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02.初见

1

        面对婚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恼，结了婚的人有千千万万种苦恼，没结婚的人只会因为没结婚而苦恼。

        2014年12月20日，就在彦歆和张忆之谈论起王海海的时候，王海海对彦歆目前的处境还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正为自己要去相亲而愁眉不展。

        相亲的事是一周前就已经说好了的，和他相亲的女孩儿是他同事老袁的表妹，名叫萧娅娅，他之前从未见过，据说比他小三岁。相亲的地点在他公司对面的一家书店，时间就在今天晚上的7点半钟。

        2

        对于即将三十一岁的王海海而言，相亲是一件极为痛苦且又极为不体面的事，可就是这种又痛苦又不体面的事，他已经经历了不下十回，但结果都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多次相亲失败让他背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也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渐渐地对相亲之事充满了厌恶和排斥。不仅如此，最近一段时间，他甚至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他不得不反思自己，从自身找寻相亲失败的原因。

        王海海这个人，他的一切都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普普通通，他没有出众的外表，社交能力也几乎为零，虽然在一家上市的地产公司就职多年，但没有得到晋升的机会，地位一直很低，他的薪酬更是少之又少。对于他来说，在这样一家大公司工作的唯一好处就是工作清闲环境舒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七年前，刚刚毕业的王海海带着一份乏善可陈的简历进入了目前工作的这家房地产公司，公司的人力部门权衡了许久，才决定留下他，原因只有一个，公司刚刚成立，非常缺人手。在公司里，他每天的工作乏味至极，上班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整理报表，将各个部门上报的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数据都整理出来，然后再做一个统计，第二天再上交到财务部经理的办公室里。年年如此，天天如此，毫无新意，可就是这样一份工作，他居然做了七年。公司并没有为他升职加薪的打算，也没有要解雇他的打算，他自己也没有要求升职加薪的意向，更没有离职的意向。转眼间，他已经30岁了，平淡的工作和生活消磨了一个年轻人的意志，他活得没有一点生机，好像自己已经经历过两个30岁，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了。

        直到如今，他还是和刚毕业时一样，依然没房没车没积蓄，甚至都没有考到驾照，可恰恰就是他没有的这些，就是这个年代和这个城市里的人们所认为的成家的先决条件，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先天条件的不足是能够通过后天的努力弥补的，聪明的女孩子不会单从物质上的不足就否定和拒绝一个人，但是，女孩子们从王海海的脸上根本看不到希望，现在的他和十年后甚至二十年后的他几乎没有区别。他的眼睛里是一汪没有欲望的死水，说话也有气无力，他的行为举止都在宣示着他是一个不努力不思考不焦虑也不挣扎的平凡百姓，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微不足道，别人对他的要求他无能为力，他是这座小城市里最普通的普通人，他甘愿做一个普通人。

        当然，他并不招人讨厌，他给人的印象是看上去很老实很真诚也很正派，但也仅此而已，这虽然是他的优点，但这也是不可取的优点，这种优点也只会被对方贴上‘好人’的标签。因为，这种老实和正派，很难在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立足，自然也很难获得升职加薪的机会，更难讨得女孩子的欢心。

        其实，王海海最初的境遇并非如此的不堪，他从学校刚毕业时，也并非是这样一副无欲无求的姿态。他曾经也有野心和抱负，因此在最一开始，他理直气壮地反对别人安排他相亲，他说自己年纪尚轻，要以事业为重，而且，他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好自己的婚姻问题。可是，几年下来，不但工作没有一点起色，而且结婚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家里人又要重提相亲之事，他又找借口说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等他想好成家的事再说也不迟，可是，他始终都没有想好成家的事，因为，交往恋爱结婚这些念头一旦产生，他内心深处莫名的恐惧就会随之而来。

        很快，他已经到了奔三十的年龄，青春已经接近尾声，不过，对于多数人来说，这个年龄还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是，对于他以及他的家人朋友们来说，解决他的婚姻问题，好像一下子成了一个世纪难题。

