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身之地

周婶是个极为热诚之人，口上允诺了沐菀，剩下的路也便如护崽的鸡妈妈般，将沐菀一路安全的送到了山下。

        沐菀从小养在府中，乍然见到外面的天地之广，一时茫然，身上也没有银钱，一时失了方寸，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苏敏敏的下落尚且没能找见，小桃也失了音讯，若是孤身之人又有莫老头虎视眈眈，因而周婶一开口提议让沐菀跟她投奔娘家，沐菀虽有些困窘，也答应了。

        等到了周婶的娘家，沐菀才发觉周婶的亲人亦如周婶一般热诚，没有追问她的来路，反而热情的为她备好房间热水。沐菀在他们府上呆了几日，身上没有银钱，只好画些在京中时兴的画样才报答。

        周婶婚事不顺，与小虎子的爹和离之后，没了营生。经外甥点敲之后，决心在县令周大人家做些洒扫的伙计补贴家用，沐菀此时也无处可去，索性跟着周婶一道去周大人家谋生。人生地不熟的，她不可轻信于人，只能挣些银子，速速往京中递信才是。

        “周大人这几日要宴客，是个来头极大的京官，因为府上需多备些人手，这几日府上也招了不少人，都在西宅院里的通铺住着。”

        “这儿有一个偏院，虽然离主屋远些，可胜在清净，旁边就有取水的地方，洗漱也便利，姑姑和沐姑娘就先住在这儿，明个儿上报了管事，便有活计了。”

        周婶的外甥周正张罗了好些日子，才折腾出一间干净暖和的屋子，这会迎沐菀进屋时，也不知耳朵被太阳照得，亦或是羞涩，耳朵尖红的能滴血。

        “这里没什么事了，正儿你便忙你的事去吧，这里有我和沐姑娘，一切都安好，你不必挂心。”

        周正低了头，“沐姑娘，你看此地还有哪处不合心意，便告诉了姑姑，我再想法子。”

        “这一切都好，这一阵子多亏了周大哥，我可没什么可道谢的，这盒点心便赠给你吧。”

        周正不敢抬头，笨拙的接过了点心，塞在怀中，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周婶在一旁打趣，意有所指的看着沐菀，“正儿可真是有心，这孩子小时是个古板性子，除了读书，也没见过他待人这么热情过。”

        周婶是过来人，见沐菀目光澄净，没有半分羞涩之意，心里叹了气，口上也不打趣了。这沐姑娘虽然一时流落在外，周身的气度不凡，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有朝一日便要回到高处，去做千金小姐的，正儿做的再多只怕也是单相思。

        沐菀与周婶洒扫了一番，打扫的窗明几净，周婶捶了捶自己的腰，早早便歇下了。沐菀身上出了些汗，若不清洗，总觉身上发痒，想到周正所言，旁边便是取水之地，提着小木桶悄声走了出去。

        “周县令真是个老狐狸，给头儿灌那么多酒，自己却一杯未沾，看来咱们此行得小心才是。”顾离扯了何青一道醒酒。

        何青捏着眉心，“一会儿找头儿取用几瓶醒酒的丸药。”

        “诶，头儿呢？”顾离奇怪的道。

        “这会儿应在湖边醒酒吧。”

        自从到了青州，以周县令为首的地方官像是商量好似的，挑着日子设席，青州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官，全都请上一遍，也不必办事儿了。

        “还是在京城好，那伙人见了庆卫个个吓的屁滚尿流，哪用得着我们隐姓埋名，在青州这种弹丸之地，受这等闲气。”顾离怀念似的说道。

        “嘘，这种话日后还要少说才是，叫人听见了，坏了头儿的事，有你好看的。”

        沈郡连着被人灌了几日的酒，演了一出纵情声色的好戏，身上的暴戾之气倒没压下去，反被这伙脑满肠肥，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激出一身杀意。

        胸腔里那股子血气不断翻滚，唯有攥紧手中重剑，靠着剑上森然的冷意才勉强平复了心绪。朝廷此次派庆卫之人掩人耳目，为了探查此地贪腐一案。

        一个闭塞的边僻之地原用不着庆卫出手，真正到了青州，方才觉出种种异样来。这青州此地百姓面黄肌瘦，民生凋敝，一应大小官员极尽奢侈，纵情享乐，用的是何处的银子。

        沈郡缓然踱步，湖水入了夜，寒凉赐骨，虽不至于有北地的冰凌，却也湿凉冰冷。

        呆了也有些功夫，正想着回去之时，忽见眼见闪过一个白花花的影子，紧接着便是一桶冰水，自头顶浇下，还不及反应，脸上亦跟着挨了一巴掌。

        “无耻、卑鄙、下流。”

