灭了云府长燃的烛,背着身子对她道:“日复一日的等,年复一年的盼,我终于知道了,我等着的人不会回来了。而我在这时间里头被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尘。”
张团儿看她亲手合上了云府的大门,落寞地宽慰道:“可你找到鸡毛掸子了不是么?她会高兴的。她总是见人高兴了,她就开心了。”
唐青衍也被盖上了尘,但张团儿不知道谁才是那鸡毛掸子。
但后续也没给她时间纠结谁才是唐青衍的鸡毛掸子了。
她回了府悄无声息地检查了阿娘和阿爹的后脖颈,有着蓝迹但尚不明显,她眉头紧锁着,根本想不通这咒印从何而来。
直到张卿卿又发了脾气,傅如是也极其头痛的拿了块海棠糕塞她嘴里哄人。
张团儿在一边看着,突然觉得不当如此。
她犹记得小时候张卿卿是不生气的,因为张卿卿觉得生气过于累人,而傅如是也从来是笑着哄人的,他这小白脸当得衷心又开心,对张卿卿那副喜爱是入了骨子里的。
什么时候他们生活里面多了那么多碎琐的不满?
她陡然伸手一扒她阿娘的后领,那印记颜色莫名的深了几分。她猛地将台上的海棠糕一扫落地,她素来是个乖女儿,纵然她偶尔会顶嘴,但从未如此出格过,她高喝道:“不许吃海棠糕!”
说完,她出去时顺便抬脚将海棠糕踩碎,而屋外此时却落着倾盆大雨,让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回府时还是天高气朗,怎么突然下起雨来?
张团儿正烦着,想着唐府也就在隔壁,便连门都不出了,直接跃起翻墙过去。但落地那处长了些青苔,她一个脚踩过去差点没站稳栽了个跟头。
唐青衍恰好回房路过,瞥见墙那边越过来的人骤然冲了过去把人接稳,直接捞去了屋里头,嘴巴还不忘损几句,“张团儿,你这功夫学来是用来翻我家墙的?”
张团儿被他丢过来的毛巾盖住了眼,她扒拉下来擦着脸,对他道:“那海棠糕有问题,吃多了会烙上印记。”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把铺子封了。”唐青衍从衣柜里翻出一套陈年旧裳丢过去,抱着手看她,“换了,免得温病你爹找我算账。”
“我爹?”张团儿一怔。
“可不就是你爹,一个没把你带好,他就拎着把斧头过来,想把我当柴给劈了。”唐青衍翻着白眼道。
可第二日,没等唐青衍把那铺子给封了,整座城就出现了暴动。
那天幕漆黑一片,唐青衍居然能从里面看到鬼影来。
此时,张团儿也红着双眼从傅如是手里夺了那把斧子。
张卿卿伛偻着背跪在一边,她愣愣地看着手上、自己的血恢复了些许神智。
张卿卿到底也是个被宠着的老姑娘,养了几十年的小白脸居然敢这么对自己,当然是受不了这委屈。她把张团儿拉开,提起把刀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捅入傅如是心口。
她气急败坏又心明如镜,“傅如是,我今天就把你开除了!”
“我错了卿卿……”傅如是拥着她奄奄道。
张团儿抖着手探去两人的鼻腔,已是气绝。她眼睛又干又涩,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唐青衍邃然出现,拉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直接将她抱上马匹,驾着马长扬疾去。
街上所有人无一不是在相互撕咬着,互相打骂着,那铺子已被唐青衍拆了,可这些人又该如何停下来?
唐青衍不知道,至少他不能再久留于这座城了。敌人在暗,他在明,过于棘手和难办,他只能先走再另寻打算。
他驾着马穿过雾隅雪山,北风凛冽如刀割向他的脸,褐袍飞舞其间。
明明他已二十九了,却还似裘马清狂的少年郎。
“张团儿,说话。”他朗声道。
“说什么?”张团儿哑声问道。
他驾马的速度稍缓,轻声道:“说什么都行,说这雪山好不好看?”