        这些年，他生活中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要被家里的亲戚朋友逼着去相亲，但事与愿违，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那种紧迫感就越强烈，因为，无论是他的父母亲戚，还是朋友同事，他们都一致认为，只有相亲，只有经别人介绍，王海海才有可能摆脱单身的命运。

        因此，王海海的终身大事，从一开始就是由他的亲戚朋友们决定的，结婚的早晚，也是由他的亲戚朋友率先察觉的，他们知道，王海海成家的时机已经成熟，甚至都快要错过最佳的时机了。他的父母再也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便开始擅作主张地委托起亲戚朋友，甚至每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熟人，来为他们的儿子四处留意和打听，谁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哪里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不论美丑，不问家庭出身，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大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在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那一段时日里，王海海被接二连三的相亲会面弄得焦头烂额，吃饭、看电影、逛商场、短途的旅行等等这些，都让他感到难以应付，他没有时间思考，却能从媒人谄媚的笑脸和女方冷傲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端倪，那鲜明的对比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其实，他对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女孩子都会认真谨慎地考量，他觉得自己的条件有限，所以，在他和女孩子们见面时，他想的并不是对方合不合适，长得漂不漂亮，他思考的永远都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到底该怎么办？他怎么做才能让对方看上自己，他怎么做，对方才愿意同他交往甚至是结婚。可结果往往是弄巧成拙，最终都败下阵来。他因此变得越来越消极，越来越不自信，可就是他这种消极的态度，就是他这种极度的不自信，才使得他在相亲这条路上走得极其不顺畅。

        曾几何时，他觉得他的遭遇和电视上的某档相亲节目上的那些男嘉宾十分相似，一个个不算优质的普通男人被推到舞台的中央，在聚光灯下，男人就像一件商品，呈现在二十多位姿态高傲的女人和亿万电视观众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们还要恬不知耻地展示着自己的功能和价值，找寻着垂青他们的目光，等待着他们的买主。王海海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出现在那样一个不堪的场合，但是，等待他的结果却和电视上出现的结果一模一样，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一场电影出现最后的字幕的时候，当媒人的笑容渐渐收敛，而且被尴尬的神情所取代，他就会被每一个见过他的女孩子否定，鄙夷，轻视，排斥，然后毫不留情地‘灭灯’走人。

        其实，王海海并不是一不懂爱情的白痴，他曾经也确实喜欢并且深爱过一个人，他们曾经彼此依赖彼此信任。那个女孩儿美丽善良，还是校园里万众瞩目的校花。他偷偷喜欢着对方，从未向别人提及过此事，连那个女孩儿也毫不知情。

        每一次相亲受挫的时候，王海海都会回到他曾经读过书的青城大学，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一走，四处看一看，他还会悄悄溜进某一间无人的教室里坐一会儿，他曾经在此度过了四年的时光，并且把自己对爱情美好的向往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校园。在那儿，他总能想起那个他爱慕多年的女孩儿，他的名字就叫彦歆。

        多年以后，每当他回顾起和彦歆的往事，他依然感到愉悦和亲切，想起他和她不寻常的友谊，想起那些年少无知的青葱岁月，那些快乐和悲伤交织、希望和失望更替、甜蜜可苦涩叠加的日子，还有他蠢蠢欲动的思想，矫揉造作的姿态，欲语还休的心情，过了十年的时光，那些和彦歆在一起的往事，时而朦胧时而清晰，时而黯淡时而夺目，这就是他和彦歆过去的关系，这就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少年时光，他暗恋她的时光。

        后来，当彦歆远嫁南方，从此杳无音信，当自己在事业和婚姻的道路上停滞不前的时候，他才知道，过去的那些一去不复返的人和事，也许就是发生在他身上最好的也是仅有的爱情。

        直到今天，回顾自己的经历，王海海依然为自己十年来的那些平淡荒唐的经历而感到难以置信，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梦，那些和他相过亲的女孩儿就像是梦中的泡影，不经意间都已经破碎消失了，只有彦歆，直到如今，还依然鲜明得像一只蝴蝶，在他的记忆里扇动着翅膀，也煽动着他不安的心。

