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守夜【2】

——那天夜晚，坎布里亚镇16号街区的居民陷入了无可抑制的躁狂状态，人声鼎沸。

        人们透过窗帘缝隙目睹那个看上去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孩往异变物前直挺挺一站，顿时都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让孩子来保护我们，算哪门子的道理”】

        【“就算没有异能又怎么样，死也要和这个崽种拼了！！”】

        正当几个扛着冲锋枪的居民暴起往楼道冲的时候，他们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动。

        “砰。”

        接着又传来什么东西撞击在远方墙体上的巨响和短促的痛苦嘶叫。

        居民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苏塬飞起一脚，把火系异能者都烧不死的异变物从巷头踹至巷尾，只看到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凌空而起，重重拍在墙上。

        她随意地就像在踢路面上的易拉罐。

        周边房屋里目睹一切的人们静默数秒，有人发出欢呼声，又被家人厉声喝止。

        异变物除了畏光趋暗，还能被人类的声音、气味吸引，他们不想诱导更多的异变物过来，只能将眼前这幕深深刻在脑海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压低声音声谈论。

        “伊森，”苏塬收回抬起的小腿，皮靴上一片狼藉，她擦掉脸上溅到的粘液，向n4飞去的方向远目，侧过身对地上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说:

        “起来吧，和我去看看它死透了没。”她的表情麻木，如同末世前工厂流水线上打螺丝的熟练工。

        “……”

        这一刻，谁都不比谁体面。

        伊森默默站起来，抬起手背抹了把摔到地上磕出的鼻血。

        高大壮实的年轻人吸吸鼻子，嗫嚅着说不出话，声音再也凶狠不起来了。

        “你……早说你是能力者……”他磕巴着，因为羞愧，整张脸连同耳尖都泛着红，陷入无地自容的境地。

        “我和克劳先生提过，”苏塬莫名其妙:“刚想和你聊聊呢，这不是异变物来了吗。”

        “退一步说，你也没问我啊。”

        年轻暴躁的能力者此刻遭受重大打击，彻底焉了。

        苏塬走到稀烂的异变物面前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说这个，伊森，看见这个异变物了吗”

        “看见了，死得不能再死，然后呢”

        缓过神来后，他还是不大好意思直视眼前这个刚刚被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吼了一通的少女，扭头盯着异变物腹部创口，脓血汩汩流出。

        他装模作样干咳几下，又默默把视线移开往地面看，好像那里能被他盯出花来。

        “帮忙烧一下。”苏塬指指那滩烂肉。

        伊森只能照做。

        他尽力凝聚起更大的火簇，往异变物身上燎。暗红色火焰烧了很久很久，直至尸体逐渐碳化。

        “烤太慢了。”苏塬说。

        伊森顶着满脸鼻血干苦力，眼看能力使用快要见底，瞬间破功:“……那你来。”却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我不会。”

        女孩眨眨眼睛，火光下的面容年轻稚嫩，眉宇间却缺乏这个年龄该有的生气，整个人看上去沉寂得像一潭湖水。

        “异能有这么多分支，你不能要求我的能力恰好也是自然系，就算我是自然系，我也不是火倾向。”

        苏塬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用脚尖拨弄那团炭火。

        “不过我有个队友，正好有这个类别的能力，虽然他不常用。”说到这，少女的目光流露些许怀念和悲伤。

        只是一瞬。

        ——“他的火焰颜色是亮紫色的。”

        闻言，伊森愣怔地看着那具异变物残骸，残骸上的火苗发出轻微爆裂声。

        虽然在荒芜的废土之上，就连异能者、异变物这样不遵循人类认知和科学法则的事物都出现了，但最基础的部分是不会变的。

        【自然系】—【火倾向】类别的异能者，基本上属于攻击力较强的那类，不缺乏输出和爆发力，是异能者群体里重要的战斗力。

        他们能力的强弱随该异能者的身体状态、情绪波动或自主操作等，会有一个范围内的增幅和减弱，能力值的上限取决于他们焰火的颜色。

        而火焰颜色随温度变化而变化，暗红色火焰是700—800摄氏度，金色是1300摄氏度，再接下来是纯白，1500摄氏度——到了纯白火焰的阶段，该能力者就能单攻n5级异变物。

        非焰色反应前提下，亮紫色火焰的温度是……

        【6000-7000摄氏度。】

        一个相当可怖的数值，火焰范围够大的话，能让这数只这种令他狼狈不堪的n4级当场汽化。

        伊森的冷汗浸透了脊背，又回想起苏塬刚刚喝水那样平常地踢飞异变物，那一脚要是落在他身上，想必会是更加惨烈的场景:“你是从那个区来的”