那掖着藏着的情绪此时终于被泄出些许,她抽了抽鼻子,“好看。”
“那你抬头看啊!”
张团儿倏地抬头,失声恸然道:“唐青衍,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他们一起死了!”她嘶声说着,“团团圆圆,团团圆圆,云府没了张府没了,唐府也就你一个人了,来年又要去哪个府上吃团圆宴?”
唐青衍静默了一瞬,勾起唇角清笑一声,音不着调又带着郑重,“你若觉得可行,那就去我们的府上,团团圆圆,岁岁年年。”
他本想着到了阳禾启蛰城老家再做打算,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城就是不让姓唐的进。
唐青衍只好腆着个老脸在城外当第二个傅如是,等着张团儿进城买东西来养活他这个老白脸。
亏得张卿卿不知道,知道了只怕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道一句:“张团儿当真是我张府生出来的孩子,真是血脉传承啊”!
张团儿彼时也尚未从失亲之痛里走出来,唐青衍也尽心尽职地履行老白脸职责,老老实实哄着陪着“娇妻”。
尽管陪练的时候那把斧子总能把他的棍子给劈成两段,尽管她并不柔弱,甚至还很英武。
但两人的年岁差距摆在那,唐青衍盯着尚在锦瑟华年的张团儿,那无尽的自卑和愧疚便化为了茅草塞住他的整个心口。
佳人及笄窈窕,而他已不居春秋。
“团儿,你……要不然看看这阳禾启蛰城有没有什么公子?若看上了,我跑回渝州城给你备嫁妆。”唐青衍弱弱道。
毕竟是他先说要陪张团儿结新家的,事到临头又反悔,当真恬不知耻!
张团儿正劈着柴打算架火,听了这话霎时转身,秀眉一拧看向他,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唐青衍被她盯着心底的愧意似洪水般四泛,他抓耳挠腮好一阵,终于还是鱼死网破道,“我太老了。”
说完他又垂眸,低声劝道:“城里头应当有大把大把的公子哥,你去看看。他们年轻又好看,肯定比我好多了,我这又老又丑的,以后一定会比你先走。还有,我现在又入不了这城,以后该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别跟我一起犯浑。”
“我没犯浑,”张团儿凝眸看着他轻声道,“你是朋友,是亲人,以后会是我的爱侣。其实我很高兴,知心亲友、余生伴侣都是同一人。世间有多少人能寻得此知心相伴者?偏偏我得了。唐青衍,我很高兴。你我之间无关年岁,因为喜欢和心悦永远不会随岁月流景老去。”
唐青衍抽了抽鼻子,蛮不在乎似的打了个响舌,痞里痞气道:“都听角头的。”
她微微抿唇,又转过身背对着他道:“今日已经入城寻人出来盖个小屋了,今夜还得风餐露宿一下。”
唐青衍叹了口气,仰头看向那昏沉日暮的天,“我这一连几日没洗澡的,浑身酸臭。你今夜去城里住着吧,洗洗尘。”
“你有换洗的衣裳吗?”张团儿走过来,扯了扯他的领子,瞥见了一抹蓝,手上动作一顿。
“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唐青衍挑挑眉。
张团儿垂睑掩去眸中神色,“忍忍吧,明日给你带。”
阳禾启蛰城夜里总是繁华兴盛,她开着窗,看向外面的绵延灯火有些茫然无措,看着那浩瀚的人烟一时出了神。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到了一处昏暗的街角里,手上拽着一缕魂。
她张皇失措地放开了那抹魂,步子虚浮走回了客栈。她对着梨花铜镜那英英玉立的人无助地喃喃,“怎么办……”
