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粗鄙

齐嬷嬷，你是不是听错了，周少怎么会没有赏呢？”碧云不甘心的追着管事问道。

        她这烹茶的功夫学的极为仔细，举手投足也在家中请了师父专程学过，专等着一鸣惊人，周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执迷不悟，你的规矩仪态是不错，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光是心性这关，你便输了。”

        “嬷嬷这是何意？”

        齐嬷嬷年岁大了，为人也和蔼，见着个青葱般的姑娘追问，也倒没有下她的面子，道：“你们这里面有个沐姑娘，规矩仪态挑不出一点错，便是我年轻之时，也还是望尘莫及。”

        这怎么可能呢？碧云茫然无措的回了小院，瞧着沐菀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咬着唇，心里充满嫉恨。周正哥哥瞧上她，难道周少爷也对她情有独钟？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不就是眼睛漂亮点，身段出众些罢了。

        碧云不甘极了，可一想到从齐嬷嬷那里透出的口风，也不敢在沐菀面前放肆，回去这一夜也乖巧了许多，直到次日，从众人口中听到一件妙事，这才找回了往日的精神气。

        “仪态好又有何用？周少什么美人没有见过，你那张脸也不够倒人胃口。”

        “碧云，都在一个院中住着，你何必说话如此伤人。”莲枝瞧不下去了。

        “大善人，周少爷的事你也做的了主么？沐菀害的周少爷丢了面子，院中原本该有的赏赐，全折了一半，她赔得起这么多人的心血么？”

        沐菀原本在摆弄周正送来的点心册子，这会儿也静不下心了，直直的看向碧云，“这几日，我在院中一步也没有出去，何来的惹人厌烦。你平日讨厌我便罢了，何故寻些不相干的事扣在我头上。”

        碧云闻言，眼睛亮了几分，“好啊，看来你也是有几分血气的。你不是想知道，何处得罪了人了么，自己出去打听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有些话说来难听，我可不想污了我的嘴巴。”

        碧云的神色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遮掩不住，沐菀闻言立刻往外面走去，只见原本在院中休息的少女，都三三两两的聚在门口，见着她出去了，便起哄着簇拥过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接着七嘴八舌的道：“这便是沈公子说的鄙陋之貌。”

        “沈公子是那样在云端的人，涵养功夫想来极佳，能让他作出这等评价，只怕是留了面子的。若在市井之中，还不知有什么难听的胡诌之语呢。”

        “你们话说的倒温婉，我看她就是戏台子上的小丑，原本藏着拙，不在我们面前显露，等着在贵人面前一鸣惊人，哪知道她资质粗鄙，不光没能给贵人留下印象，反倒落个粗鄙的评价，我若是她，早便羞的没脸见人了。”

        “听说是周少选了碧云和莲枝明日侍宴，一屋三个人，两个都得了前程，只有她自以为是，遭人耻笑，这造化真是弄人啊。”

        众女依旧喋喋不休，沐菀站在众人面前，被人一句接一句的耻笑，只觉得自己好像是砧板上鱼肉，任谁都能毫不客气的砍上一刀。

        “够了，你们这伙子嘴皮子长的，上回被罚，记性还没有长够，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欺辱人。”周婶受周正之托赶来时，见着这么多人不干不净的欺辱沐菀，怒从心头起，也不想给人留面子，直接冷着脸呵斥。

        众人认得来人是老爷最信任的老管家之女，不好得罪，败兴而归。周婶拉着沐菀到自家屋子里坐了一会，便道：“原是准备让你去太太屋中寻个轻快的活，不过高门大院的，到底是非长短多，你若不嫌弃，便留在小厨房里，做个帮厨的活计。”

        沐菀当然不介意，当即期待的看向周婶。周婶被沐菀这么一瞧，也琢磨出点意思，只拍着沐菀的背，道：“如此便好极了，你若不嫌委屈，这事便包在我身上了。”

        周婶原在老太太屋子侍候，得不了空，宽慰了沐菀几句，便被人叫走了，入了夜，一个眼生的小厮过来传话，说事情已经办妥，她若不愿住在小院中，可将衣物行李搬来此处。

        沐菀乐得逃开，入夜和莲枝道了别，欢欢喜喜的收拾了行礼，次日一早便往小厨房去领活了。说是小厨房，实则专给夫人小姐做点心的，里面的活劈柴烧火的也已有人做了，周婶早先与师傅打了招呼，沐菀只呆了一两日，对手里的活便驾轻就熟，在赵师傅的指点下，还做出一款改良过的水晶糕，深得太太们喜爱。

        沐菀于做糕点一道上颇有灵性，呆了几日，竟得了不少赏银。私下里数了一数，竟也赶上周婶十日的月钱。

        “喂，沐丫头，你怎么不理人？”

        这日沐菀送完了点心，摸着香囊里得来的赏钱，步履轻快，乍然见着有人唤自己，转过头见是沈郡和他的两个手下。

        沐菀敛了笑，她可没忘了这人是怎么评价她的。不过她也用不着和他们计较，攒够了银钱，就能回京了。她这些时日也想通了，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断然寻不到苏敏敏，伯娘到底见多识广，总能想出一个好法子。

