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晓

朝九歌百无聊赖地看着程清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第三碗饭，终于忍不住道：“你吃饱了没？”

        程清琪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揉了揉鼓鼓的肚子，“你不懂，这叫化悲痛为食欲。对了，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约的明天吗？”

        “没时间了，我怕不看着你，你人再丢了。”朝九歌说着四下打量了一眼，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程清琪没细想“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倒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回绝了的事情，有些愧疚道：“校长没跟你说吗，我不去天演学府了，让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

        朝九歌翻了个白眼，“妹妹，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给你弄到了星光之夜的票，还给你要到了跟楚天泽合影的机会，你就这么放我鸽子？”

        程清琪瞬间两眼放光，“什么！在哪！我要去见楚天泽了？”

        朝九歌摊了摊手，“既然你不去学府，那我就把票给别人喽？”

        “等等，哥，有话好商量，不是我不想去啊，是我妈不同意啦……”程清琪赶紧解释。

        “你十八了，不是八岁，没看出来你这么乖。”朝九歌起身去前台付账。

        “我哪里不乖啦！十八年来我一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尊师重教，爱护环境和小动物，多么好一孩子！你可是第一个说我不乖的人！”程清琪跟在朝九歌后面出了店，仍依依不舍道：“哥，你看你票留着也没用，咱俩这么有缘，要不就赏给我呗。”

        朝九歌没回话，突然猛地往旁边一扑，把程清琪推到一个小巷子里。朝九歌的胸膛几乎贴到她的脸上，程清琪懵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朝九歌捂住她的嘴巴，“别出声。”然后冷静地看向小巷子外。

        天色将晚，有些暗了，朝九歌却仍戴着墨镜，程清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刚刚他们站着的地面上竟有一个子弹大小的黑色坑洞，奇怪的是看不到子弹，刚刚也没听到声响。她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难道有人在向他们射击？

        朝九歌这是惹到了什么样的仇家啊？看来有钱人也不好当……年纪轻轻的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要了命。

        程清琪能感到从男生单薄的t恤上传来的热量，她突然意识到，朝九歌也很紧张，或者说，正在浑身警惕戒备。程清琪的腿有些发软，但她知道现在这种情景最不可取的就是慌乱，于是她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并决定完全信任朝九歌，听从他的指挥。

        街上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场谋杀正在光天化日下进行。程清琪以为自己刚刚看错了，再一扭头，竟发现巷子外的地上沿着他们的行动轨迹密密麻麻地有一排小洞，看来这里是盲区。若是那洞开在身上……程清琪吞咽了一下口水。

        程清琪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朝九歌面无表情的脸，朝九歌瞥到女孩小老鼠一样鬼祟的样子，被逗笑了，胡乱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张了张嘴，用口型示意她，“别怕，”然后指了指巷子外，牵起程清琪就钻进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里。

        仪表盘上亮起一圈冷冽的蓝光，凶猛如野兽般的发动机低吼着，换挡，加速，左冲右突，在一片抱怨和小声艳羡中如离弦之箭射出。

        一辆黑色轿车有些泄气地在路边停下，“老大，目标跟丢了。”

        “跟丢了？一个小女孩都看不住？”对面传来慵懒的声音，不怒自威。

        “老大息怒！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开车接走了目标，对方车技实在太高……兄弟几个都跟丢了，这超出我们原来的设想。”男人声音有些颤抖。

        “哦？不认识的男人？这倒是有趣，她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没想到老大倒是对这有些兴趣，听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男人稍稍放下心来，长呼了一口气。

        “是的，那男人戴着墨镜看不清长相，开着一辆没有挂牌的红色魅影，速度很快，无法追踪。”男人补充道。

        “红色魅影”对面思考了一会儿，笑道：“我知道了，没你的事了，回来吧。”

        “老大，任务还没有失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将目标击毙！”虽然不清楚老大到底知道了什么，但男人不想这样无功而返，好不容易得到老大的器重，跨过他的上级直接给了任务，男人不想放弃这次表现的机会。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仍是轻松的语气，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男人额角上流下一滴汗，“是，我知道了，这就带兄弟们回去。”

        一路上程清琪一句话都没说，等减速进了城，朝九歌突然笑出声来。程清琪一脸莫名其妙，心想，刚刚还那么严肃，我还以为要上演一场生死存亡的追车大戏呢，突然笑什么笑啊，怪毁气氛的。

        程清琪乱七八糟地想着，道：“危机解除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朝九歌敛了笑意，但看起来仍然心情极好，“你刚刚是不是被吓到了。”

        程清琪哪愿意承认，支吾起来：“没、没有啊，我吓什么，这都是小场面。”然后她正色道：“你不解释解释吗？刚刚怎么回事？”

        “不愧是你，这么冷静。不过，你也看到了，没时间了，眼下你不想走也必须得走了。”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程清琪惊讶地张大了嘴，她坚定地认为那些人是冲着朝九歌来的，因为她一个十八年一直待在象牙塔里的乖学生，谁都不是，无名小卒一个，怎么会有人想要她的命呢？

        “难道是何美玲？不至于吧！而就这么点小事就恨我恨到想杀人的程度那肯定也是她脑子有问题吧！”