那场雨落后,在凡间四处巡走的仙君无一例外,皆从雀都那棵桃花木上出发赶往渝州城。
梁秋仪有自己的城池要处理着,偏偏阳禾启蛰城鬼少得可怜,全然不够他塞牙缝的,自然而然的他也就闲的发霉。
城里的鬼几乎都被他吃的一干二净,但这几日比平常还要和平的多,翻天覆地的也没拽出个鬼影子来。
他眉头一皱,当即化出蓝色盈蝶出来搜寻,一搜就搜出了故人。
而张团儿素来不瞒事,第二日便同唐青衍说了。唐青衍沉默了许久,抬手扒了扒她的领口,宽大温厚的掌摩挲了一会她嫩白的颈肉。
他抬睑看了眼,挑挑眉道:“你也有。”
他们从日升相伴坐到了日落,他们做了跟张卿卿一样的选择——同归于尽。这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倒也成了两个拙嘴笨舌的人之间的一件浪漫美事。
可因着那锁魂咒的关系,他们死后却化为了厉鬼。
此刻,他们正相顾无言地看着地上那两副血肉模糊的躯体,化鬼的两人脸上都挂着“下手真狠”四个大字。
空气凝滞静默许久,唐青衍才开口道:“一斧头捅我心窝子,张团儿,你可真狠。”
张团儿也不甘示弱回击道:“你一棍子撬开了我天灵盖,你也没手下留情。”
说完,两人又是笑又是哭,唐青衍手上的粗茧擦去她眼尾的红,吊儿郎当道:“要不然,我们就死透彻点?”
张团儿有一瞬的犹疑,没等她来得及开口,她便骤然蹙眉提斧转身劈开那千丝万缕袭来的白须,又抬眸看向那站在树杈上的银边蓝袍男子。
树叶飒飒响个不停,梁秋仪把白拂尘收了回来,冷哼了声,瞭了他们两人一眼。
“你是谁?”唐青衍转身问道。
梁秋仪端的是老态龙钟,活脱脱似一个行骗的道士,他幽幽道:“我是你舅舅。八百年不见,想来你也记不得我了,当初我可是给你换过尿布兜的呢!”
他从树上跳下来,弯起一双眼活似黄鼠狼,“多年不见,来让我好好招待贤侄。有没有兴趣做阳禾启蛰城的城主啊?”
许是渝州城厉鬼潮过于严重,仙界人手不足,远在独苏城不近人情的歇冬仙君也受到了邀约。
谁让他只掌一城,而这独苏城又人烟稀薄,是以驻守仙界的那帮老仙商讨了许久,还是把司无镜个选上了,虽然不好相与,但也得试一试,能用就行。
彼时,他恰从渝州城推波助澜回来。江积玉不肯堕鬼,那他只好另寻法子。锁魂咒虽不知道是谁刻落在渝州城百姓身上,既然有人同他不谋而合,那他自然得去添一把柴。
他随意地撑着头靠在茶几上阖眼小歇,对传唤消息伫立在殿内的仙君置之不理,两人之间的氛围诡异又冰凉。
那仙君看他半天不说话,也是颤颤巍巍地手足无措地低头等着。
等了许久,那仙君终于鼓起勇气,用极其小的声音道出了自己的诉求,“歇冬仙君,渝州城厉鬼潮灾祸严重,你要不去看看吧?帮个忙什么的……”
司无镜闻言动都不带动,活似一尊精雕细琢的黑石像。
那仙君见此也是又恼又怒,要不是他比较迟钝,没抢到其他仙君的牌子,这孤零零的独苏城谁爱来谁来!
许是知道那人等烦了,司无镜才淡淡的张眼,他声音本就比较清冷。如今许是身体疲乏劳累的原因,声里夹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虚弱,“走吧。”
一袭玄袍于周围的黑雾融洽为一体,他看向脚边那死去多时的女子,他蹲下身子看了眼她那空荡荡的心口。
黯黑的鬼气从他指尖溢出收拾了这副不堪入目的骸骨。他起身静思了一会,又随意地将其埋在了雀都的一株桃花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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