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孟珏是被一阵饭香味和洗衣机搅动的声音吵醒的。

        他看了表，下午三点。

        出门的时候，孟珏怔了两秒。客厅被收拾的一沉不染，窗台柜子都亮的泛光，风将阳台上刚洗好的衣服吹的摇动，捎过来洗衣液的清淡香味。

        厨房是开放式的，就正对着客厅。餐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沈玉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从拆封过的炒锅。随着他颠勺的娴熟动作，食物随着他的力道在锅里翻转。

        他穿着孟珏给他的黑衬衣，袖口编到大臂上，露出瘦弱细白的小臂。

        似乎是刚洗了澡，发梢未干，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流入领口。这件黑衬衣比他那件还要不合身，衣长到他大腿处，露出笔直的修长的双腿。

        孟珏看着那双腿，在心里啧了一声，太细！明显的营养不良。

        “都是你弄的？”孟珏说，走到冰箱处，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猛灌了几口，依靠着冰箱门看着沈玉。

        油烟机的声音太大，沈玉发现的时候，孟珏已经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目光慵懒像是蒙了布的烛光，正垂眸看着他。

        沈玉对上孟珏的目光，愣了一瞬，急忙躲闪开来。

        想想又觉得造作，回头又冲着孟珏扯了扯嘴角，乖巧又紧张，笑的嘴角抽动：“吵，吵醒你了？”他目光扫过客厅，有些怯：“我没经过你同意，你是不是不……不高兴了？”

        他担心孟珏一生气，将他“请”出去。

        孟珏心道：“哎呀，这孩子！”，直接被逗笑。

        他摇了摇头，没接沈玉的话，自顾自的走到沙发上坐下，将喝空了的罐子随意扔在沙发上。顿了下，又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是不喜欢干净，只是懒得收拾。有个人，给他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沈玉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盘炒米饭，犹豫了半天，后来才是孟珏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才走过来放在茶几上。他半跪在一旁：“你家里只有生米和鸡蛋，我不敢出门，也没……”也没钱，他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不知道你吃不吃……不是……尝尝吃……”他紧张的语无伦次，手指头又开始攥衣角。

        孟珏半大个鬼，嘴馋且叼的不行。

        他并不喜欢吃炒饭，但看着“小孩”的期待目光，还是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挺好。”

        就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沈玉的眼中再一次有了光。他羞涩的笑着，低下了头。

        孟珏吃的差不多了，回了房间，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回到沙发上，刚冲着沈玉招了个手。就见那小黑影脚步声风的凑了过来，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他面前，乖顺的蹲在一旁。

        孟珏差点没忍住，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两下。

        “手。”孟珏道。

        沈玉抬起两只爪子，摆在胸前，眼睛圆溜溜的，眸种好似有星光。星光中的孟珏，轻笑了一声，抬手在他的脑袋顶上揉了两把。

        太狗了！虽然觉得不合适，但孟珏一时没忍住。

        沈玉的手指细长，骨节并不凸出，冰凉盈柔，指尖微细，如玉脂如霜雪。孟珏出办公室的时候踩了他的手，他又收拾了一天，红肿的地方有点发紫。

        沈玉忙起来什么都忘了，这会才想起来疼。孟珏的动作轻柔，但他确还是疼的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硬咬着牙，没有吭一声。

        他看着孟珏认真的给自己上药，这又是一个第一次。

        曾经他也受过伤，被师父打过、被父亲打过、被养父打过。也被同龄人欺负过，都是自己找药或者扛过去就好了。

        “老大，谢……谢谢！”沈玉吸了下鼻子，感动的一塌糊涂。

        钻心的皮肉疼，都比不过此时内心生出的感激与暖意，他的眼角瞬间泛了红。

        孟珏的手一顿，虽然是给打了印，但他什么时候认下他是姻缘局的人了？

        他手一扬，将沈玉的手扔了回去，盖上碘酒的盖子，混不吝的道：“别这么叫我！”

        瞬间又想起昨夜的那些破事，想起马上要找的方拓，刚好了一点的心情瞬间就散了。

        沈玉很敏感，感受到孟珏情绪不对的那刹那，他就垂了眼。

        他太想讨好孟珏了，也想着既然孟珏给自己打了印，也就能和马巍他们一样叫他“老大！”他诺诺低声问：“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孟珏的脾气虽然散的快，但来的也快。他心烦着，在看沈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没心情哄小孩，随口撂了句：“随你便。”

        沈玉倏然抬眼，一双眼睛亮的吓人，紧张的喊了一声：“孟……孟珏！”他露出八颗白牙，嘴角都在抖。

        他是抖了所有的胆子出来，才敢这么喊一声。

        如果孟珏同意了，那他是不是就和在孟珏身边的其他人不一样了。

        至少，沈玉是这样想的。

        孟珏：“……”

        孟珏：呵！呵呵！

        你胆子挺大呀！

        他张了张嘴，又轻抿起来。

        算了，懒得计较。

        他一个百来岁的老鬼，跟小屁孩较哪门子真。

        孟珏起身，沈玉跟着站起来，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他伸手刚要拿外套，“小屁孩”就拿起他的外套打开，等着他伸胳膊。

        他没被伺候惯，从沈玉的手中接过衣服，自己穿上：“你不用这样伺候我。”

        沈玉“嗯”的答应着，见他要出门，又跑去给他拿鞋。

        连他的鞋，沈玉都擦得干干净净。

        孟珏没在说什么，穿了鞋要走。沈玉急忙找衣服，要跟。

        孟珏回头：“在这等我。”

