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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奔


益州城郊,漫漫长夜,流萤满天,难得的良辰美景。

        可附身趴在屋顶的洛川并无闲心赏月,自日落时她便藏身于此,只待亥时一到,进府为一人易容即可。

        镇南将军府的西北角落里有一处小院落,她要易容的人便在那院子里。

        更深露重,洛川褐色衣袍被屋檐上的露水浸湿,而此时离亥时还有半炷香时间。洛川不急不躁,静静地俯瞰着将军府的侍卫交接班。

        此时,将军府的守备最为松懈。

        洛川翻过屋脊,躬身在屋顶行走,一身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

        顺利找到温之岩给她在地图上标明的院落,但洛川并没有急着潜进屋子,仍旧趴在屋檐上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廊下的灯笼早早就灭了,只正屋里摇曳着昏黄灯光,在窗棂上剪出一个秉烛夜读的人影来。

        洛川等了许久,见屋内再未有其它人影出现,才飞身而下,轻巧地从侧边的窗户翻进去。

        灯下的少年闻声放下手中书卷,他似乎等了很久,一边咳嗽一边温语道:“你终于来了。”

        眼前这少年不过十四五的年纪,灯下看去,只觉他眉眼含笑眸光深邃,面色却苍白如纸,举止颇有些风流孱弱。听他气息,时强时弱,时长时短,想必这体弱之症由来已久。

        形容举止皆如温之岩所言,眼前这人无疑便是今晚她要易容的人。

        洛川环顾房内,将厅中帘帷放下来,又将烛台移到床前,易容的面具和药水在床榻上一字排开。

        那少年掀了帘帷跟了进来,见塌上都是物具,便靠着床榻,于脚凳上盘腿而坐。

        “闭眼。”此时,洛川才说了进屋之后的第一句话。

        少年依言阖目。

        因着帘帷的遮挡,两人的影子才不至于透到屋外。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洛川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低头收拾好自己的物具,准备离开将军府。

        至此,她与温之岩的交易已成。

        但那少年不去揽镜自照,看看易容之后的脸,反而仍坐在脚凳上,同冷漠的洛川搭话:“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在下陆聿。”

        背上包袱的洛川并未理会他,只侧耳静默,她的全部心思都在门外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来人虽已刻意放轻脚步,但洛川已辨出屋外有四五人,下意识便背后握住腰间的乌云翦。

        少年见洛川眼神戒备,立时便明白屋外有人。忽然伸手拉住洛川,低声道:“黄金百两,带我离开这儿。”

        洛川冷漠地推开他的手,转身吹灭了蜡烛,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少年一时间适应不及,只听得极细微的窸窣声。陆聿本能察觉到洛川的气息已经远去,他下意识挽留道:“黄金千两,换你救我出去。”

        声音迫切,像是垂死挣扎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洛川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没兴趣。”

        洛川话音刚落,门外的脚步声骤然停了。她下意识背手抽刀,刀身尚未出鞘,少年已然顺着声音跌跌撞撞摸过来了。

        只听得他的咳嗽声在寂静夜里响起,紧接着是东西跌落的声音。

        洛川下意识扭头朝那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只见眼前忽有一小簇昏黄烛光亮起。

        少年举着断成了半截的蜡烛,一边咳,一边掀了帘帷,往桌子边走去,满屋的烛光随着他剧烈抖动的身子而不停地跳跃。

        只见他旁若无人地倒了杯水,咳嗽间隙饮了几口。又走到旁边的书桌,取了纸和笔。

        许是咳得太厉害了,从书桌到床榻不过二十余步,那少年却喘着气走了许久。

        在听清屋内的动静后,屋外的侍卫们似乎解除了戒备一般,一直停在门口,再无其他动作。

        少年躬身将纸笔放在床榻上,一手执蜡一手行书,笔迹潦草。

        洛川无心留意他所书内容,只极有耐心地等外面的人离开。

        那少年见她吝啬地连多余一眼都不肯看,便将纸张举到她面前,上面赫然写着“云翦门”三个字。

        如被人拿捏了命门一般,洛川脸色瞬间变了,手中的乌云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了少年的脖颈。

        她也不说话,一双乌瞳圆眼只是冷冷地瞧着他,如覆冰雪。

        弯刀吻颈,那少年一点也不怵,只是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捋,露出胳膊上如蛛网一般密布的乌青经脉。

        那淡淡笑意仿佛在说:“你瞧,我已身中剧毒,若不救我出去,只怕你要去地府找我要云翦门的秘辛了。”

        洛川握刀的手紧了紧,她认得那是中毒的迹象。

        分明是吃定了她会为了师门而冒险救他出去。少年无声的威胁让洛川有些恼怒,她咬紧下颚,忍住满腔怒火。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直到屋外传来侍卫离去的脚步声。少年才自顾自秉烛来到旁边的书架,仿佛忘了还有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洛川虽恼怒至极,却不得不小心顾忌他的性命,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

