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一只蚂蚁

到了后厨所属院子，后厨负责全寺膳食的小师父们便尽站到后厨院子里，池千望端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一个一个问着。
朱怀古则一人进了厨房，看着诺大的厨房，开始一步一步走动，来回细细查看。
池千望问：“寺中厨房所用食用油，平日里都是谁在用？又是谁在管？”
两名小和尚当即往前一步站了出来，齐齐双手合什行礼。
“小僧各名见过池大人！平日寺中斋菜由小僧掌勺，故食用油是小僧用得最多。”
“小僧各言见过池大人！平日寺中食用油用度多少，何时用完，何时去往库师院添取，乃小僧在管，不仅食用油，厨房里其他食材用品一用完，亦是小僧负责前往库师院报取。”
寺院吃斋，尽管食用油乃植物所提取的斋油，平日里的斋饭也多半无需用到油，皆一律清水，仅抄菜时方会用到少许油下锅，但也是极少。
故实际论起来，其实食用油在寺中用量并不大。
无论是监院院还是库师院，存量皆不多，当然相较于监院院，库师院存量必然是多些。
池千望又问：“那请问各名小师父，厨房中食用油还剩多少？”
各名回道：“也就一瓷罐，大概两斤左右。”
两斤不多，用于洒在主持禅房三处地方确少了些，池千望再问：
“这食用物存量可有异？”
各名有些不明白，他只好再细细解说：
“你日常用油多少皆有大概定数，近日来，可曾发现油突然少了许多，或让你颇感奇怪的异处？”
各名听明白了：“不曾，厨房里用油最多的便是小僧，其他人用到的时候并不多，因着油罐置于小僧平日抄菜之处的灶上，又因厨房耗子最是多，即便用到，也多半会与小僧说一声，省得小僧以为又是耗子偷油，多方折腾。”
没有异状？
池千望听罢看向各言：“那么各言小师父负责着后厨所有用度的报取，平日里多与库师院走动，这食用油不知可曾发现异处？”
有各名在前，这回无需他再细说，各言已然能听得明白：
“回池大人的话，后厨所有用度报取后，小僧皆会将其放入这院中的小库房，钥匙只一把，由小僧日夜带着，不曾离身。如今这小库房里的食用油尚有两大瓷罐，一罐五斤，统共十斤，今晨小僧刚查看过，不会有错。”
这时朱怀古自厨房走出来，池千望看她：
“可有发现？”
“一切如常，未曾有异。”朱怀古回道，“方将各名小师父与各言小师父所言，小的皆有听到，厨房里确如各名小师父说的只剩一瓷罐食用油，小的掂了掂，存量确实大约两斤左右。”
再看向各言问道：“不知各言小师父可否开小库房一观？”
各言道：“自是能的，池大人与朱侍从请！”
小库房也真的小，仅她新搬进的那间耳房一般大小。
据各言所说，各禅院都有一间小库房，库师院大库房的占地是这些小库房的数倍不止，无法相较。
两大瓷罐就放置在小库房角落，罐底用两块小方木板垫着，罐口用几层厚重的油布叠加盖着，沿着圆形罐口绑了一根麻绳，打着活结，罐外面各个两大编得密实的竹筐倒扣着。
各言解释说：“寺中就后厨的耗子最多，这竹筐倒扣着也是为防着耗子。”
不仅食用油，连同其他但凡是食用之物皆不是放入木柜里，便是同用各种法子防范耗子的光临，想必这耗子着实猖狂。
朱怀古蹲下指着瓷罐上的活结：“这结是各言小师父亲手打的？”
各言小师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是小僧。”
池千望也注意到麻绳结的活结是平结。
这种平结打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技巧与等同的劲，左搭右，右搭左，一方错误或一方拉得太紧，皆会导致结容易散开或不容易散开，需双手握住绳头，再朝两边用力一拉，便可轻松解开。
此结实属平常，但她特意向各言问起，想必有所发现。
他不禁也同蹲下，仔细看将起来。
瓷罐褐色，油布茶色，麻绳黑色，两个瓷罐高低大小相同，油布麻绳一模一样，就连打的平活也是如出一辄，面向的方向都在外，摆着方方正正，恰在中间，似是对称的门神一丝不苟。
这……似乎有些刻意了。
他起身望向小库房中的其他东西，在见到摆设皆如这两大瓷罐一般，不仅位置对称，连同摆件与摆件之间的间隔距离也是分毫不差。
看来不是刻意，而是习惯。
再看各言本身，身上的素袍整洁干净，站姿挺立，一派昂然，可谓君子站如松，也莫过于此了。
就在他观察各言之际，朱怀古已然走到小库房另一角落的立柜前。
立柜是杉木打造，原汁原味的浅茶色，柜身纹路是杉木砍伐下来便有的花纹，再无加工。
突然间她往柜身把手处闻了闻，继而指着柜子问各言：
“这立柜里面放的是什么？”
各言走近答道：“是一些厨具，像碗盘勺碟之类。”
“既是如此……”朱怀古指着柜门把手上的些许液体，“那这些又是什么？按理说，碗盘勺碟可不会有这样的东西，更不会引来蚂蚁。”
池千望近前一看，果然有一只蚂蚁停在柜门左边把手上，正在吸舔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他看了又看，又闻了下，有些甜味，应当是糖浆之类。
倘若不是近前看，且把手上的东西些微反光，他还真一时难以发现，更理解不了她话中之意。
可她发现了！
先前她不过绕了这小库房一圈，便较他先发现了这端倪。
如同在被烧毁的主持禅房现场一般，她的发现总能先他一步，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看待他这位新上任的侍从朱怀古。
大从宋怀娇被杀案侦查过程，小到如今大国寺纵炎案的食用油与糖浆，她皆让他看到什么是观察入微，由一推二，才思敏捷。
这贴身侍从倒是收得极对。
复又想到应扁，池千望诚心觉得，应扁的月钱也该涨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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