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坎布里亚镇

天空中布满了阴霾，三月微凉的空气混杂着泥土气息，风从宽大的衣领灌入，把那件外套刮得猎猎作响。

        她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不得不把衣服裹得更紧一些。

        苏塬的目的地是位于北13区的坎布里亚镇。

        在五年前一颗不知名彗星坠落到这个世界中心，带来无穷无尽的异变和灾难之后，国家的概念和界限彻底消弭，从此只剩下安全区与高危区的划分，全球目前有536个安全区，北13区便是其中之一。

        高危区是人间炼狱，安全区也并不安全。

        因为即便是安全区的夜晚，也免不了会遭遇异变物的侵袭，黑暗中，它们的速度和力量都要较白天更难应付。苏塬猜不透自己所处的时间，或许是上午，又或许马上夜幕就要降临。

        她几乎是在实验途中被强行唤醒的，刚醒来就惨遭异变物围攻，之后又过度使用新生的能力，导致身体濒临崩溃——她实在没有信心保证接下来遇到它们也能全身而退。

        值得庆幸的是，实验成功了。

        一旦进行思考，苏塬又开始耳鸣，头疼得像是有人敲开她的脑袋用电钻打浆糊，一路上荒无人烟，只有愈发凛冽的风声和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苏塬要趁着自己还有余力，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住所。

        她还不能在这里死去。

        坎布里亚城镇。

        时逢初春，空气里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气，路上的镇民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人们的神色说不上舒展，几乎人人带着警惕负重前行，只有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在街头嬉笑追逐——他们诞生在末世后人类最困顿的时期，新生的生命多少给了苦难中的人们一点细微的慰藉。

        小镇的整体格局没有因为末世来临有多大变迁，道路两侧的店铺只有零星几家敞着门，鲜少有人光顾。店铺的货架上摆放着末世前超市里最稀疏平常的商品，价格却足以让普通的镇民望而却步。

        在这里，一只曾经10克朗的白蜡烛，现如今需要用150克朗购入，目前使用钱币进行商品买卖的地区已经为数不多，而要不了多久，在北13区，钱币也会被淘汰。

        到那时，居民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坎布里亚的居民大多是异变开始前就居住在镇上的住民，异变物出现以来，五年内城镇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存活下来的人有小部分在与异变物纠缠的途中觉醒了能力。

        有了能力者的庇护，形式终于迎来了好转，笼罩在人们心中的恐惧稍有缓解。和其他各个安全区内的幸存者一样，觉醒异能的人们自发组建了队伍，承担起对抗异变物，收容安置外来人员的职责，虽然和末世前的生活无法相提并论，但偌大的镇子重新有了秩序，有了希望。

        而这两者恰恰是末世最缺乏的东西。

        即使遭遇重创，前路坎坷，或失去家人，或身心残缺，人们也依旧需要将生活继续下去。

        傍晚六点的钟声响起时，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普通居民了。撒欢的孩子们被各自的长辈拎着耳朵扯回家，他们仔细封好所有门窗，拉上窗帘，接着在房间里点上一只昂贵的白蜡烛。

        半个小时之后，街上只剩下了守夜的能力者们，于此同时，云层愈发厚重，狂风呼啸，震得窗户哐哐作响。

        下雨了。

        在广场的钟声敲击第七下的时候，坎布里亚镇某街区的雨幕中闯入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说闯其实不太恰当，来人走路的步伐笨拙而踉跄，还不等领队拦住这人仔细盘问搜查，对方就直挺挺地往地砖上栽去，脑袋磕在地面上的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听得能力者们都打了个激灵。

        ——近几个月鲜少有人逃难到镇上，苏塬的到来像是往平静无波的池塘里扔了一块石头，溅起不小的水花。

        组长示意队员们后退几步，将距离拉长了些，由于夜幕降临的缘故，他们只看到暴雨中一团模糊的身影。

        “我看这人很奇怪，不会是异变物吧”

        年轻人的风系能力者按耐不住开了口。

        “接收前放在审讯室关几天，没有异常再放出来比较好。”

        组里另一个提着油灯的银发队员没有搭腔，但也点点头，表情严肃道:“北13区除了中心的坎布里亚，还有其他居民城镇吗”

        “看样子是从附近的聚集地逃难过来的。”她将目光投向向不做声的中年人:“组长，怎么说”

        被唤作组长的男人叹了口气，向银发队员伸手示意:“希亚，把灯给我，其他人按原计划分小组负责驻守各街道。”

        “好的，您注意安全。”

        希亚向a组余下几十人挥挥手:“a1—a9各小队继续侦查街道，0点后和b组人员进行交接，今天也辛苦各位了。”

        组长提着油灯走到苏塬身旁，灯罩被雨淋得厉害，灯光显得斑驳，勉强照亮了她的身形。

        他的动作僵住了。

        跟在男人身后的希亚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呼吸一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栽倒在水洼里的身体看上去几乎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那躯体明显不属于成年人，破烂沾血的宽大衣袍被雨水淋透，勾勒出的身形瘦削而破败。

        猩红色液体从腰腹部扩散开来，染得整片地面都带上了浅淡的血迹，小腿处布满烧伤，似乎胡乱地用布条裹住了双足，布料呈现出暗红色的灰败色彩，不用细看就知道那底下的溃破皮肤是一幅怎样的惨状。

        组长蹲下身探查了一下苏塬的生命体征，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凌乱的黑发拨开，好让女孩呼吸起来没有那么困难。

        他转头招呼年轻的队员:“是个小孩，还活着，先把她带回医疗区给治愈系们看看。”

        “你盯着点，如果治疗途中产生了异变倾向，尽可能快地解决掉。”他强调。

        “剩下的，等她醒来再说吧。”中年人头痛地按了按额角。

        这些年接收的逃难者少说也有百来个，苏塬还是第一个伤成这样的，他们拥有的治愈系能力者等级低微，不足以治疗这样的伤势，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这个孩子自己。

        希亚点点头，小心地将女孩抱了起来，苏塬衣物上的血水交织着雨水，顺着衣摆滴滴答答落下。

        她抱着苏塬在楼宇间快速地奔跑，两人很快消失在小巷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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