        “诶，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便罢了，这么越发不懂礼数了？”

        顾离抢先一步挡在沐菀身前，“让我瞧瞧，你抱的是什么东西？啧，又是点心啊，瞧着还挺漂亮的。”

        沐菀赶忙合上盖子，警惕的看着顾离，转头欲走。

        “顾离，休要无礼，沐姑娘与你不是一道人，切莫自讨没趣，惹人生厌。”沈郡淡淡的唤道。

        听着这人冷淡的嗓音，沐菀蓦然想起这人跟自己的恩怨，不知怎么的，脚步再也挪不了了，立了一步，往沈郡面前走去，“是啊，沈大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等粗鄙之貌，哪里配得上与大人这般风光霁月的君子说话呢？”

        顾离、何青瞪圆了眼睛，惊奇的看着沐菀，又看了一下沉默的头儿，更惊讶了，这沐丫头胆子竟然变得这么大了，对着头儿这张生人勿进的脸，也敢大放厥词。

        沐菀见这人没有言语，阖眸瞧着院中的腊梅，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跳梁小丑，仿佛自己这般委屈，愤懑，从未进到他的眼底，沐菀忽的冷静下来。

        沈郡是京官，她此时只是院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帮厨，她怎么能惹怒这人。

        “是小女子逾矩了。”

        沐菀以为两人的交集便止步于此，再无瓜葛了，还未走远，听得沈郡那冻的仿佛玄冰般的话：“山洞那日的话，我原以为姑娘是能参的透的，现在看来，是沈某错了。”

        他这话是何意，沐菀想了半日，想不透，便不再为难自己，给周老爷的姨娘送过糕点，便窝在小厨房中烤火去了。

        沈郡这人真是奇怪，说话只说一半，话中的意思得让人费尽脑力去猜。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倒像是怕极了多说了几个字，便损了银子似的。

        罢了，加上太太们给的赏银，还有小厨房的月钱，想来在青州呆到月底，便能赚足回京的银子，不过青州距京甚远，除了车马的银钱，还得雇一个身手高强的保镖。否则再一个不小心，落到劫匪手中，就更加叫天天不应了。

        “沐菀，太太房中的糕点已经备好了，一会儿你便给大太太送去。”

        沐菀来府中时日不短，可府上的众位太太、小姐有时依旧分不清楚，但是周老爷一人便娶了七房夫人，另外还有数不尽的小妾、舞娘。只是周老爷虽然娶了这么多房女人，也只剩下了周子然一个少爷。

        大太太原是周老爷娶的小妾，因为原配夫人早逝，她又难得的生了一个儿子，便被抬举成了夫人，任府上莺莺燕燕再多，可谁见了她都得称一声大太太。

        “沐姑娘来了，太太今早还夸你心灵手巧。”

        沐菀被大太太房中的丫鬟一路引着见过大太太，得了赏银后，又被人恭恭敬敬的引了出来，刚迈出门时，一时不察，被人撞了一下，抬眼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碧云。

        自从碧云被周少选去侍宴那日起，第二日便抬了姨娘，风光无两，便是小厨房那样闭塞的地方，沐菀也听了不少关于碧云的受宠的传言。

        不过今日一见，事实却并非如此。

        大太太房中的丫鬟冷了脸，瞧着碧云，末了啐了一口：“小门小户的，仗着少爷的宠爱，头先还猖狂的不行，这会儿也得意不起来了。这周府里的美人儿那么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但是房中的丫鬟便如此无礼，想来碧云并不得大太太喜爱，沐菀也不知说些什么，倒是那丫鬟又道：“碧云那起子人，也只是沾了脸的光罢了。听闻少爷当初见你仪态规矩好，有意抬举，要不是被碧云勾引，如今做姨太太的便是姑娘你了。姑娘如此可人，又得太太喜爱，您与少爷才是郎才女貌。”

        沐菀听了一阵恶寒，忙摆着手，推说小厨房有事要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待回了屋中，正巧见了歇空的周婶，许久未见，沐菀心里高兴不已，在自己的匣子中拿出托周正买的小木剑，递给周婶，要她带回去给小虎子作生辰礼物。

        周婶知道沐菀是个有心的，没有推脱，两人备了一桌菜，就着热茶用了，周婶看着沐菀含笑的眼睛，庆幸的道：“被抬了姨娘的碧云，整日被大太太拉着立规矩，才几日便瘦的不成人样，还好那京官给了你一句粗鄙，话虽不好听，却也算让你逃过一劫。大太太我出嫁之时，见过她，也算个和蔼之人，这会儿，怎么这般冷酷了。”

        沐菀脑中的弦砰的断了，原来沈郡说的是这层意思。不过想起沈郡那让人一头雾水的话，那时在山洞他和他那两个属下，话里话外讥讽她无脑，沐菀心中有些好笑，哪有人一边做好事，一边折辱人的，这人可真是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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