        3

        2014年12月20日，王海海在公司里度过了焦躁不安的一天，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他知道，自己今天又要在相亲的不归路上再往前走上一程，又要和一个泡影一样的女孩儿见面，去探讨和尝试婚姻里的各种可能性。下班以后，他没有离开公司，而是一直在等待老袁这个媒人的召唤，等待老袁为他和那个女孩儿做一个引荐。可是，一直等到快7点钟的时候，老袁始终没有露面，只是给他打来一个电话，告诉了他一个如同噩耗般的消息：今天晚上公司的中层要开一个紧急会议，作为项目部经理的老袁不能陪王海海去相亲了，但是，约会并没有取消，他只能一个人去，因为，女孩儿已经在公司对面的书店等候多时了。

        将近七点半钟，他走出公司大楼，一个人硬着头皮去书店赴约。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入夜时分，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地上的雪已经下得很厚了，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是青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它覆盖了这座城市所有肮脏的角落，它给城市里所有不堪入目的事物盖上了伪装，城市的喧嚣也被阻隔了，污浊的空气被冷风带走了，世界顿时清静了，也纯洁了。

        这样的雪景难得一遇，但王海海无心欣赏，他小心谨慎地穿过马路，扫视着眼前的一排商铺，那家不起眼的书店就隐匿其中，但王海海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它，因为书店没有招牌，在众多商铺中反而显得与众不同。

        走进书店，眼前的情形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书店里没有顾客，也没有声音，这个书店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王海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环顾四周，他看到柜台后面坐着这家书店的老板，一个五官精致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冲王海海点头示意，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王海海也冲老板点了点头，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和老板再做任何交流，而是向着那一排排摆满书籍的书架走了过去，当他看到书架上那些摆放整齐的书籍，他感到十分吃惊，因为，书架上所有的书籍都是英文版的，他从书架上随意抽取了几本书翻了翻，又识趣地将书籍放归原处，他觉得一家英文书店出现在青城这座小城市里，实在是不合时宜，生意如此惨淡也就不足为奇了。在几排书架后面，是用几张长条桌拼成的用来阅读的书桌，上面盖着一块带有金色花纹的暗红色桌布，一个留着深褐色头发的女孩儿正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读着一本书，这让王海海一下子联想到他看过的一部电影《哈利波特》当中的女主人公赫敏。唯一的不同就是赫敏的头发是卷曲的，而这个女孩儿的头发是直的。

        经过了许多天的无数次的思想斗争，王海海终于还是站在了女孩儿的面前，他犹豫着，徘徊着，思索着，左顾右盼着，在这家书店里，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女孩儿，他因此断定，这就是今晚来和他见面的萧娅娅。

        和女孩儿说话之前，王海海先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想用这样低级的手段吸引女孩儿的注意，但是，女孩儿并没有注意到他，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书。王海海也只能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请问，您就是萧娅娅吧？”

        听到有人说话，女孩儿抬起了头，脸上出现了惊讶和困惑的表情，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人，困惑地问道：“我是……请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王海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呃……是袁洪宾让我来的。”

        女孩儿眉头紧锁，她把书合了起来，仰着脸仔细打量着王海海，又问：“袁洪宾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海海的脸竟然腾地一下子红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说清了来意，可女孩儿看上去毫不知情。他虽然相亲不下十次，但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形还是头一遭。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您不知道吗？他让我和您……和您在这儿见面的，他让我们认识一下。”

        “认识一下？我们为什么要认识呢？”

        “这……也许是我没表达清楚，我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王海海，我今年三十岁，我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就在这条马路的对面，我和老袁是同事，准确地说，他还是我的领导。”

