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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我跟若若商量李珩的提议,前世吃了那么多苦,就为了逃离他,现在又回原点了。

        重要的是,仙界岂是说建就能建的,前世阿蘅和成远方两个仙界下凡的,都没能完成。

        我还记得最后见阿蘅那次,她说:“朝代更迭,社会进步,一步一个脚印,我却妄想一步登天。更想不到人性险恶,这才几年,成远方已完全成了古代人,他忘了人生而平等,一味沉溺于权力地位,他已然变成了猩猩。”

        那时的阿蘅有多绝望,现在李珩要建仙界就有多困难。

        我给若若讲了猩猩和人的故事,问她若她成了那只猩猩,会想宁愿没当过人吗?

        【阿若,你糊涂了。我是人,是人就没法当猩猩。】

        【就算我变成了猩猩,我也想当人。】

        【你还记得小时候,去厨房偷看怎么做兔肉吗?】

        那时我才五六岁,因觉得兔肉丸子汤好喝,就溜去厨房看怎么做。正好看见伙夫在扒兔子皮,血淋淋的一团还在抽动。吓得我回房就发了高烧。

        娘说,你只管吃就是了,去看它做甚。

        【我不后悔。知道兔兔被扒皮是难过了很久,以后再吃兔肉也很难下咽,但是我从来也没因为知道真相会痛苦就不好奇了呀。我宁愿知道人是什么样而痛苦,也不想糊里糊涂地当猩猩。】

        我蹉跎了十五年,早已忘了儿时的悸动。

        若若才九岁的心智,只以为见识仙界,就像知道真相会不舒服,她又怎么能体会猩猩的绝望。

        【还有孩子,不就生孩子吗?哪个女人还不生孩子了,生了给他,我再生就好了呀。】

        【你个倒霉孩子,当孩子是烙饼吗?你三张,我两张,吃完一抹嘴,什么念想都没有。】跟九岁的孩子说孩子,我头大。

        【可是,就算不同意,他是皇子,有很多办法让咱同意,还不如跟他好好讲条件,多要点银子也是好的。】

        “若若。“我不自觉说出了声,”我前世身处黑暗,本不觉得怎样,后来有了光和一条绳子,我才发觉自己深陷泥泞,就抓着绳子往外爬,筋疲力尽满身都是伤。我以为自己朝着光里的鸟语花香爬,可是光没了,我才发现,我顺着绳子只是爬到了另一处更深更脏的泥坑。”

        “李珩就是那个更深更脏的泥坑,而我的光已经没有了。”我喃喃道,“你明知道爬过去还是泥坑,还爬吗?”

        【但你已经知道光里的样子了阿若,我还不知道呢。】若若道,【我会过去看看,是圆是扁得看过了才知道。前世是泥坑,今生不一定还是,我有你啊阿若,你可以当我的光。那个李珩到底对咱干过啥?你这么厌恶他。】

        也罢,本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我便把前世跟李珩的牵扯讲给了若若。

        前世连旱三年,直到建兴九年才正常下雨,解了旱情。

        大皇子李璟和三皇子李珩,在处理旱情、安顿灾民上功不可没。

        建兴十年,皇上封李璟为宁王,李珩为毅王。宁王前往封地海州,毅王出宫建府。

        按前朝礼制,皇子弱冠之年才出宫建府。那时,宁王年满二十,李珩才将将十七岁。

        皇上说大晏该有大晏的规矩,驳了一众朝臣。

        那时的阿蘅已然扬名京城,李珩上门求娶。

        皇上原本想给李珩选个门第高的王妃,奈何李珩就是看中了阿蘅。六十四抬聘礼进杜府的时候,挤得险些没有落脚的地方,母亲不得不去赁了一户院子放聘礼。

        成亲前两天,阿蘅说,她不想困在王府小宅院,她向往更广阔的天空。我说皇上给毅王置的王府听说好有四五十亩地,可不像咱家宅院这么小。

        阿蘅于是摸摸我的头就笑:“若若,你见过外边的天,就不会再想内宅了,多大的宅院都不行。”

        阿蘅的仙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男子女子都可以有所作为。女子可以开宗立派,可以进太学当博士。女子一样能走遍山川大河,览遍江湖风光。