        “啊……问这个吗。”苏塬的眼眸开合了一下，厚底皮靴慢慢地把那堆焦炭踩碎，不置可否地说:“就这个区，北13，不过不在你们坎布里亚镇。

        “对，得和你解释一下，我不是居民。”

        伊森心道北13区可没有你这种级别的战斗力，嘴里不知道咕哝了些什么，最后下定决心，低声说:

        “谢谢了。”

        他挠挠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你……很厉害，非常厉害。”

        他以为需要保护的所谓柔弱大小姐，不计前嫌地救了他的命，如果回到数十分钟前，他说什么都不会仍由自己发泄情绪。

        嫌命长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不用。”苏塬摇摇头:“我申请在这里暂住，承蒙了你们的恩情，所以守夜也是我的职责。”

        “你们的努力不会白费。”她给了伊森一个真切的微笑。

        路口有脚步声匆匆响起，数个能力者听闻爆炸声，察觉事情不对，跨街区赶来支援。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巷子的路面全是黑烟留下的痕迹，远处墙面开裂的情况比较严重，裂痕处有石油色的血迹顺着墙体流下，伊森和苏塬站在那里交谈着什么。

        能力者们默默将目光下移。

        ——墙角的异变物已经完全碳化，几乎快要分辨不出四肢和身体。

        “看来我们来晚了。”希亚银白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她松了口气，周身悬浮着的冰刃叮叮当当掉落一地，又被路面余温慢慢融化。

        “伊森，苏塬，辛苦你们——”她看见年轻男人半边脸的干涸血迹和满身狼狈，顿了顿，关切道:

        “你受伤了结束后回医疗区看看吧。”

        “肯定是一场非常艰苦的战斗，我帮你看看能不能再申请调休几天。”

        伊森震怒。

        要他怎么开口说这玩意儿是他莫名其妙平地摔之后流的鼻血!

        让他死吧。

        “是n4级异变体，出现得比较突然，但伊森反应很快。”苏塬看向希亚，柔声说。

        “不是的，希亚，你听我讲，这小孩……”

        “她叫苏塬。”年轻女人提醒。

        他继续嚷:“你们不知道，苏塬她——”

        希亚叹气，缓步走到情绪激动的伊森旁边，搂了下他的肩膀:“我们要继续巡夜了，有什么要说的，等换班吧。”

        她又把苏塬抱在怀里，安抚性质地拍拍女孩的瘦削的脊背:“可怜的孩子，一定吓坏了。”便带领其他人往远处走去。

        临走时她又回头喊伊森:“你确定不需要休息——我喊人替你——”

        伊森恼羞成怒:“不需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a5，a8小队陆续遇到几只n2级异变物，等级比较低，因此也得以顺利解决。

        很快，前半夜结束，离0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候，b组大部队分配好小队人员，来到指定地点。

        前来顶岗的b组成员看见伊森和周边战斗痕迹，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伊森看都没看他一眼，游魂似地往a组办公室方向走去，背影萧瑟而落寞。

        “我们先撤，守夜加油。”苏塬快步跟上前，冲b组成员挥挥手。

        a组办公室内。

        “实在抱歉，伊森。”待组员们都回去休息后，组长克劳把打湿的毛巾递给他:“没和你说清楚这个孩子的情况，是我欠考虑。”

        克劳温和地询问苏塬是否介意他向这个冲动的年轻人复述昨晚的事，苏塬无所谓地笑笑，接过克劳递过来的热水喝了几口，又拿出另一个杯子，给伊森也倒了杯，收获对方别扭的道谢。

        “没什么不能说的，那我先回去休息，你们慢慢聊，克劳先生。”

        “晚安，小姑娘。”

        哒哒的皮靴声拐上楼梯，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

        “伊森，昨晚的雨很大，7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躺在12街区。”

        “不知道苏塬经历具体了什么，但是她的双腿深三度烧伤，双脚的皮肤缺失近半，差一点就形成了脱套伤，肚子上还有四五道异变物造成的裂口……我说的这些是比较严重的，还有其他。”

        他细细数来:“我们当初迅速联系治愈者，希亚把她抱到医疗区，大家都以为她很难活下来了。”

        伊森仅仅听到克劳的口述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到自己的偏见，不由地又感到愧疚起来。

        【虽然大佬本人估计也没听进去。】

        “等等，”他猛地抬头:“你说昨晚”

        克劳点头道:“今天早上六点左右，娜塔莉去病房例行巡视，据她所说，苏塬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几分钟过后，我们去找她，发现这孩子已经把绷带，监护设备，氧气罩全都撤了下来。”

        ——“她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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