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宫宴

李凤鸣林无衣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就在南安王府和胭脂军沉浸在喜悦中时，帝京又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在牢中的宋东风举告军中贪腐，将颜赤虎等人的老底揭了。皇帝招李和林飞红前去问话，林飞红称胭脂军并未收到帐面数字的军资，李和称他有罪，请求赐死。

        皇帝当下并未抉择，让李和和林飞红都回去了，此事按下不说。

        二是宋东风死了。传言众多，林无衣听的是他用手上的铁链将自己勒死的，死状凄惨，负责翁御城的狱监被问罪处死，一家老小流放禁州。

        三是李凌云甄如一被招进宫面圣了。

        南安王夫妻与老皇帝关上门说了是什么旁人不得而知，但帝京的天从这日开始重新变得风云诡谲，无人知道老皇帝要做什么，但南安王府从清清冷冷变得热热闹闹。

        此时的东宫太子坐不住了，他不再等李凌云给李凤鸣挑媳妇，而是直接进宫向皇帝奏请为李凤鸣赐婚，他上表请赐的世子妃不是旁人，正是林无衣。

        他道一对小儿女情投意合，胭脂军战功赫赫，甄氏与林飞红系出同门感情深厚，一切水到渠成，再合适不过。他特来替李凤鸣求个成全。

        皇帝道：“太子有心了。”不置可否，太子走后将奏章扔到一旁，摆驾刚刚产子尚未出月的萧贵妃宫里，询问萧贵妃家族中可有适合的女子。

        萧贵妃头缠着抹额，身着粉绸里衣，整个人圆润红白，被侍女搀扶着从床上微微坐起，娇声笑道：“我家中有一妹妹刚刚十四，知书达理，出落的窈窕大方。”

        老皇帝道：“不合适。她若嫁给世子，以后朕与她该如何称呼？”

        萧贵妃被逗笑，又道：“倒有一表侄，他的女儿也是十五六的年纪，只怕皇上瞧不上。”

        老皇帝道：“先说说。”

        萧贵妃面有戚色，道：“正是黑羽卫贺云青的女儿，名叫贺琼玉。”

        老皇帝沉默良久，抬手在萧贵妃的手上一拍，道：“如此，便等胜儿满月家宴将人都请来。”

        萧贵妃喜不自胜，起身要谢恩被老皇帝按下，奶娘见缝插针将小皇子抱来，老皇帝起身去逗孩子，欢声笑语，一副其乐融融。

        宫城外，胭脂军回京不过十天，谣言便翻了过来，无人再关心沧海胜仗，街巷之间茶余饭后都是关于胭脂军和林飞红的，来历身世。

        离谱的先有说林飞红抢了颜赤虎的功劳，后有山北渔民带着刻有“女兴国亡”四字的长生石来江月楼。

        那渔民被抓时嘴里还振振有词直指胭脂军林飞红，大喊大周将亡。

        然而比起这些捕风捉影，真正令林飞红不得不出面的是，胭脂军屠红营一小队在天赐酒楼吃饭被赶，与店小二理论，杂乱间将人推了一把，谁知那小二跌倒太阳穴撞在桌角，当下便死了。

        推人着陈阿毛并未离开，与屠红营的兄弟一起等到黑羽卫前来，主动认罪任由处罚。带队来的颜玄豹很是客气，说这事有蹊跷，他最是信得过胭脂军，请陈阿毛先回城外军营，有事他会去军营找他。

        陈阿毛战场上出生入死尚且不惧，大丈夫敢做敢当，当下便答应颜玄豹，与兄弟一起出城回营。

        可他前脚刚走，颜玄豹便对众人说：“忍一忍吧，人家可是大周的英雄，一条贱命还想跟胭脂军斗，看看你们配不配。”

        不过一时半刻，来人禀告祝流霜林飞红便是，满城的人都说胭脂军杀了人跑了。林飞红登时大怒，快马出城将陈阿毛亲自绑了送到刑部大堂。

        堂官宋之问一点没耽误着人去天赐酒楼查看，到黑羽卫将店小二尸体带回，仵作验尸前，他又急将奏请递送入宫，宰相魏大观分毫不敢耽误，立刻请示皇帝。

        皇帝在御案前大笔一挥，道：“此事可大可小，你亲自监审，令太子赵王也去，明日早朝给我结果。”

        魏大观得令一刻没停着人通传太子赵王前往刑部大堂。

        等众人到齐，天已经黑了。

        一圈灯笼将停尸房照的比白天还亮，四个仵作同时动手验尸，足足两个时辰反复确认过，得出一个结论：“店小二并非额头撞击而亡，而是后颈被毒针插入。毒针上的毒无色有桂花香，此毒江湖名唤‘当年不见收’，是无终海无花岛的独门毒药。”