        萧娅娅一边听着王海海的自我介绍，一边冷眼旁观着王海海，当听到王海海介绍自己的姓名年龄以及工作的时候，她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事，脸上泛起微笑，瞪大的眼睛渐渐地咪成了一条细线，冷峻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她忍俊不禁地说道：“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你是来和我相亲的对吗？”王海海点了点头，萧娅娅继续说道：“既然是相亲，可你为什么要一直称呼我为‘您’呢？被你这么一称呼，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老啊！我真的看起来比你的年纪大吗？我听你刚才介绍说你三十岁，可我才二十七啊。”

        王海海赶忙道歉：“对不起，这是我的口误。”

        “你不用说什么对不起，我没怪你，你坐下吧，我这样一直抬着头和你说话挺累的。”王海海在萧娅娅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女孩才问道：“你刚才说你是袁洪宾的同事？”

        “是的。”

        萧娅娅的眉毛微微一挑，她喃喃地说道：“真是的，这也太敷衍了吧？”

        尽管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她说的每一个字，王海海都听得一清二楚，他问道：“你是觉得我们今天见面不太合适吗？”

        萧娅娅用嘲弄的眼神瞧着王海海，微笑着说道：“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这个……”王海海避开了萧娅娅的目光，也回避了这个尖锐的问题，他说：“他有没有向你说起我的情况？”

        萧娅娅却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好像是说过，不过真抱歉，我记不太清楚了，而且，我确实把要和你见面的事情给忘了，是在今天吗？是在这儿吗？”

        “忘了？可是，此时此地，我们不是见面了吗？”王海海疑惑地问道。

        “此时此地？呵呵，这个袁洪宾……你中了他的计啦！我们都被他给骗啦！其实，我来这儿，并不是专程和你见面的，我是这家书店的常客，我几乎天天来这儿，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这儿的老板，至于为什么袁洪宾会让你来这儿和我见面，那是因为他清楚我的生活轨迹，他知道，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准能见到我，哪怕是他平时想见我，也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根本不用提前打招呼，你现在明白了吗？”

        “哦，原来是这样，你今天在这儿并不是专程为了……呵呵，真抱歉，那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王海海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准备告辞，尽早结束这次荒诞的约会。

        4

        “你等一下。”就在王海海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萧娅娅却叫住王海海：

        王海海停住了，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走了吗？”

        “嗯……既然你觉得不太合适，那么，我想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吧！”

        萧娅娅看着这个在黑夜里冒着风雪来和她见面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但这并非出于她的本意。她立刻向王海海表达了歉意，说道：“真的对不起，刚才说的话如果伤害到你，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王海海摇了摇头，说道：“哦，没关系，一个误会罢了，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这不是误会，既然你是袁洪宾介绍来的，那么，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聊聊吧！”

        “聊聊？聊什么呢？”王海海有些犹豫地看着萧娅娅。

        萧娅娅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说道：“嗯，聊聊，但是，我也不想说假话，我们就像一般的朋友那样，不是以相亲的形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好像明白了，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会只为相亲而来吧？”

        “那好吧！”王海海又坐回到座位上，但他的身体好像是一台无法启动的机器，一动不动地僵直在座椅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娅娅看了看王海海，心中又有几分好笑，但是，她还是忍住没有笑出来，她一只手拖着腮，一只手按在书上，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事后袁洪宾问起你今天晚上的事，你会怎么说？”

        “我也不说假话，我会实话实说，我会说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我们一起聊了天，也说了很多话。”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这当然是我的真心话。”

        “那么，是你看上我了？”萧娅娅继续用揶揄的口吻问道。

        王海海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支吾着说道：“呃……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和别的女孩儿不太一样。”

        “你和很多女孩儿相过亲吗？”

        王海海尴尬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和萧娅娅之间不会有什么下文，便大胆地承认了。

        “有几个？”

        他绝望地回答道：“大概……大概八九个吧？”

