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搬家

第二天林彦是被一阵敲门声震醒的，昨晚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现下惊醒只觉得头脑昏胀眼皮发痛，他光脚下了床，在愈演愈烈的凿墙声中推开了门，可没想到，来者不善

        是他舅舅兰山和舅妈毛桂香

        林彦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强挤出一个微笑道：“舅舅，舅妈，你们怎么来了…”

        兰丽肯定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林彦想。

        “哦呦小彦在家呐”毛桂香略过林彦撑着门的手，自说自话的走了进来：“这敲半天门你也不开，我还寻思家没人呢，都快中午了还睡呢，现在这年轻人真是……”

        聒噪的女声持续不断的响着，林彦越听越觉得他舅妈是尼姑转世，嘴里叨叨个没完……

        女人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身上的玫红色布料透着土气，跟在她身后的兰山手里还拎着好几个包裹，宽胖的身躯堪堪挤过房门，套在身上的白色泛黄汗衫勒出了一个圆滚的啤酒肚，后背被汗水阴湿了一大块

        明明家里条件还不错，夫妇俩却活像个逃难的

        林彦往后闪了半步，站在客厅口看着这帮小丑自顾自的忙活，没多大一会女人的声音又从里屋传出来

        “你妈说你一个人在家住，那房子那么大，好几个屋都空着，我和你舅舅就搬过来啦！”她十分熟练的把东西放进了主卧，一如过去六年里那样，瞬间恢复成了这房子的霸主

        听着舅妈这话，他也懒得分辨到底是谁主动提出要搬过来的，毕竟对兰丽和毛桂香那骗人的嘴脸他早已习以为常

        在林彦看来，他们就像是居于别人身体里的寄生虫，不断胀大，然后一点点榨干宿主的血肉……

        一对姐弟联同弟媳

        他们三个才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

        林彦起初还想留点颜面给他们，毕竟亲戚一场，他也不好直接跟他们撕破脸，“不敬长辈”这四个字从毛桂香嘴里传出去，那可就不知道变成什么了，所以只是商量着跟她说

        “舅妈，要不您再晚几天，我这边还没有找好。”

        “找什么？什么晚几天？我和你舅舅都把东西拿来了，你忍心看我俩再折腾回去？你弟弟一会下了补习班就来了，他可得学习，不能耽误他写作业！我们小帅还得考重点大学呢”毛桂香甚至都懒的装一装，每次见了林彦都要把她那儿子挂在嘴上炫耀，可兰帅若要是真如她所说倒也不枉她夸赞一回……

        林彦抿了抿嘴角说：“我妈没跟你们说吗？？？”

        “说什么？”毛桂香正忙着把衣服叠进衣柜里

        “给我时间，我会搬出去。”

        “搬出去？”女人停住手，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咋啦，嫌我们碍着你啦？你真以为我愿意来？”毛桂香心里巴不得他早点走，又不说的太明显，但那表情林彦一看便心下了然，他苦笑一声，如果不是敌多我少，他真想给这人的演技竖个大拇指，跟他们争辩就是在浪费时间，没有结果的事情罢了，林彦两手一摊说：“随便吧，我走就是了”

        结果手脚大开躺在沙发上的兰山一听这话开始挑理了：“咋的？看不惯我们？你小子往哪走啊？屁大个小孩儿你装什么大人？”

        他那样子一看就是刚喝完没多久，嗓子里还带着宿醉的沙哑，喇的林彦喉咙一紧，男人脸上的红和眼里的血丝还没褪去，这一躺下又开始胡言乱语

        林彦都替毛桂香感到悲哀，和这种人狼狈为奸活一辈子，居然还乐在其中，他也没给兰山好脸色，调大了嗓门道：“我住校总行吧，不劳您费心。”

        吼完这一嗓子，林彦回到卧室拽走行李箱就出了门，钥匙被他猛的扔向客厅茶几，哗啦摔出一声脆响，关上门的瞬间他甚至还听见毛桂香在后边喊：“叛逆期，不用管他，爱搬搬！”

        直到单元门合上那一刹，他是和这个地方彻底没了关系，可他并不惋惜，甚至心里更多的是轻松和痛快……

        大片的乌云遮住了烈日，虽然没有炙烤的热度，但暴雨前的闷热却让人喘不上气来，格外窒息

        “靠！”林彦没忍住嘴里啐了一口“怎么总是要下雨”

