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玉石俱焚

就在众人四散离场的时候，忽然人群自发地分开两边，让出一条路来。只见一窈窕女子姗姗而来，头戴白色帷帽，轻纱遮面，手中却持着一杆长一丈有余的方天戟。只见那女子步履轻盈，本是芊芊弱质，手持重达三十余斤的方天戟却如轻若无物，一时叫众人都看呆了。原本准备下山的人也都纷纷停住脚步，眼见那女子往比武台去。

        江湖中善用戟的人少之又少，说起来上一个能将双刃长戟使得出神入化的还是武林盟主仇英。

        只见那女子径直走到比武台上，朝着高台之上变了脸色的几人温柔笑道：“霍帮主、玉清真人、高帮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纵然是轻纱遮面，但那杆方天戟台上的几人却眼熟得很，年轻后辈少有人知晓，这方天戟正是上一任武林盟主大侠仇英的兵器。

        仇府被灭后，这方天戟也不知所终，如今怎会突然现身武林大会。霍靖下意识站起身，眯着眼，瞧着比武台上的芊芊弱质，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莫非霍帮主竟认不出这方天戟？”那女子忽然冷笑一声，“若我记得没错，霍靖你原是拜在仇大侠门下，做了他入室弟子，难道如今竟连自己师父的兵器都认不出么？！”

        一提及仇英，霍靖脸色大变，目露狠光：“自然认得出，但家师的兵器为何在你手中？你究竟是谁？”

        听得霍靖连番发问，那女子忽然摘了帷帽，连连大笑：“师兄，想不到你如今竟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待众人看清女子容貌时，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眼尖的认了出来：“她不是仇大侠的女儿仇惊鸿么，美人榜上行一的惊鸿夫人么……”

        “呸，仇贼觊觎居延国留下的巨额财宝，将神庙路线图据为己有，这才引得灭门之灾，他可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侠……”

        台下众说纷纭，不过眨眼功夫，霍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至比武台，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时神情恍惚。

        仇惊鸿却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只是猛地转身，看向台下众人，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叠信纸，忽然猛地抛向空中。

        淡黄信纸在空中四散飘扬，随风起舞，宛若翩跹蛱蝶。众人不明所以，不少信纸落在地上，被踩到了脚下。有人好奇伸手接住了一张，是一张藏宝图，仔细辨认一番，上面画着的是关外地图，陇关、鸣沙山、葱岭……路线最终指向了一座庙宇。

        “是居岩神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不过片刻，众人像发了疯似的，纷纷弯腰去抢地上的藏宝图。

        僧多粥少，你争我抢间，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人群里忽然乱做一团，纷纷拳脚相向，眼底赤红。

        仇惊鸿冷漠地看着众人，一声冷笑：“你们这些人自诩古道热肠、为人狭义，其实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我手中这张图！明明眼红居延神庙的无数财宝，却还要装作丝毫不在意，不仅如此，还要造谣中伤我父亲，说我仇府是因为私吞财宝才被灭门？！你们这些人究竟有没有良心？！”

        那女子声音凄凉：“七年前是我父亲拼死用方天戟救了陇关商城主，才不至于群龙无首，被居延击溃！“

        面前众人哄抢，霍靖却纹丝不动，他紧紧地盯着仇惊鸿，脸上涌现出失而复得的喜悦：“师妹，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了……”

        仇惊鸿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瞥了霍靖一眼，反问他一句：“师兄不怪我就这样将藏宝图公之于众？”

        霍靖连连摇头否认：“师妹你能平安回来就是幸事，藏宝图不重要。”

        仇惊鸿见他如此说法，忽然莞尔一笑：“别怕，那些藏宝图都是假的，我腰封里的这张才是真的。”

        听她这番话，霍靖笑眯眯地看向仇惊鸿：“师妹，我们七年未见了，不如去霍府坐一坐，日后师兄就是你的家人……”

        仇惊鸿对他这番违心的话，不予可否，只是将藏宝图又塞回了自己的腰封里。接着不慌不忙地双手击掌，不多时，人群中忽然有一乞丐站了出来，那人衣衫褴褛，瘸着腿，步履蹒跚上前。

        起初霍靖无甚在意，随意瞥了那老乞丐一眼，只见他走路摇晃，如风中残烛一般。待那人乞丐走近了，看清楚他的脸时，霍靖才变了脸色。台下的众人亦是屏住呼吸，注视着台上的动静。

        那老乞丐忽然颤巍巍开口：“霍靖，七年前你假借居延神庙的名义，引诱我们老掌门替你去围剿仇府，怕事情败露，又带人转身灭了我们凌风派。若不是当时老朽恰好送小姐去外祖家，侥幸躲过一劫，只怕时至今日，众多英雄好汉皆被你蒙在鼓里！”