        萧娅娅再次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八九个？这么多和你相亲的女孩儿？就没有你看上的吗？你眼光挺高呀！如果是你看不上这些女孩儿，就说明你根本不想谈恋爱，更不想结婚，从概率学的角度上讲，如果，你想结婚，那么，你相亲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的了。可是，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不想结婚不想恋爱，那么你为什么又热衷于相亲呢？”

        王海海用手摸了摸自己开始冒汗的额头，脸上显出无奈的神情，他说：“不，对相亲这种事，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我和你说实话吧，有时候，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有些是真的没法儿拒绝，就拿今天来说吧，老袁是我们公司的领导，他平时对我特别好，所以，我是真的没办法。”

        “你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死心眼儿，领导之命不可违，但是你也不必太上心呀，应付一下就好啦！那些喜欢给别人保媒拉纤的人，其实，就是滥施自己的同情心，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萧娅娅的几句话一下子击中了王海海，让王海海突然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他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觉得为我们做媒是费力不讨好，我们又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心，和那些三观不合的异性讨论将来在一起生活的可能性，大家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有比这更可笑更无奈的事了。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找个人倾诉一番了，真的，相亲这种事，我早就厌烦了，也泄气了，拿今天我们俩这件事来说吧，一周前，我就知道今晚要和你见面，所以，我这一个星期都觉得很沮丧，每天都提心吊胆，实话告诉你吧，对于今天的约会，我一点儿都不期待，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今天的会面一定是不愉快的，现在看来，就是那么回事儿，果不其然！”王海海愤愤不平地一番自我嘲讽，惹得萧娅娅开怀大笑起来。

        萧娅娅的笑声引来了另外一个人的注意，书店的老板用托盘端来了两杯红茶，分别放在王海海和萧娅娅的面前。

        萧娅娅抬头望着书店老板，微笑着说道：“谢谢你的茶。”

        老板看了一眼萧娅娅，淡淡地说道：“不用谢，刚才听你们聊得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吧？请原谅我的好奇心，呵呵，这是你的朋友吗？怎么称呼呢？”

        “哦，我叫王海海，我……”

        王海海话没说完，萧娅娅打断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来和我相亲的。”

        “相亲？”书店老板的眉毛微微一蹙，脸上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来，他后退一步，说道：“那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了。”说罢，便转身走开了。

        书店老板离开以后，两个人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且都陷入了沉默，王海海试图找一些新的话题，他问道：“你说你每天都会来这家书店？”

        “要说每天，好像有点夸张，总之，晚上下班以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会来这儿，青城太小了，本来没多少可去的地方，尤其到了夜里，对于我这种没什么夜生活的人来说，能给我消遣的地方更是寥寥可数，几年前，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家书店，你一定也发现了，这里卖的书都是英文书籍，老板曾经在英国留过学。”

        “是的，我刚才一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你以前没来过这儿吗？他就在你们公司对面。”

        王海海转过头，透过窗子，望了望书店对面那幢如同巨兽一般的漆黑的办公大楼，他摇了摇头，说道：“真惭愧，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儿是一家书店。”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以后会来吗？”

        “以后？”王海海看了看萧娅娅，又看了看书店的环境，笑了笑，说道：“你说这儿都是英文书籍，可我对英文并不擅长。”

        “没事的，可以慢慢学嘛！我也是一点点重新学的。”

        王海海看到萧娅娅说话时的真挚热忱的眼神，以及她脸上温暖和善的笑容，他心头不由得一动，他说：“有时间的话，我一定来。”

        “那说好啦，你一定来哦，说不定我还能教你呢！我是个老师，最擅长的就是教学生。”萧娅娅说着，啜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

        萧娅娅的几句话让王海海感到欢欣和鼓舞，他觉得今天晚上和萧娅娅的谈话意义非凡，尽管萧娅娅一再明确这不是相亲，但王海海还是觉得，萧娅娅更接近他心目中的未来的伴侣。

        4

        就在王海海想入非非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屏幕，给他打电话的事一个陌生的号码，号码的归属地是广东深圳。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远在南方的彦歆。不过此时此刻，他并不认为给他打电话的就是彦歆。