        她同李珩讲过,自己不想困在内宅,可李珩还是执意来下聘。阿蘅反抗不了父亲母亲,表面同意了,专等着成亲前杜府戒备放松的时刻。

        那晚,阿蘅说她要跟成远方去海州投靠宁王,事成之前不能说与别人,以免连累家人,她让我跟父亲母亲说她去庄子上散心。

        临走前她给我讲完了红楼梦第八十回,说后边她忘了,让我自己去猜。

        我不知阿蘅和成远方怎么躲过宵禁,反正第二天父亲带家丁出去找了一天没找到她。

        第三天花轿就该来抬人了,为了给李珩一个交代,父亲与李珩合计,让我以阿蘅的名义嫁过去,先保了李珩的面子,再去寻阿蘅回来换人。

        我与阿蘅只差一岁,身量相同,长得也有五六分相似,画上浓妆不笑不说话,能有九分。我扮作阿蘅到王府,同时父亲和李珩派人再去找阿蘅,待找到阿蘅,是要我们换回来还是做其他打算,全凭李珩处置。

        我那时太天真,以为阿蘅去海州玩一玩就回来了,自己只要装的像些,待日后阿蘅换回来,我就继续做杜家二姑娘杜若。

        我以为自己是沾了阿蘅的光,去毅王府那富贵繁华地游上一游,也算见了世面开了眼界,甚至很庆幸,自己跟阿蘅年岁相当,不然就是母亲的二女儿杜萱替嫁了。

        【难道不是吗?】若若问我,【阿蘅回来,把你换出去,各归各位,齐活了呀。】

        【咱父亲六品小官,李珩可是一品亲王。他的尊严比整个杜府都重要。从父亲提出替嫁之计起,他就动了灭口之心。】

        我却浑然不知,在毅王府里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王妃。

        我甚至傻到去书房给李珩送亲手炖的鸡汤。

        刚嫁给李珩那会,我谨言慎行,一直称病待在卧房,尽量少跟人接触。杜府只给了我两个陪嫁丫鬟,都是从前伺候阿蘅的,也很老实。

        在王府我仅去过三个地方。一是李珩书房,为了借孤本看和送鸡汤。二是去厨房,炖鸡汤,还有试做阿蘅说的烧刀子酒。三是花园,爬假山看演武场。

        那时李云总爱和她兄长——同是李珩侍卫的李霁,在演武场练剑,假山顶刚好能瞄到演武场一角。

        我毕竟在乡野长了四年,对拳脚功夫很上心,就偷学起他二人武功。那瞄到的一角能看的招式有限,我只能将他们的招式拼拼凑凑,加上自己的理解,攒成了一套王八剑法。

        坏就坏在,李珩府上出了细作,他书房被人动过。

        偏偏他府上就我是“外人”,那些日子动不动就找借口去书房,在厨房鼓捣一些奇怪物件,还总往演武场瞄,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李珩把我和陪嫁丫鬟都交给了李霁,押我们进暗室,当犯人审了个十足十。暗卫的酷刑我挨了一遍,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好奇心重,挨打。

        我说李珩从山匪手上救过我,我对他一见钟情,挨打。

        我说我贪图王府的富贵,想体验一把风光大嫁,挨打。

        我被打得连我娘藏在衣柜后边的地砖底下的私房钱有几两都招出来了。

        后来真的细作找到了,我才给放出来,那两个陪嫁丫鬟却没了。

        伏师傅给我疗伤,好的七七八八,旧伤只在阴雨天才会隐隐作痛。但我从此对李珩和李霁的恐惧刻进了骨子里。

        出了细作之事后,我才后知后觉,阿蘅回来与否,我都没有活路。

        至于是等阿蘅回来,还是等不到她就寻个别的由头让我消失,就全看李珩高兴了。

        从暗室出来,我便整日忧思,想着怎样才能让李珩不杀我。

        过几日后,睿王李璋被人告发在冀州侵地千亩,私养部曲。皇上大怒,将其贬至岭南。又几日,宁武关有外族侵扰,李珩自请去宁武关平乱。

        我原本想趁李珩离京,伺机偷逃出府。怎料皇上要我随军侍奉,理由还很充分,新婚燕尔,他心疼儿子,御笔一批,我就跟着李珩去了边关。

        我们前脚刚到宁武关,后脚京城传来消息,度支主事阖家上下返乡丁忧,路遇歹徒,不知所踪。

        祖父很早就病重,父亲怕丁忧影响仕途,找族里亲戚把祖父接回老家。

        我听阿蘅提过,父亲太没人性,就这么把祖父扔到老家,祖父就算没了,消息也会给捂住,就等什么时候京城不太平,拿丁忧躲麻烦。

        我那时才知道,我替嫁时就已是弃子。

        我不知娘是否还在庄子上,我自身难保,不知怎样去看顾她。

        我被李珩拘在他的军帐。

        过了半个月,李珩对外宣称,王妃杜蘅不幸病逝,派了一队亲信送“我”的尸身回京安葬。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照这个累赘配备,走到京城,尸身早烂得不成样子了。