        眼见这人拿着木桶毫无章法的向人身上乱砸，沈郡赶忙伸手将人拦住。

        只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姑娘，双眼通红的瞪着他，见他望过去，惊的丢了木桶，赶忙捂着胸口，捂了片刻觉得不对劲，又去捂脑袋，像是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遮挡。

        那小姑娘见挡不住，便蹲了下来，仰着头委委屈屈的瞪着他看。

        “竟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郡不语，瞧了沐菀一会，解了身上的氅衣，“披着吧。”

        沐菀受了惊，此刻心底委屈极了，她觉得自从遇见庆卫之人，她便一天没有好过过，吃点心被重新，回府被人劫走，这会连身子也被别人瞧了个干净。

        这会见这人依旧一副冷淡、默然的模样，沐菀终于忍不住了，委屈的道：“你怎么这样啊，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怎么也不知说句话来哄人。”

        “姑娘想让我说什么？”

        沐菀被这生冷的口吻弄的更难受了，脑袋里一片混乱，“总该说些道歉的话来，放在话本里，这时候都该说负责了。”

        话还未说完，沐菀忽的住了口，抬头撞见那人那副好整以暇的神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她这是疯了，怎么敢对着庆卫之人开口提要求，比起负责，庆卫之人只怕更擅长抄家灭族来还债。

        沈郡见小姑娘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样，难得生了几分好心，“跟我走。”

        “去哪啊？”

        “自然是赔礼道歉。”

        “不用了。”沐菀咽了几下口水，她还没有找见苏敏敏呢，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灭口。然而在这时，她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亦步亦趋跟着他。

        沐菀被引到了一个院子，便被抛下了，就在她头脑里胡思乱想到，沈郡也许在磨刀准备杀人，这时沈郡走了进来，往沐菀身上丢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了。

        沐菀借着烛火仔细看去，只见是一身女子的衣裙。

        “热水在旁边的屋子。”

        沐菀心脏忽的砰砰跳了几下，这人也许没有她想的那么坏。

        待泡进了热水中，沐菀惬意的闭上了眼，瞧着木架上的衣裙出神，不对，他一个男子哪来女儿家的衣裳，沐菀没由来的心里有些憋闷，没想到这人表面上高不可攀，背地里却是这么一个沾花惹草之人。

        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委屈，沐菀换完了衣裳，只道了一句谢便匆匆离开了，直到快出了沈郡的院落，才觉出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沉沉的目光才消失了。

        沐菀回到房中，没多会便睡了，许是昨夜冲了一个极为舒服的热水澡，原本清透的肌肤更白了，嫩的像是沾了水的花瓣似的，周婶瞧着沐菀看了好一会，啧啧道：“菀菀，你可生的真好看，光是瞧着，也叫人觉得心里舒畅极了。”

        沐菀不知如何作答，只一低头，女儿家的温婉清丽又叫周婶看的晃了神。

        两人收拾了一阵，周婶道：“菀菀，你这般出去不合适，周家少爷风流成性，专好美人，若是被有心人瞧见，只怕要惹麻烦。”

        周婶打量了一会沐菀，拿出几盒脂粉来，将沐菀那张白嫩的面颊，涂黑了几层，又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将沐菀两道圆月般的眉毛画的又黑又短。

        忙活了好一阵子，周婶这才停了手，“菀菀，你这是天生丽质，再怎么藏拙，只这水汪汪的眸子，还有这身段，让人一瞧，便知不是寻常女子。”

        周正来引人之时，见着沐菀的样貌，先是愣了一会，随后感激的看了周婶一眼。

        一路上周正提点了许多，沐菀谦虚听着。周府招人也快半个月，流程仪式府中的下人也都烂熟于心。

        也只两个时辰的功夫，沐菀便与两名女子一道分到了离周婶不远的庭院里。周正年纪轻轻，说话却极为威信，吩咐采买，安置屋子皆是他一人操办。一切落下帷幕之时，后来周正到沐菀院中说话，屋外围了一群年纪相仿的姑娘，沐菀这时才想起了，周婶打趣周正的那些话来。

        碍于人多，周正也不好与沐菀多说些什么，只是吩咐人往沐菀房中，多备了几盆花，茶盏一应物品换作了新的。

        周正一走，沐菀便与两个姑娘交谈起来，知道这两人一个唤莲枝，一个唤碧云。莲枝温柔喜气，碧云却总冷着张脸，阴阳怪气的暗讽沐菀为人不正。

        后来碧云去打水，沐菀才知碧云与周正竟有青梅竹马之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会儿见周正待她体贴，便将她当成了情敌。

        “生的也算清秀，也不知哪的长处，竟让周哥哥如此为你神魂颠倒。”

        碧云阴阳怪气了几句，见无人搭腔，也觉得没意思，便不言语，最后只发狠的说了一句：“周哥哥虽为人忠直，祖上也只是为奴，见识到底不多，这青州里，真正懂美人的，也只有周少爷罢了。届时，咱们才分得出高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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