        只见他拧转架子上的一方砚台,书架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来,望不见尽头。

        见她犹豫,少年猛地推了她一把,自己也躲了进去。

        洞内一片黑暗,少年刚吹亮火折子,洛川的短刀便破空而来,刀刃堪堪擦过火折子,架上了他的脖子。

        火折子的余烬闪了两下便熄了,洞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少年不慌不忙道:“待在下见到了温之岩,自会将云翦门的秘辛如实相告。”

        又一次赤/裸/裸的威胁,“你——”洛川气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驳斥他,只狠狠地将刀往前推进了一厘,感受到刀刃处传来的皮肉破开的触感,她才罢手。

        少年却恍若未觉,只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渗出的血珠,平静道:“十年前,绞杀云翦门的并非是凌风派,除了霍家帮,还有朝廷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挟利用,洛川已知眼前这人不可信,并不与他搭腔,只冷言道:“带路。”

        冷冰冰的的两个字,却是在向他妥协,少年的脸上涌上淡淡的得意的笑。

        不过两次试探罢了,足以让他将面前这个武功高强冷漠寡言的少侠的命门摸得一清二楚,云翦门便是他的命门。

        两人绕过一重又一重的暗道,眼前终于有了光亮。洛川收回刀,快步走到洞口,扒开洞口攀附的藤蔓。

        忽有一道暗箭自藤蔓之中射来,洛川下意识避身躲开,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哼,洛川心中顿感不妙。

        她仓皇回头,那箭头正中躲避不及的少年肩头。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暗箭都朝这一方小小的洞口/射来,洛川来不及思索,以身作盾,挡在少年身前。

        暗箭还在源源不断地射来,可身后的这个少年捱不了这么久。

        “躺倒”洛川侧脸命令身后的少年,“待我解决了外面的埋伏就回来救你。”

        话音刚落,洛川腾身而起,脚点洞壁,手持乌云翦,飞身而出。

        洞外,手持长/枪短刀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最外围的弓箭手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那是一场苦战,洛川撑了许久,才赶在援兵到来前,带着中箭的少年突出重围。

        马匹在林间飞奔,洛川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左臂,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渗。

        狂奔了几里开外,身后渐渐响起了马蹄声,洛川回头望了一眼,一行十余人轻装简阵自密林中飞奔而来,为首男子胯/下正是名驹紫电,日行千里,快似风驰电掣。

        “抓紧!”洛川一声喝令,拔下簪子就往马屁股上狠狠地扎,马匹吃痛,当即扬蹄嘶鸣。一番颠簸,洛川眼疾手快拉住了身后差点被甩出去的少年。

        马匹在树林中一路狂奔,沿途茂密的枝蔓迎面而来,洛川不得不护住双眼。拉着陆聿一同跌下马,顺势滚进草丛里。

        两人匍匐在草丛里,直到紧追不舍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所幸只是左臂受伤了,洛川用牙咬紧衣角,撕下来一条布条,裹住伤口。

        余光瞥到少年脸色乌紫,额前冷汗涔涔,青筋凸起,半个时辰前刚为他易容好的人/皮面具已被枝蔓豁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肩头的箭羽不知何时往伤口更深处没入了几分。

        洛川从腰封里掏出小瓷瓶,倒出一粒救心丹就往他嘴里送,又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他:“塞嘴里。”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帕子往自己嘴里塞。

        洛川突然一把撕开他的领口,露出左边肩头来。暗箭嵌在他血肉里,纹丝不动,殷红的鲜血沿着他瘦削的肩膀往下淌。

        少年下意识攥紧拳头,洛川手握箭羽,看了一眼他,低声道:“忍着。”

        话音刚落,少年还未来得及反映,洛川便干脆利落地拔出了箭羽,肩头的血溅到了旁边簇簇直立的野草上。

        他差点没痛得晕厥过去,洛川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撒了一些金创药,又拿掉他嘴里的帕子,用帕子替他包扎好伤口。

        缓了许久,少年才有气力开口:“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洛川没看他,只侧耳趴在地上听马蹄声,冷声道:“陆公子想逃出将军府有的是法子,何必借着易容的名头,来让我送死。”

        她再蠢,也看得出今晚这桩生意易容为虚,救他逃出将军府才是真。

        少年见洛川语气冷漠、言辞激烈,便故意侧了侧身子,将肩头的伤对着洛川:“若少侠知晓此行是要救我出将军府,而非简简单单的易容,还会接这单生意吗?”

        镇南将军府陆氏一族乃是高门之后,自高祖开国以来,便镇守西南,权势煊赫,盘踞益州几十载。益州乃至周边州郡的百姓只认镇南大将军陆晋,不认当地父母官。如此富贵之地,自是无人敢去招惹。

        洛川见他伶牙俐齿,冷笑一声:“陆公子既知云翦门于我十分重要,当初请温之岩撮合交易时,何不直接明说?又为何要费许多功夫?!”

        见洛川虽恼怒至极,却说了今晚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少年便也坦诚道:“温之岩这个老狐狸,我可不敢信他。”

        明明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偏看起来光风霁月。洛川不想与他多做辩论,只半蹲在他面前,示意他攀上自己的背:“用不了多久,追兵就会掉头回来。”

        少年看了眼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洛川,逃命要紧,便也不再推辞。

        洛川吃力地背着他快步往草丛更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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