        王海海接了电话，漫不经心地说道：“喂？”

        电话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只有两个字：“是我。”

        “”仿佛是做梦一般，一瞬间，王海海感到一阵恍惚，他听出来了，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就是彦歆发出的，因为，彦歆的声音他终生铭记。

        “怎么？听不出来了吗？”

        “不，我听出来了，就是你……你……”他哽住了，没有说出‘彦歆’这两个字。

        “嘿嘿，我回来青城了，呃……刚下飞机，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见你，你来找我吧！我们见面再聊，我在青城西街，一个叫‘研磨时光’的咖啡厅，不见不散。”不等王海海说话，彦歆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王海海听到彦歆回到青城的消息，一瞬间百感交集，握着手机的手还僵在半空，也忘记了对面的女生。他和彦歆已经有十年没见面了，如今她突然出现，他有些不知所措。

        萧娅娅也隐约听到了王海海电话里传出的女人的声音，她也注意到了王海海在听到那个声音时，脸上那惊恐而又茫然、之后又是复杂多变的表情，这顿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问：“你怎么了？谁给你打的电话？”

        “一个朋友，她约我一会儿去青城西街的研磨时光咖啡厅见面。”

        “哦？是另外一个相亲对象吗？”

        “当然不是……对不起，我想我得走了。”王海海已经心乱如麻，他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你这脸色，她对于你很重要吧？你以前的女朋友？”萧娅娅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不不是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因为彦歆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但是，彦歆怎么会是他的女朋友呢？

        “你紧张什么呢？你也不用太着急，现在是她在等你，她着急才对啊？不过，也真是太巧了，你说的那家咖啡厅就在我家附近，我们一道走吧。”

        “这……”

        “怎么，你害怕什么呢？你担心我会让你请客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那好吧！”

        王海海和萧娅娅离开书店，搭乘了夜里的最后一班公交车，来到了位于青城西街的‘研磨时光’咖啡厅，当王海海远远地瞧见那块霓虹闪烁的招牌，他就知道，彦歆能说出这家咖啡厅的名字，就说明她确实是回来了，他就要见到她了，可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住了。

        萧娅娅却催促着说道：“你为什么不进去？需要我陪你进去吗？我看你那么紧张，不会是来找你讨债的吧？”

        “讨债？”王海海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好像看到她了。”萧娅娅透过窗户，望着里面满屋子的客人说道。

        王海海一惊，叫道：“什么？在哪儿？你怎么知道？”

        萧娅娅用手指着里面的一个女子说道：“你看，是不是她？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孩儿，她是不是你要见的人。”

        果然，萧娅娅手指的方向，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人的身影，那确实是彦歆。王海海回过头来，一脸吃惊地看着萧娅娅，问道：“你认识她？”

        萧娅娅得意地回答道：“她是你的朋友，我怎么会认识她？这是我的直觉，不过，我的直觉对吗？她长得挺好看的呀！像一个明星，只是她的那件衣服好像旧了点儿，她叫什么名字？”

        王海海并没有回答，他望着咖啡厅里的彦歆，他看到彦歆脸色苍白憔悴，美丽的面容带着若有所思的忧愁，他曾经暗恋她，这些年一直思念她，但是，就在刚才，就在他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记忆深处的彦歆也变成了一个泡影，突然一下子就破碎了。

        看着已经出神的王海海，萧娅娅嗤地一声冷笑，她说：“好吧，你就继续在这里呆着吧，再见。”她觉得王海海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单纯实在，有时候也会装傻充愣，便觉得无趣至极，她又看了一眼咖啡厅里的女子，那个女子确实像个明星，而且确实在某一条娱乐新闻里见过，但是，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她摇了摇头，便转身回家了，身后的雪地里，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和一个如同木头一般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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