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烟火

眼前这位姑娘粗看是娉婷袅娜、秀丽端方，细看是眉目如画、桃腮带笑，一个典型的美人坯子。

        秀宁热情地指着这姑娘，给文棠介绍着：“这就是白姐姐了，她与大师兄同岁，比我们稍大一点。”接而又指着文棠，向白影寒介绍道，“这位是南淮郡主。”

        文棠朝白影寒浅浅一笑：“都说白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白影寒也笑着，摆了摆手：“影寒不过一位普通小女子，实在愧当如此赞誉。”她脸转向秀宁，嗔道：“一定是你这个小丫头在郡主面前胡说的吧。”

        秀宁将手向后交叉，又退了一步，玩笑着夸张道：“我可没胡诌，姐姐难道不是‘画中仙子’么？”

        “画中仙子”一说让白影寒脸色更红。她脸颊本就丰盈饱满，如今秀色得如同一只熟透了的苹果般可人。

        秀宁虽和白影寒熟稔，但也是极分得轻重的，见影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笑着认错道：“好姐姐，你可别恼，妹妹我错了。”

        白影寒伸手拍了拍秀宁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最爱说顽话。”随即又朝文棠看去，笑道：“让郡主见笑了。”

        “呃……哪里，哪里。”感觉影寒在对着自己说话，文棠才回过神来。她的注意力都在别处，根本没关心刚刚的插曲。

        “听说郡主之前一直居住在苗地，此番在京城还住得惯吗？”白影寒询问道。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在哪儿都一样。”文棠的眼睛一直盯着影寒的妆发，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白影寒注意到文棠的目光，那是一种近乎审视的眼光，让她觉得有点不太自在。

        文棠几乎在同一时刻察觉了自己的无礼，她立即岔开话题：“京城的灯会真美，我以前可没见到过。”

        文棠如此一说又提起了秀宁的兴致。秀宁道：“等会的烟火才让人大开眼界呢。咱们不如快些出去，寻个观看的好位置。”

        白影寒本想拒绝，可耐不住秀宁软磨硬泡，只得同意跟她们一同去看烟火。秀宁高兴地一手挽着影寒，一手拉着文棠，直向楼阶而去。

        影寒转身的一瞬，头上一道红光闪烁而过，晃得文棠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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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三人出了灯灵阁，便看见了在外等候的赵翎和郭钰。赵翎是个人尽皆知的“好玩”王爷，今日能耐下心思等她们，着实不易。他双肘撑在一个茶水小摊上，正嬉皮笑脸地和茶摊老板娘说着什么，惹得那老板娘喜上眉梢，难掩笑颜。而郭钰则是腰悬长剑，目不斜视地长身立于一侧，一阵风吹过，衣衫微动。

        见姑娘们出来了，郭钰移步欲行。他一扫眼，秀宁身旁的一位姑娘甚为眼熟，略微走近，认出竟是白影寒。郭钰和白影寒自小有婚约，二人之间便较一般男女更为恪守礼节，十几年来，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没有说过话。这次乍一见到，二人居然都略感尴尬，一时无话可说。所幸，此时赵翎已从茶水摊脱身，他挥着手中折扇，吊儿郎当地与白影寒打招呼：“这不是白府小姐嘛，平日难得一见，没想到竟能在此地偶遇。”

        赵翎素来“恶”名在外，白影寒不喜，只轻轻点点头，不作别的回应。赵翎对白影寒的冷淡毫不在意，他倚着旁边的一株红梅，自顾说着：“月上梅花枝，人约灯影后。今日真是有缘哪，不仅有幸与郡主同游，还能遇上白小姐和上官兄。”

        听到赵翎这么一说，文棠才注意到赵翎身后还立着一位少年。那少年皮肤白皙，五官俊俏，看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上官兄？难道跟上官飞盟有什么关系……可他看着就是一介弱质书生，不像是出生将门的。”文棠心中一抖，“上官”二字顿时让她的心思变得细腻敏感起来。

        赵翎口中的“上官兄”朝秀宁和白影寒笑了笑，显然是熟识的，而后又上前一步，双手向前拱起，朝文棠客气地鞠了一礼：“郡主。”

        “这位公子是……？”文棠睁大了眸子，放佛是要求证什么。

        “在下上官玄安。”

        “你和上官飞盟是什么关系？”文棠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上官飞盟正是家父。”上官玄安答得坦然。

        文棠猜得不错，京城姓“上官”的只此一家，这上官玄安果然跟上官飞盟有关。上官飞盟算是大齐一代名将，当初领兵南下伐楚的正是他，可功成名就后也免不了冷坟枯骨的下场，终究成了历史的过客。其实，上官飞盟当年伐楚不过是依旨而行，且楚王赵恒是自缚请罪，说到底上官家的剑并没染上湘人的血，文棠没有理由恨他。这些道理文棠都懂，可若要她心无芥蒂，也是不大可能的。

        上官将军府和白将军府一样，都是将门翘楚，上官家的事自然也为百姓们津津乐道。文棠只知道上官飞盟有一子名上官宇，自飞盟逝后，上官宇便接替了父亲的位置，领兵驻守西南，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子承父业的佳话。而这上官玄安嘛，她却没有听过，而且此人看起来白面书生模样，实在难以同“将门虎子”联系起来。

