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铁拍冬花花自僵

罗迢已经习惯，董棾最近时不时的出现。事实上，初期他觉得很是甜蜜，也满足于董棾的在意和关心，可渐渐地却觉得两人腻歪的时间实在太长，耽误了很多事情。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董棾能收回一点热情，这样两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喘气。

董棾被管家带进书房，管家关上门，丫鬟守在外，房里只剩他二人。

罗迢打算一如往常地使小脾气，先用冷硬的口吻叫她注意举止，教导她要守礼，不能动不动就随心所欲，要注重自己的名誉。然后董棾多半会讲甜话撒娇，把他的小脾气哄尽，两人又赖在一处下棋，或者听她讲故事。

刚开始他不会下棋，被她教了玩法后，没几天，就能杀她一整盘。后来玩的时候，她尽爱耍赖，一会儿撤子，一会儿偷棋，有时候又拽袖子又端水地叫他让招，他也乐意被她闹，不过哄她开心罢了。

可这回罗迢的脸才板起来一点，董棾站在门坎不远处，大声地直接发问：“罗迢，你想娶我吗？”

一瞬间，世界都静了。

罗迢除了惊讶，再做不出别的反应。他是爱她，但两人认识不过一月，谈婚论嫁，实在太快了。

他如今二十有七，官运正兴，手上的案子还未全部结尾，有几个刚有进展。家宅虽然不小，但要再添一个人住进来，未来生孩子了还要管够，怕是需重新买办。更别说她家是一品大官，聘礼呢，他如何准备。他一直清贫，又无甚朋友，借条怕是都签不出去的。在这种时候，她怎么会想着嫁人呢？

董棾看他不讲话，心下已雪凉几分。

她告诉自己给他时间，于是她等待。她耳朵冻红，因刚从外面进来，她又问了一遍：“你要娶我吗？”

罗迢稍微清醒过来，说：“要，但不是现在。”

董棾问：“那你想要什么时候？”

罗迢背过一只手，握成拳，说：“等你想嫁的时候。”

董棾笑了，又说：“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罗迢感到莫名其妙，没想到董棾和别的女人一样，也爱问这种明知答案的问题。他捡了很多男人在热恋时都会给的回答：“如果有危险，有必要，我会的。”

罗迢已有些不耐烦了，却并没表现在脸上。他第一次想要董棾离开，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董棾没有如他的愿，接着问：“你爱我吗？”

罗迢皱起眉,回：“爱。”

董棾又问：“你只爱我一个吗？”

罗迢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声音也大起来，说：“是，你到底怎么了？”

董棾不理，依然在问：“无论过多久，哪怕我变老变丑，你也还会爱我吗？”

罗迢说：“董棾，你遇见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不要……”

董棾打断他，严厉又凶狠地说：“回答我！”

罗迢也激动起来，说：“没错，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董棾忽地又笑了，笑出了声，像是突然挖到了至宝一样，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欣喜表情。她扑上去，抱住罗迢，罗迢也回抱住她。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董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而罗迢却被她的喜怒无常，搞得心力憔悴。她怎么和那些乡野村妇一样，也爱沉溺于这些虚假的、不可能被证实的甜言蜜语。这是第一次，她的拥抱使他感到甜蜜和抚慰，可她的人，也给他带来太多疲惫。

水镜突然地唱起歌来，是段古怪的调子，哼了一会儿，脸改一张，故事又放下去。

那晚之后，董棾变得认真起来。她想学着去成为罗迢喜欢的样子。

罗迢很久以前和她说过，在没遇到她之前，他想着，以后要和个顾家、温柔些的姑娘在一块儿生活。

可董棾全不是这样的性格，温柔肯定是不可能了，但起码，她可以学着管家。

她的母亲说，以前人家就讲：女儿长大了，总是要为男人改变的。不过她想着，自己家的那个臭崽肯定不会，她不把别人带坏了，都算好的。如今看来，还是她话说得太早。

不知为何，董棾听到这句话后，脸上挂羞，假装责怪母亲拿她笑话。可心里却很难受，有种莫名的悲凉感。

董棾本不打算带罗迢去见华琤嫟和项叶的，因为硬说起来，她这式儿的，确不合罗迢心意。可华琤嫟和项叶都符合呀，尤其是华琤嫟。她长得美，心地好，管家一把好手，性子也人见人爱。

董棾居然有些害怕，害怕罗迢对比之后，会发现自己没那么好，怕他变心。

她以前的自我，躲在心里的密封屋里，用指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死死地贴着，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现在的她看。那个“她”为现在的这样的她感到羞耻，更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她白天对着镜子端详脸蛋，夜里辗转反侧。几日过去，她主动约了项叶和华琤嫟见面，没什么好避讳的。再说，如果她真的要嫁人了，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冲动而摔下泥坑，总得先带给最亲的人检验检验。

显然，现在的她已完全忘记，原来她最讨厌的一个惯例就是，把别人无辜拉进属于自己的感情。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才该是感受最真切、最深刻的那个人，最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除了她，别人对她爱情的评价，都不值一提。

他们约在陋漏楼见面，罗迢提前到了很久。他先点好了菜，把茶煮上，等一众小姐的到来。

有些尴尬的是，华琤嫟先到了，然后是项叶，最后才是董棾。

华琤嫟到的时候，两人礼貌地对了几句话，就一直静静地等。

中间唯值得一提的是，华琤嫟半路，明知故问地说：“敢问家中亲眷，最近可好？”

罗迢铁般的脸色应之一变，回：“一直孤家寡人。”

华琤嫟礼节周全地道了歉，罗迢摇头示意无事。

等项叶来了，又是一番简单周旋。项叶倒没和罗迢多说什么，只先责怪董棾，怕是半路上又耽搁了，然后提议三人先下盘棋。

罗迢的话一直很少，脸一直很硬。

项叶的丫鬟受她打发出去了一会儿，等阿舒那丫头回来，没一小会儿，岩顶突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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