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大雪寒2

配上今日所穿的那件红梅素锦裙，琼安替我在头顶盘了个斜云髻，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枝白玉透着微红的钗，倒也相互辉映着。剩下的头发编辫然后垂在左肩上。我心中依旧把自己当作待字闺中，不喜与其妃嫔一般将发都绾成髻，但又于理不合，琼安便替我想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来。别看她平日毛毛躁躁的，这梳头的手艺倒是好得很！被她的巧手一把弄，镜中的人一下子变得娴静了许多。可是，无人欣赏！

        我走到窗前，看见蜜姐姐正站在西苑墙边的腊梅树下，一手拿着剪子，一手弯下一枝开满鹅黄色花朵的梅枝来。她的望梅居之所以被叫做望梅，只因绕楼种满了各种梅树。现在已过了大雪，腊梅树最新绽放，不多日后，怕是白梅和红梅也将开花了。虽然一年中其实三季显得有些冷清，却在冬季的后宫中最为热闹，繁花似锦一般。倒真是一个雅致的住处！

        我轻轻一推门，寒气迎面而来，夹杂着沁人的香气。

        “姐姐好雅兴啊！”我大声地叫道。蜜姐姐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然后将手中的花和剪子一并递给了她身旁站着的如湘，然后朝我这边走过来。

        她提起裙子，跨进了屋子里来，嘴里一边叫着：“好冷好冷！”便径直朝炉边走去。

        我笑道：“姐姐那么怕冷，还站在雪地里那么久折梅，真真是好雅兴啊！”

        她瞪了我一眼：“我才不似有些懒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呢！”

        “被窝里比较温暖嘛！”我一边示意缇汐去泡茶，一边端详着如湘手中的那株腊梅，花瓣色黄而晶莹透亮，离了数尺远还是能依稀闻到那股清香。

        “暗香沁心脾，造化最天然！”我赞道，“姐姐剪的好！”

        她道：“妹妹可愿替我将此花送去博晖殿？”言语间不免有些许黯然之意。

        “姐姐为何要我去送这花呢？”我说，“怕是皇上不愿见我，我去了反而惹他生气，还是姐姐一个人去吧！他定然会高兴的！”

        “哦，他会高兴吗？”她低下头，满是不相信。殷驰煦的态度的确很是古怪，了解这件事之后，我更是觉得他的举动未免于理不合了。但嘴上还是说：“一定的，皇上定是不想看到我，所以才不来芳仪宫的。”

        她似乎有所动，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黯淡，但言语间却不再消极：“妹妹那天确是有点不知轻重了，你们也不能这样子僵着。不如我和妹妹一起去吧！”

        我想了想，毕竟错的人还是我，便欣然答应。

        博晖殿是殷驰煦居处，平日他都在那边处理他的国家大事自然不是随便一个妃嫔就能轻易进入的地方。为了避免与朝臣碰面，嫔妃只能自博晖殿的后门处下轿，必须通过博晖殿的守门宦人进去通报，得到他的同意才能进入。我们从轿上走下来，却见门口站着两个人，高挑的是齐妃，娇小的是蒲嫔。

        我急忙走上前做了个万福：“纤离拜见齐妃娘娘！”

        蜜姐姐也紧跟着向她们两位请安，蒲嫔也对我还礼，只有齐妃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似不曾见到我们一般，对着门内咕哝着：“这个小宋子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啊？想把本宫冻死了啊？”

        蜜姐姐笑着说道：“两位娘娘也是来见皇上的吗？”

        说罢，居然很意外的冷场。蒲嫔原本想要回答，却被齐妃拉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蒲嫔便噤声不语了。

        我说道：“两位应该还没有雅兴到站在这边吹西北风，自然是来见皇上的。怎么，皇上不见你们吗？”

        “你……”齐妃立即横眉怒眼地看过来，正如我所料。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了，每次碰到她，都不给好脸色看。

        蒲嫔笑道：“怡嫔真是风趣啊！”

        齐妃则道：“我们听说皇上身子抱恙，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皇上病了？”殷驰煦什么时候病了？若他病了，我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啊！我余光瞥到了蒲嫔，只见她似触电一般脸色一变，又很快地恢复常态，说道：“我们也是听其他宫里的人说的。”欲盖弥彰，后宫之中，没听说过她们两个与其他宫里的有什么来往。我心里冷哼一声，还以为我真那么好骗啊！