        先是武林盟主仇英之女现身武林大会，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凌风派，先是居延神庙的藏宝图凭空现世，紧接着有人指控江湖第一大帮霍家帮帮主。众人已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洛川和陆聿本来转身欲走，在看到那女子揭开帷帽后，洛川却吃了一惊。自从益州一别后，她再也没听过惊鸿夫人的下落，却不曾想在武林大会上遇见了。

        陆聿见她全神贯注留意着比武台上的动静，便低声问询：“那女子是你故人？”

        洛川点点头：“惊鸿夫人是我师父的闺中密友，小时候师父常带我去仇府找她……”

        洛川和陆聿本隐身在人群中，离那比武台甚远，只能远观台上动静。

        高台上的玉清真人一直平静地看着比武台上的变故，直到那老乞丐宝贝似地拿出了一把刀鞘。

        霍靖看清刀鞘花纹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霍卫。

        倏忽间，玉清真人忽然轻飘飘地落到了比武台上。只见他抢先一步接过老乞丐手中的刀鞘，仔细打量刀鞘上的花纹：“这花纹——老夫记得是神匠闻人绍惯用的，只此一家。这刀鞘形制——”

        玉清真人拖长语调，转身看向人群中的霍卫，遥声道：“老夫记得是霍卫霍大侠的佩刀。”

        此话一出，众人忙看向一时慌乱的霍卫。霍卫常年跟在霍靖身边，是帮主霍靖的左膀右臂，这是众人皆知的。

        如此说来，当年霍卫确是灭了凌风派满门，那这必定也是霍靖指使的。围观的众人一时间皆议论纷纷，对着霍靖与霍卫指指点点。

        一时间，形势急转直下，霍靖狠狠瞪了一眼玉清真人。他万万想不到一向避他锋芒半截进土的玉清真人竟敢当众反水！

        霍靖怒不可遏喝道：“就算凌风派是我所灭又如何？凌风派杀我师父，灭我师门，难道我不能报仇？”

        旁边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仇惊鸿忽然冷笑一声：“霍靖，把藏宝图交出来吧，我知道你早已偷走了我腰封里的藏宝图！”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皆惊，怎么还有藏宝图？！

        仇惊鸿步步紧逼：“各位可能还不知晓，我这师兄霍靖原是盗趾出身，功夫了得——”

        “仇惊鸿，你休要胡说！”霍靖怒不可遏，双目赤红，挥刀砍向仇惊鸿，

        重刀挥至半空，眼见要将仇惊鸿半个脑袋都砍下来，洛川心中一惊，想要飞身救人，却被陆聿眼疾手快拉住了：“你现在上去就是送死！”

        洛川不听他告诫，抽手欲走，却见台上玉清真人已用拂尘为惊鸿夫人挡住了霍靖的重刀，快如闪电的刀风只割断了她半缕乌发。

        玉清真人是排行榜上第三名，而霍靖行四。两人均未使出其他招式，只是暗中拼着内力修为。两下相较，一时也分不出个胜负。

        只是苦了比武场的众人，一时间天地色变，风卷残云，飞沙走石，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风暴中间的仇惊鸿听得有刀剑破空声，也不得许多，忙艰难睁眼，见是霍卫双刀朝玉清真人刺来，忙以身作盾，挡了上去。

        她倒提方天戟，拼尽全力猛地大喝一声：“霍靖，这是你欠我们仇府上下三十一条人命的！”

        说罢便狠狠地将方天戟刺向霍靖，方天戟刺破霍靖血肉时，霍卫的双刀亦同时贯穿她的身体。

        仇惊鸿双目蓦地睁大，却兀自用尽全身气力，将戟尖推进霍靖身体里，见霍靖身子一软跪在地上，临死前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仇惊鸿忽然仰面长叹一声：“爹、娘，惊鸿来找你们——”

        仇惊鸿话未说完，便已气绝倒地。

        众人惊愕不已，尚未反应过来，玉清真人的拂尘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霍卫的双刀。

        担心师父安慰的连奕，也飞身下来，软剑出鞘却被玉清真人喝住了：“奕儿，为师平时是如何教你的，我们灵虚派讲究的是公平，从不以多欺少——”

        连奕听罢，默然后退了几步。

        众人还在紧盯比武台上的风云变幻，人群中的洛川却默然别过头去。

        只差一点，她当时为什么不立即飞上去救她呢？如果她飞上了比武台，霍卫那一刺，或许她就能替惊鸿夫人抗住了……洛川眼中豆大的眼泪缓缓落下。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告诉惊鸿夫人其实师父还活着，她们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

        洛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了，她蹲在地上埋头痛苦。

        她终于记起来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支易容笔，是自己四岁生辰时惊鸿夫人送给的，比师父送的笔还要好上一些，所以师父后来又给她换了别的礼物作为生辰贺礼……

        她记起来每次去仇府，仇大侠总是忙里偷闲考自己武功口诀，仇伯母总是亲自下厨给她们做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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