        当夜宋之问将天赐酒楼的所有人带到刑部审问，就连白天经过的能抓到也绝不放过一个，询问无果，又请林飞红，需要调查在场胭脂军的户籍底细，林飞红自然配合，通宵达旦，直到第二日卯时众人退朝后，陈阿毛被无罪释放。

        可是陈阿毛高兴不过一天，隔日就在天赐酒楼外当街自杀了。

        他被人围在街上，千夫所指，众口铄金说他就是仗着林飞红庇护，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也能逃脱。

        陈阿毛本就将荣誉看得比性命重要，哪里能忍受此等诋毁，可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没人信他，连赶来的黑羽卫也劝他不要跟小民计较，宋之问当街举着仵作出具的结论给众人传看，换来的却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就是这个无花岛的人，林飞红不就出身江湖，胭脂军用来路不明的人也不奇怪。”

        陈阿毛一气之下，横刀抹了脖子，血溅三尺，一片流红。

        等到萧贵妃所生的十六皇子满月，皇帝开家宴时，大将军府死气沉沉，林无衣半点提不起心情，丝毫不想进宫前去道贺。

        祝流霜将林无衣从屋里推出来，道：“去！为什么不去？不但要去，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

        林飞红不在府里，祝流霜便做主将林无衣带出门，林无衣也不知祝流霜要带她去哪儿，走到护城河边，拐进一挂着红红绿绿灯笼的巷子，林无衣看到许多穿着凉快的女子站在街上冲过往男子搔首弄姿。

        林无衣在子孙院听李坤他们提过，这是烟花巷，女子出卖色相和肉身的地方，她忽有些慌，不明白祝流霜拉她来这里做什么。

        祝流霜拉着她的胳膊只管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座高楼前停下。

        楼有三层，门头上写着“上花碧”，右边一联“沾取酸风射眸子”，左边一联“天若有情天亦老”。

        见祝流霜还要往里走，林无衣将其甩开，道：“我要回家。”

        祝流霜噗呲一声笑了：“你不会以为我要把你卖了吧？”

        她不说还好，越说越像，林无衣站在门外正正看见楼里一女子穿着轻薄露骨，头戴着一朵大牡丹花，站在高台跳舞，周围一片男子叫好。

        不待林无衣要逃，祝流霜一把将人拉住，进门一声吆喝，道：“将你们花魁叫出来，本将军立刻就要！”

        女子逛青楼，这谁也没见过，一时新鲜起来，众人起哄，都喊着花魁出来接客。

        花魁水莲此时正在云纱帐里点茶，正坐斜躺着的人黑发散垂，一身薄丝素衣胸口微开露出紧实成块的肌肤，他长眉一挑，深目一睁，摆手向水莲道：“去看看。”

        水莲颔首答“是”，罢手起身，缓缓从门内走出，站在二楼回腰栏杆内，正对着楼下两个被众人让出来的女子道：“让将军久等了。”说罢屈膝行礼，从旁下楼。

        林无衣被看得很是尴尬，祝流霜扬着小巴倒看人跳舞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摆两下，大有冲上去与人共舞的冲动。

        水莲走近，她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林无衣往前一推，道：“把她给我收拾成帝京最美的女子，能做到吗？”祝流霜将一锭金元宝递到水莲手心，攥着人手，将人手指合上。

        水莲笑道：“这您可就为难我了，怎么个美法呢。”

        祝流霜想了想道：“艳冠群芳，放在名门贵女里得让人一眼看见，且只能看见她。”

        水莲将金元宝往胸前一收，自信道：“瞧好吧。”

        林无衣再从上花碧出来，满街男女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她头顶一个小垂云发髻，满天星金钗插在发顶像一个花冠，黑发如瀑垂至腰间，鹅白色衫子闪着细腻的微光。

        每个看见她的人都要愣上一愣，她像从地里长出来太阳，太过夺目耀眼，所到之处让人自渐形秽。

        又像落入凡间的仙子，众人只觉与有荣焉，瞬间给她编出无数来历，转头就能口口传唱。

        大家争相询问她的名字来历，无一人能答出更好，这样更方便再加上一些与之邂逅的佳话。

        林无衣还未出烟花巷子，帝京又出了新花魁的消息已经散播到了每一个角落。

        而林无衣本人抬头挺胸，脚趾头都能翘到天上去，她的眼睛长在头顶，走路不看脚下，世间万物此刻她都瞧不上。别说没人能认出她是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上花碧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李浮生将那不可一世的身影送出烟花巷子，心里落定只有一句话：“她招摇过市的样子，可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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