        而我身边的蜜姐姐一听殷驰煦病了，脸色顿时浮现了焦急之色，嘴中轻声嘀咕着：“皇上怎么病了呢！”一边欲要走进门内。

        齐妃身体一斜，挡在她面前：“田才人，没有通报是不能擅自入内的！不要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提醒你啊！”

        蜜姐姐却没有让开，闪躲开，一边说道：“多谢齐妃娘娘提醒！臣妾只是想招呼一位黄门通报一声！请娘娘让一让！”

        齐妃哪里肯让，不愿罢休，又堵到了蜜姐姐身前：“我已经派人通报了，一时半会来不了人，你还是退后安心地等着吧！”

        她们俩在这门前你堵我闪，谁也不肯退让，谁都想最先看到殷驰煦。蒲嫔上前，伸手去拉齐妃：“姐姐，既然田才人想找个黄门通报，您就让她喊一下便是了。”

        “先来后到，她总该懂的吧！”一边说着，一边又堵在蜜姐姐身前。

        我正欲上前拦住蜜姐姐，只听到蒲嫔“哎呀”一声，身子似失去了重心，朝门边倒过去，蜜姐姐伸手要拉住她，却还是来不及，她已重重地摔在地上。刚才还是你推我挤的两个人顿时一下子懵住了，我看了一眼蒲嫔，心里暗骂道：她故意的！齐妃已经大喊起来：“田才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居然推挤蒲嫔，你想摔死她啊！”推开蜜姐姐，一把扑向蒲嫔：“妹妹，你没事吧！是不是摔伤了！”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好拙劣的手法！但是被她这么一叫，殿内的宦人都急忙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一见是宫里的几位娘娘，也不敢说声，只是在旁看着。

        我喝道：“傻站着干嘛啊！没看到蒲嫔摔倒了嘛！还不上前过来扶。”又朝站得稍微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几个去太医院，找人过来看看！”

        他们几个应着跑开了。

        而齐妃扶起了蒲嫔，冲着蜜姐姐大声叫嚷着：“田才人，你居心何在，蓄意要伤了蒲嫔不是！”

        “不是我推她的！”

        “不是你？你的意思是我推她的啊！”齐妃见能借机发挥，眼睛瞪得大大的。

        “姐姐，田才人也不是故意的。我看这事就算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啊！”蒲嫔倒做起好人来。

        “那怎么行！你好歹是四品的嫔级，她一个小小的八品才人对你不敬，以下犯上。”

        蒲嫔在一边声音一下子变得幽幽的：“姐姐，如今后宫无主，我们同是姐妹，就不用计较这些了！”

        齐妃听后，眉头一抬，眼睛一挣：“皇后娘娘虽然去了，但后宫不能任由其目无尊卑。田才人，你还不给我跪下？”

        看来这个齐妃对后宫之主觊觎很久，蒲嫔的话正好刺激了她。现在后宫的确以她的品级最高，她现在以后宫之律来压人，蜜姐姐只得屈从地跪在这雪地上。

        我看向殿内，远远看到有个宦人站在那里，正是李南章，我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点了下头，便走进了殿中。

        齐妃开始滔滔大论后宫之法纪，似乎真把自己当作是日后管理后宫之事，甚至会执掌后印之人。蒲嫔站在一旁，此时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来，很淡很淡。我突然发觉，今日之事，她们两人针对蜜姐姐要比我多，心中不禁一沉。又看向门内，不见殿中走出人来。我看着蜜姐姐的脸开始发白，急忙上前：“齐妃娘娘，您若真要说什么后宫之礼，不如明日我和蜜姐姐专程到您宫里好好听你详说。这雪地上，实在太冷了！”

        她冷笑一声：“田才人刚刚推蒲嫔的时候，也不曾想过雪地冰冷啊！”

        这时，又听得咚的一声，我回头一看，蜜姐姐昏倒在地上。齐妃和蒲嫔一下子也大为惊讶！

        我上前扶住蜜姐姐，拉住她的左手，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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