        沈玉正急着到处找裤子，闻言一顿，转身看着孟珏。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因为那双腿，实在太扎眼。几十年没有逛过街的“孟局”，破例逛了一次商场。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决定速战速决，随便选了个店。进去之后，便将本就很低的帽檐又拉低了几分。

        可就凭他肩宽腰窄，笔挺修长的身形，落在人堆里都是拔尖的。

        一进店门就有女店员凑了上来，她笑的殷勤：“先生，想看点什么？”

        孟珏：“给我家小孩买两件衣服。”

        闻言，女店员的声音带了几分遗憾：“多大的孩子呢？”她本来还期望这位高个子有型帅哥说一句“想送朋友小孩点礼物。”可惜了，都有孩子了！

        孟珏抬手在鼻尖下比了个高度：“这么高。”

        女店员顺着孟珏手指的高度，抬起头，脸色瞬间一言难尽，扬起的嘴角跨到下巴颏：“先生，这里是童装店，男装在楼上。”

        耍我呢？要不是你长得帅，我就骂你了。

        孟珏“唔”了一声，抬头在店里扫了一圈，转身上了扶梯。

        等孟珏领着大包小包刚走到家门口时，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就好像沈玉一直窝在门口，听着他的脚步声一样。

        “这是？”沈玉很有眼色的接过孟珏手中的东西，放下后又赶紧给他递了拖鞋在脚边。

        孟珏边换鞋边说：“我家没有适合你的东西，随便买了几件，你一会空了试试。收拾好，我们就出发。”

        沈玉表情僵了一瞬，呆呆的看着地上十几个袋子，像是梦呓似的：“都是，给我的？”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有……新衣服了！

        孟珏“嗯”了一声，进了卧室。他不想看见那两条筷子腿，白的晃眼。

        沈玉怔然的看着那些东西，在孟珏关上卧室门的刹那，再也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暗自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孟珏死心塌地的好。

        天色暗沉后，黑色的吉普车按时出现在了四方街口，车没入巷口的刹那，刚才还喧嚣的四方街便像是裹上了一层结界，外面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四方街内，如同死寂，叶落无声。

        两人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刚才还吵吵闹闹的聊天的三人都安静下来，同时看向孟珏身后清瘦的少年。

        格子衬衫外套了一件藕荷色的针织衫，没有什么特点的衣服。甚至连过多的修饰都没有，那么素的颜色，硬是让沈玉穿出了一种清新脱俗之感。文雅中透着乖巧，眼中没了那死气沉沉的隐喻，他嘴角带了淡笑，看起来干净斯文。

        “自己找地方窝着。”孟珏撂了一句，就上了楼上的办公室。

        马巍绕着沈玉转了一圈，酸不溜的问：“老大给你买的。”

        沈玉的脸瞬间泛了微红，嘴角不有控制的往上跳，眉眼弯成新月，点头“嗯”了一声。

        马巍心里酸死了，脸上却还表现的云淡风轻：“还是我们做鬼的好，常年一套，省钱。”

        九敏闻言，用团扇盖住鼻尖，笑了声：“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她走近了几步，上下细细的打量一边沈玉：“我们老大，规矩可多着呢，既然他给你打了印，那我们自然也是认了你的。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姐姐说啊！”

        长得好，了不起啊！马巍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姐姐？几千岁了，他叫你一声祖宗你都受的起。”

        九敏笑着转头看向马巍，几乎是面向他的瞬间，一张满带獠牙的脸扭曲开来，脖颈上粗粗的勒痕，脖子晃了晃，就像只连着后颈的一点皮，摇摇欲坠得要掉下来。

        马巍打了个哆嗦，咽了下口水，怂了！冲九敏喊道：“对不起，祖宗！”

        九敏血红的长舌头在獠牙间转了一圈，回头在看向沈玉时，又变成了那副风情美貌的俏娘子，她跟沈玉解释道：“马巍这个人，哦！不！这个鬼啊，不坏，就是嘴贱。”

        沈玉腼腆的点了点头。

        马巍躲的远远的，瞪了九敏一眼。

        九敏给沈玉大概介绍了一下姻缘局的情况，然后神色忽然严肃，凑近他语气都神秘起来：“我们姻缘局还有一条规矩，关于老大的，谁都不能犯。”

        沈玉眼神更加专注了，关于孟珏的，他不能松懈。

        九敏本想逗弄一下沈玉，但看着他乖巧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她的笑声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股泼辣劲。

        她笑够了，还是很严肃的说道：“姻缘局，老大为先。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哪怕是身死魂破，都要保老大性命无忧。他既然给你打了印，你就和我们一样，叛者，诛！”

        沈玉用力的点头，像是宣誓一般。

        在心里想：我永远不会的。

        说话间，孟珏从二楼下来。

        沈玉一眼就看见他腰间别这一把黑皮质刀鞘的弯刀。

        九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用团扇盖住侧脸，转头跟沈玉小声解释道：“那把刀叫‘不弃’，厉害着呢。”

        沈玉点了点头。

        孟珏扫了眼咬耳朵的两位，九敏干咳了两声，立刻站直了身子。

        孟珏没有表情的时候，显的人很清冷：“我有事要说。”他走向会议桌。

        众人闻言，随着孟珏的步子，跟在他身后，等到孟珏坐下，才依次坐好。

        九敏和马巍坐在孟珏的左右手，依次是凡桑桑和沈玉。

        孟珏在桌前的陶罐里点了三根香，插在凹槽上，才开口说道：“我跟七爷签了契书，你们都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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