        我成了宁武关一个被李珩救助的黑户流民,天天窝在李珩军帐里伺候他起居。

        李珩说不老实就给我扔军妓营,我吓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等战事起,医帐人手不够,伏师傅跟李珩要帮手。李珩就让我和李云进了医帐。

        医徒不乐意干的脏活累活我抢着干,为了搏一个李珩不杀我的理由,我发了狠劲学医术。伏师傅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见我学的认真,也乐意教我。

        医帐的药不够用时,伏师傅就带我们医徒去山上采药。

        李云看着我,采药我是不能跟着去的。

        有一次实在人手不够,伏师傅叫李云和我一起去采药。在山上我摔了一跤,滚进了草窠子。

        李云找不到我,以为我逃跑了,没想到我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我问她,我一个弱女子,跑出去怎么活呢?

        那之后,李云就不怎么看着我了。

        后来有天,李珩接到了海州的信,知道阿蘅逃婚是为了去海州效忠李璟,杜府的人也都在海州。

        那晚,李珩喝了很多酒。

        我为阿蘅试做无数次的烧刀子,成品全在那晚进了李珩肚子。

        他掐着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叫我阿蘅,问我为什么选成远方,选宁王,就是不选他。又阴恻恻地叫我阿若,让我乖乖的。

        据说李珩掐着我发了一宿的疯,我反正是半盏茶都没挺住就晕过去了。醒来后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哪哪都疼。

        李珩醒酒以后又恢复了威严王爷的样子,好像那一夜的酒疯是狗发的。我也回医帐继续帮忙。

        后来他派李云给我送药,还附带一支玉簪,不戴不行。打完人给点甜头,我还得感恩戴德。每日顶着那支玉簪,觉得脑袋千钧重,脖子随时会断。

        之后李珩隔三岔五就要喝酒,每每喝酒就要我进他的军帐侍奉。

        我怕他发酒疯打我,就给他说书,说那些阿蘅给我讲的志怪故事,引他听逗乐少喝酒。有时我还故意在医帐忙得昏天黑地,偷用麻沸散,进了他的军帐,倒地上就晕。

        要杀要剐随你便吧,我反正睡一觉就过去了。

        我俩次次都在一个榻上醒来,每次李云都给我送药,直到建兴十二年年末,宁武关闹瘟疫,外族又趁机闹事,战事吃紧,医帐的药都不够用了。

        李珩许是怕真打死我,以后没人侍奉,就减少了让我侍奉的次数。

        我除了干医帐的活,就是研究烧刀子,在阿蘅讲的方法之上再提纯。

        我想喝死李珩我就自由了,就算喝不死,沾杯就晕也行。

        伏师傅发现,我的极品烧刀子拿来消毒,对控制瘟疫很有用。

        烧刀子都被征用,李珩也不再喝酒了,他改成让我陪他聊天。

        也不知道他同我怎么就突然有话聊了,我只好继续说书。有时候卡壳了接不上话,我就胡乱报菜名,蒸羊羔蒸鹿尾儿,然后被李珩按着脑袋揪脸。

        又过了半年多,到建兴十三年夏天,瘟疫终于没了。

        伏师傅也终于能歇口气,有天他突然问我,为何我每月从不请假休息。

        我月事向来不准,几个月不来是常事,也没在意。伏师傅给我号脉,默默在医帐研了一下午的药。

        第二天,李珩说奖励我研制烧刀子,给了我十两银子,准我去镇子上逛街买东西。

        李云陪我出去逛了几天,问了很多价钱,我都没舍得买。李云烦了,不想陪我,我自己又出去逛了几次,还是没舍得买。

        几天后,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跟医徒们交接了药材,又去了镇上。

        那天我没回营帐,跟着一个南下的商队离开了宁武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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