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唐桑打了车从青浦赶回浦西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过了，沿江的茶餐厅里，孟芙瓴正在吃一个三明治。唐桑上前，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我实在饿了。”

        见这面之前，唐桑只对孟芙瓴了解个囫囵大概，还都是陈滨捡要紧的转述了几句，唐桑当时在开车，听着没什么特别，只觉得是个很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履历和故事也许打动别人可以，但打动唐桑、何况还是这个年纪的唐桑，简直是没有一点可能。

        是而看着面前这个小麦肤色、穿着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的——小女孩，唐桑不由有些恍惚。

        托王平川的福，唐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会陪他看些形形色色的展出，虽然其中泰半都是王平川为了使唤他这个免费司机，或者讹他顿饭的。不管因为什么，艺术家，唐桑见过不少，今天倒是开了眼——原来学艺术的女孩，还可以是这样的？

        他转开视线，摇了摇头，“不着急，慢点吃。”这话说得没来由，却脱口而出。等咖啡的这段时间里，唐桑试图勉强理个思路出来，可尝试未果便放弃了。

        他这么开了个头，“出门前我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孟云舟也是为了你好。”这会儿正巧咖啡端上来，打断了唐桑的话。

        孟芙瓴似乎是个相由心生的人，一面用纸巾擦了手，一面咽下去了嘴里的三明治，看样子不怎么在意地说：“那看来你是见过他了才来见我的——怎么样，我老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吧？”

        唐桑要承认，孟芙瓴这样的不在意里总是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熟稔。也许是孩子的天赋，也许是她的天赋，唐桑不敢细想也不敢深究，只能不置可否，又摇了摇头。

        孟芙瓴就笑，只差没笑出声来，“我听舅舅说了，你是fd的大股东。他觉得你不错。”她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放过唐桑的洒脱，随手把自己面前的空餐盘推开，两只胳膊叠在桌上，用一种孩子气十足的角度问：“唐总，既然还来见我，总要说说来意。”

        这样的节骨眼，唐桑甚至想：他这把年纪，实在做不来猜小孩子心思这种事了。于是唐桑认输，放下了所有城府，叹了口气，“来是两件事，先是乔檐的项目，既然你不是真心想要，甭管为了什么，聪明人都不会在这时候搅浑水了。其次，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应承了颜存的，我也得当面来问问，你真缺钱吗？”唐桑这只笑面虎难得皱一次眉头，可他眼神、语气里的沧桑孟芙瓴却都读不懂，只听他说：“毕竟开始是我先答应了颜存的。”唐桑看着孟芙瓴的眼睛，这么说。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差不多，”孟芙瓴靠在高背椅里歪头看着这个没比自己父亲小几岁的成年人，“我只是对王平川很感兴趣而已。”

        这样孩子气的答案让唐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于看人一事上没什么前途。他一时间没说话，只是静静抬眼看着孟芙瓴，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有些愣了。

        后者大大咧咧喝了一大口苏打水，还是那个机灵犹豫、端庄不足的样子，“乔檐做这个展厅，说穿了还是为钱——我的背景你也知道，跟王平川比……怎么说呢，像你一样——”她伸出两只手在空气里打了一对引号，“‘不懂设计’的资方，就像多管闲事一样，上赶着帮我牵线搭桥。这事儿你比我懂。”

        “至于缺钱——”孟芙瓴的眼珠子转了转，“我确实缺钱。”她坦白地承认。

        唐桑觉得有些累，怎么今天他这个被拖下水的人还没顾上叫一声冤，倒是这一个二个的始作俑者个个儿忙着划清自己无辜呢？可惜很遗憾，唐桑清楚意识到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事到如今，再棘手也来不及抽身了。

        “所以你是怎么个意思呢？”唐桑忍着不耐烦，偷偷看了眼表，“当然，你缺的钱我来出，这个没问题。”他补上这句。

        “但那样颜存不就落了你一个人情？”孟芙瓴像一个小孩子似的皱起了鼻子，“这件事颜存搭着人情在你这里，那你这人情——我是记还是不记？”

        唐桑觉得自己果真是眼瞎了才会把对面这只狐狸当个孩子，他一口喝掉了半杯咖啡，慢慢道：“arthas跟你说觉得我不错？”唐桑笑着说这话，看起来有些善恶难辨。

        “切——”孟芙瓴显然是不吃这套的，嗤笑道：“我要是被吓大的，今天你见过我老爹就不会再来见我这面。”

        这妮子的心思看似都在摆弄手里那只装着苏打水的玻璃杯上，可唐桑却再没耐心上她的当了，既然道理讲不通，唐桑就想走人了。

        他挥手叫服务生的时候，孟芙瓴又说：“王平川不像你想得那么弱，其实你不用担心。另外你说的钱的事，我得想想，可以吗？”孟芙瓴显得正经了一些，只是这种正经在唐桑看，多少还是带着些孩子气。

        唐桑从钱夹里摸出来一张多年没用上的名片，“不急。”不等孟芙瓴说什么，唐桑人已经站起来了，看着是个要告辞的意思。

        “着什么急，你也要去招标现场吧，”唐桑想说什么，可孟芙瓴已经做了决定，“我开了车，一起吧。”

        唐桑哭笑不得，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却不想孟芙瓴理直气壮又有些赧然地说：“车是租的，上海的路我实在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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