        “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动动脚指头都知道肯定不是她。”朝九歌鄙视道。

        “那是怎么回事啊？”程清琪疑惑不解。

        “你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联系起来想想？”朝九歌循循善诱。

        “哦……”程清琪思索一会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我亲爹的原因！我妈说我爸跟那个天演学府有关系，但又不能跟我说具体是为什么，还说去了学府有危险。我爸肯定生前是个厉害人物，说不定还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惹到了恶势力，现在他的女儿重出江湖，那些黑恶势力肯定害怕我会查明真相报复他们，所以想在我的力量壮大之前消灭我！”程清琪一腔豪情壮志地说道，拍着胸脯笃定事情一定是这样的。

        朝九歌不禁扶额，“你这想象力过头了，你爸要是什么厉害人物我会不知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你谁啊你，从第一天见就装的跟多了解我一样，那是我爸爸的事，你凭什么知道啊？”程清琪有些不服气。

        朝九歌微微一笑，没有回复。习惯了跟朝九歌互怼，突然没得到回应，程清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朝九歌虽然嘴巴毒了点，但帮了自己这么多，也不能太不客气。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过意不去地开了口：“刚刚语气有点重了，对不起啊……那你说说，我一个家世清白、遵纪守法的三好学生，怎么会惹上那些人呢？”

        本以为朝九歌知道答案，只是先藏着不说故意逗自己，结果朝九歌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程清琪气急，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胳膊砰的躺回椅背上。

        “逗你呢，其实我知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朝九歌弯起嘴角，程清琪又精神了起来，坐起来面朝朝九歌聚精会神地准备聆听。

        “因为你有超能力，普通人忌惮超能力者，所以要杀掉你。”

        “什么啊，果然问你也是白问。”程清琪失望地躺了回去。

        “我说完喽，信不信随你。但你要知道一点，如果你还留在普通人社会里，你会一直遭受像这样的生命威胁。”

        “不会吧……”程清琪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有两点不成立：1、我有超能力为什么我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呢？2、为什么普通人一定要杀死超能力者？超能力者可以惩奸除恶，古往今来的艺术作品中都是受到大家喜爱和拥护的形象啊！”

        “行了，你的十万个为什么等进了学府再问吧，到家了。”

        朝九歌将车稳稳停下，程清琪透过昏黄的路灯，发现车已经停在她家楼下了。

        “愣什么，下车啊。”朝九歌催促道。

        “你怎么连我家地址都知道！我严重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程清琪边关车门边没好气道，但说到最后几个字反而没了底气，朝九歌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说他对自己图谋不轨真有点……自作多情。

        “对，就是对你图谋不轨，不然干嘛对你这么好？”朝九歌笑道。

        虽然明知这人说话口无遮拦，肯定又是故意逗自己，但程清琪还是受不住地有些羞，“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我投降。”

        “进去快点收拾东西。”朝九歌低声嘱咐道。

        “可是我妈……”虽然知道情况紧急，可程清琪想到妈妈那晚的话，还是有些犹豫。

        “交给我。”

        “你确定？可是……”

        “哪来这么多可是，要是在战场，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朝九歌轻描淡写甩下这句话，快步消失在楼梯口。

        程清琪却觉得他说这句话时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似乎他真的经历过战场，当然以他的年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可以想象，一定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打开房门，妈妈和爸爸有些惊讶程清琪这么早回家，在看到程清琪背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时更惊讶了。

        “清琪，这是怎么回事？”爸爸皱眉问道。

        程清琪看到朝九歌摘下墨镜对她使了个眼色，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妈妈，没有开口解释，低头进卧室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朝九歌已经不见了，爸爸正在乐呵呵地摆弄桌上的两条外国烟和一箱茅台酒，程清琪拖着箱子，抱歉地走到妈妈面前，妈妈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妈……对不起，我……”

        虽然一方面是想去星光之夜的缘故，但让程清琪真正下定决心的果然还是——她不能放弃对未知的探求和渴望。

        她想知道“天演学府”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她想接近世界的真相、人类的终极，她也想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过往，如果多了解那个男人一点，会不会就能多了解自己一点呢？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为何会诞生在这世上，又将去往哪里？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想知道的一切，都跟那个“天演学府”密不可分。上天派朝九歌出现在她面前，这不是她一直渴望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吗？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做出关键的正确的选择。

        “琪琪，别说对不起……我应该早就知道的，我留不住你，早晚有一天你会回到属于你的世界。毕竟，你是你爸爸的女儿啊……”妈妈扶着程清琪的肩膀泣不成声。

        “琪琪，我只求一点，不论什么情况，你一定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你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已经失去了你爸爸，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妈，”程清琪被妈妈的哭泣感染也流了泪，“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安安全全回来。”

        告别妈妈擦干眼泪，一抬头，朝九歌又戴上了那副能完美隐藏他情绪的墨镜，正稍显疲惫地倚着车，一手抱胸，一手夹着半支烟，面朝沉默的夜空，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程清琪一愣，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对她总是嬉皮笑脸的人。朝九歌察觉到女孩的存在，一笑，快速掐了烟摇摇掷进垃圾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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