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七殊途

《七殊途》

        天儿见热

        老太太与盛明兰，还有三日抵家。

        墨兰自打定下决心，便夜以继日抄录一份经书，携它请示盛紘想往护国寺一趟，向西佛表自己悔意。

        盛紘瞧过经书，见字迹端秀，显然下过一番苦心，很是满意，欣然而允。

        这日，旭阳并不十分骄热

        马车内，小小一方地，墨兰并芙蓉云栽，主仆三人挤在一块儿，墨兰脸白皮面嫩，闷得晕红晕红。三人一行到护国寺，待烧过香、供奉过心经，使小厮驱车绕道。

        这一绕，便偏离了回家的原路。

        深闺姑娘，自来束之高阁，出门游玩，等闲不易。她好不容易求来一趟，万幸王氏厌恶她，不愿领了她来，才有这么一趟出独门的机会。

        墨兰叮嘱云栽，【仔细记着路。】

        此次出来，奉经书不过出府借口，实为探路赵宅所在。她向天借了胆，想要与一家之主争命，这份自负豪气的傲心，打下决定来，一直蹿穿身内，牵引着她

        另一面，那日丹橘所作所为匪夷所思至极，这主仆二人，一个在前头铺路，一个在后头挖坑，只等气糊涂了的自己跳下去，最后再由海氏在父亲跟前收尾这番胡想不禁叫墨兰胆寒，闷在书屋之内，她一节节分析思索，直觉得这么些个人都成了好人，唯独糊涂自己，是那个黑心唱黑脸的

        墨兰摸不透盛明兰所欲为何，但从不愿吃瘪，更不愿吞一口恶气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好六妹妹拖她入坑，那就别怪她再借梁家请君入局

        云栽好好儿地观街，突然哎呀，冷吓一声，扭头虚声道，【是卫小娘】

        卫小娘这个名字芙蓉唯一听过的时候，是自家姑娘送六姑娘《舔犊情深》图的那一回，说卫氏生孩子走一遭鬼门关没能回来

        【胡说，卫小娘去了多少年了？】芙蓉倾来脸，往外头一巡，【哪个？】

        云栽再看，怪哉一道，【我刚刚还瞧见了呢】说罢望向墨兰，闷闷地道，【奴婢真的瞧见了】

        墨兰正捡着蜜饯吃，听得声音抬起头，笑趣她，【你个丫头，大白天撞鬼，看你今晚睡不睡得着？】

        叫这么一说，云栽顿时白了脸色，身子一哆嗦，忙扯了芙蓉手臂抱住，【好姐姐，你坐我近些】

        惹得芙蓉笑了，又无奈地接过墨兰赏来的一把蜜饯安慰云栽。

        三人回到家宅，已过了午饭。路过中庭园子，低头碰见出来散步找趣的如兰，如兰早听说今日四姐姐去了护国寺，这会儿碰见人回来，远见了，便俏脸眉眼一弯，主动亮响声儿招呼，【这不四姐姐嘛？久不见你出来，妹妹还以为你羞丑得怕见人呢？】

        闷头走的墨兰，一听声儿便立住脚，眼见一身蜜合色衣裙的如兰站在前头，只瞧眉目溢笑，显得几分可爱，细看来，那一双眼睛里，丝毫不少幸灾乐祸之意。

        二人之间隔着一座小桥，墨兰浮起点淡笑意，轻敛裙边，领着丫鬟踏上石桥。

        看如兰远不如家中几个姐妹出众的一张面容，想这家里，竟有个比她还傻的小傻子，就冲盛明兰那时而呆笨时而聪慧的两头劲儿，衬着那张还没长开的美人脸，怎么瞧，都不该盛如兰抱盛明兰的团，一时对着如兰笑得越发和善起来。

        她含笑轻声道，【都没瞧见五妹妹，几个丫头在一块儿，我哪知道妹妹你也在里头？】

        如兰脸色登地一变，长手募地一指，【你！】分明是骂她骂她如兰涨紫了脸，她是知道自己长得不如家中几个姐妹，还没来得及脱口下一句，芙蓉凑身往前一站，挡在了墨兰跟前，蹲身问好。

        【五姑娘，主君一向喜欢家中和睦。】

        如兰瞪了眼，哼出一声，【少拿爹爹来压我，待爹爹晓得，还不知罚的谁呢？到时呀，爹爹一生气，又骂着四姐姐，再给禁闭个半月一月的，我想多看看四姐姐被骂的日子也不多见了呀】

        这副轻蔑又明嘲明讽的模样，叫芙蓉心生不喜，又怜叹，大姑娘五姑娘一样地麦芒针尖相对，她家姑娘能和和气气处着姐妹情，那才叫有鬼。

        墨兰淡了笑去，这回定定地望着如兰，见她露出的酸尖模样，坏了本不甚美的面庞，又对着张叽喳小嘴，半分不耐地垂了眉目，她想了下，便对着如兰念了一句，【不见篱间飞黄雀，原在中庭龇嗷嗷。】言罢，自己先抿唇趣乐一笑来，走近到跟前，笑意横在眼里，亲热着道，【五妹妹顽去，可万莫叫旁人轻易捉了】

        一言已毕，再懒争嘴斗狠，留下气狠了的如兰在小园跺脚，丫头们劝慰也劝她不住。

        出了小径，过到月亮洞，墨兰紧快了脚步，一张初夏里的娇面嫩颜，迎面仿佛吹了层寒霜。

        她攥紧袖衣，狠狠捏在手里，气盛如兰毫无遮拦用父亲来嘲笑。

        忽然她停了下来，跟后的云栽芙蓉急忙忙住脚，险些撞她身上去。

        搅着手中帕子，墨兰让云栽先行回山月居，吩咐将今日路上所记的点一一标画出来，谁也不许告知，谁也不许道。

        云栽虽不明要做的什么，但瞧姑娘神色慎重，心中领意，【奴婢晓得。】

        【芙蓉和我去林栖阁。】

        【是】

        走到这儿，她想起有许多日不曾去瞧过母亲，心里突然黏黏稠稠塞了好些柔软来，特别挂念，想小娘。

        她走在长廊下，廊檐像鸟的翅膀，总有一截远远飞出去，斜插进天宇，白净的手搭在了黑木柱上，一步一步走，宛如归家怯怯的游子，走的每一步都沉重。她想小娘外，还想到了父亲

        无论被骂、被打她伤心埋怨过后，总会轻而易举在心里偷偷原谅了他。

        父亲这两个字

        对她而言，烙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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