        文棠默然地朝上官玄安淡淡一笑，这一笑稍稍有点勉强。

        “说来也巧，我看今年元宵灯会格外热闹，出来闲逛一番，没想到竟遇着了诸位。”上官玄安不介意文棠的冷淡，仍就彬彬有礼地笑着说道。

        “既然遇到了，咱们不如一起，找家酒肆大醉一番。”秀宁咯咯笑着，兴致格外高昂。

        “诸位不如移步飞花楼，那里有京城最醇的酒，最好听的曲儿。而且湖畔周围酒肆就数它最高，是个看烟火的好地方。”作为飞花楼常客，赵翎自是最清楚飞花楼的好处。

        一听是看烟火的好地儿，秀宁立即举着双手赞成，催促着赵翎快走。

        郭钰刚刚一直无话，这次偶遇无端让他觉着胸口有点闷闷的。他双手抱于胸前，走在最后面，不知一向坦荡的自己，为何今日竟感到如此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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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花楼二楼包厢中，桌上精致酒器里盛着榴红的流香玉髓，饮一口，香溢喉头，愁绪消无。

        掌柜的知道了赵翎的真实身份，自是不敢怠慢，好东西都往包厢里搬，精致的吃食、考究的器皿、沁脾的香薰、名家的字画，应有尽有。

        赵翎端坐上首，正与掌柜的说话：“不知芙蓉姑娘今日在不在？”

        “真是不巧，芙蓉姑娘今日出去了。”掌柜的小心赔笑道。

        “喔。”赵翎握着酒杯的手缓缓下移，眼皮微抬，问道：“是哪位大人物，竟能请得动芙蓉姑娘？”

        要知道玉芙蓉是飞花楼的头牌，姿态一向放得颇高，一般人可是请不动的。

        掌柜的嘴唇微微挪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忖度着要不要告诉赵翎。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不过这掌柜的太过谨慎，不想徒增事端。他思忖了半会儿，觉着眼前这王爷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是个更得罪不起的人物，便抖抖嘴说了：“芙蓉姑娘是被京府吕大人请去了。”

        “想不到吕大人还挺有雅致的。”上官玄安呷了一口流香玉髓，啧啧赞道，“好酒！”

        “吕荣？”自从到了飞花楼后，白影寒一直没说什么话，这时却接了一句。她学着上官玄安的样子也呷了口酒，细细品着。

        “今年吕氏连传喜讯，听说今科状元郎便是吕大人的堂侄。”上官玄安继续说道。

        赵翎想起了什么，憋着一股笑，下巴朝郭钰一点，道：“上次跟咱们在这儿动手的那草包不也是吕荣堂侄嘛。”

        秀宁一听这里面有故事，催着让赵翎将来龙去脉都讲一遍。等着看烟火的当儿也无聊，赵翎便耐着性子讲与众人听了，末了，还道：“后来这状元郎拉了他那草包弟弟到王府与我赔罪，我才知原来一母同胞的兄弟竟能如此不同。”

        “既是草包，你还跟他一般见识？”秀宁掩笑道。

        “啧……”赵翎拿秀宁没辙。

        白影寒瞥了赵翎一眼，想到：“堂堂怀安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一位歌姬与人大打出手，果然是个花名在外的王爷。”心中不由得又多了一分不屑。

        郭钰见赵翎口无遮拦，插嘴岔开话题：“我与今科状元吕祥有过一面之缘，此人确实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不然父皇也不会想招他为驸马了。”赵翎拖着语调，懒洋洋道。

        “皇上惜才，天下之福。”上官玄安接口。

        “若要论才，玄安兄。”郭钰顿了一顿，眼睛盯着上官玄安，“我觉得玄安兄倒是要更胜一筹。”

        上官玄安哈哈笑道：“子琛兄，过誉了。”

        郭钰也笑道：“难得玄安兄如此淡泊旷达，不知何日再有机会去到玄安兄的画斋，一睹玄安兄的风采。”

        赵翎接嘴道：“玄安兄的画技怕是已经出神入化了吧。”

        上官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随时恭候。”

        “嘭嘭嘭。”屋内正说得热闹的时候，窗外传来一连串声响，接着“劈劈啪啦”，绚烂的烟火在窗畔绽放开来。

        “快看。”秀宁反应最快，扯着影寒和文棠的袖子，就往窗边跑。文棠刚刚一直在出神，她对什么吕大人、状元郎一点兴趣都没有，一直静默地想着心事，有一件事从遇见白影寒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心里。可这会儿，欢快的乐鼓声和漫天星落的璀璨已将她的心绪抚平，她慢慢沉浸其中。

        郭钰也缓步行至窗畔，抬头望向窗外，眼前是花千树、星如雨的缤纷之美，耳畔是掺杂和平、富强的欢乐华音。他浅浅一笑，目光稍稍低斜，见着了身旁女子的侧颜。那女子轮廓清丽，巧笑倩兮，一头青丝上簪着的绿色绢花更显秀丽。他看着，嘴边的笑不觉更浓。

        可蓦的，那抹笑停在郭钰嘴角，僵住了，他略一偏头，看见了文棠旁边的影寒。影寒的脸更为明丽，透着一股庄重的美，可这美此刻如同一盆冷水浇头，让郭钰顿时清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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