        他就这么拖着行李箱走了一上午，几乎把学校附近的几个小区都看了个遍，一个出租的都没有，他突然庆幸自己颇有先见之明的寄存了行李，要不这小半天的时间得活活把他累死。

        “妈的！”林彦又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很少爆粗口，除非忍不住。

        眼看着天越来越闷热，好像大雨随时都能下起来，身心俱疲的林彦拐进奶茶店买了杯冷饮，顺便编辑一条朋友圈

        ：租房，求房源，急！

        并附上了一个拜托拜托的表情包

        之后便叼着奶茶坐在椅子上等回复……

        噔愣……

        锁屏通知栏上出现了一个名字

        s-赵锐

        没想到第一个回复他的是前天才加上微信的赵锐，当时存备注的时候特意冠上了邵阳的首字母，以区分夏林和邵阳的同学，并不是在心里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区别对待，主要是因为他有时候真分不清……

        s-赵锐：大学霸怎么还找上房子了呢？

        林彦：原来的到期了。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条

        林彦：别叫我学霸

        赵锐半天没回复，林彦差点以为自己一句话给人搞生气了

        结果对面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你真要找房子啊？”

        “啊……是真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住了，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我倒是知道有一套，就是有点远，要不你来看看？”

        能找到房子就很好了，林彦没力气挑三拣四，便答应下来：“那太好了，我这就来”

        挂断后，林彦看着赵锐发来的定位

        ''花城…这小区好像在哪见过…''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离学校可是有点远，不过附近应该有公交，倒也不是太麻烦''

        林彦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就赶了过去，可没想到等他的不只赵锐，还有许逸舟

        “你怎么在这？”林彦一脸诧异，这人无缘无故出现就算了，一身老年人打扮算怎么回事啊，半截袖配大短裤，脚上还有一双……人字拖？

        这是把他舅舅兰山的衣服偷过来了吧……

        不过要说这同样的衣服套干净人身上就是不一样，林彦觉得许逸舟这身行头看起来比兰山顺眼太多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昨天还说有套房子今天就搬家？”许逸舟接到赵锐电话的时候就很纳闷，寻思这小子可别是让谁给骗了，便一道出来看看

        可看着林彦自己一个人在这找房子，许逸舟忽然就明白了他那天说的话

        这家长还真是一点都不管

        “想搬，怎么着吧？”林彦今天格外烦躁，气压降的更低了，这话明显带着火气

        许逸舟看林彦脸色着实不怎么好，忍下了想吵嘴的冲动，扭头冲赵锐说：“得了，人来了，那房子在哪啊？”

        这小子吭哧吭哧想了半天，好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最后憋出来一句

        “哎呀跟我走吧，我也说不明白”

        花城这个小区里边的路不是一般的绕，过了花坛和喷泉又穿过一座小假山，终于看到了赵锐说的那个房子，

        三号楼三楼窗户上的大红纸明晃晃写着“此房出租”四个大字，外加一串电话号码，林彦立马拨了过去，许逸舟却把赵锐拽到了一边，压着嗓子问：“你在哪看见这房子的？”

        赵锐一脸懵逼：“朋友圈啊”

        “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今天啊，我还说真巧呢，刚贴出来就有人租，怎么了这是？”

        “你知不知道旁边是我家！”许逸舟刚走着就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往家里去的方向

        赵锐又换了一脸震惊：“卧槽！你家不是在二号楼吗，这是三号啊？”

        “我家就是三号的！三号的！二号三号两栋楼连一起中间隔个门洞，你他妈左右不分？？”

        “卧…槽…”赵锐呆了：“那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看命！”虽说他和林彦没有什么大的过节，可也绝对算不上熟悉，这才刚同桌不到两天就住对门，多少有点尴尬和不自在，况且这楼房隔音多差他是知道的，有点啥动静隔壁全能听的一清二楚……

        另一边林彦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跟他们说：“房主马上就到，可以看房，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搬”他面上带了几分少有的笑意

        对面俩人慌忙转过身齐齐答道“好…啊…太好了！”脸上也是微笑，只是这笑的有点太用力，眼睛都挤小了…看着总有点…僵硬！

        房主很快就来了，他也没想到出租帖子才贴出去一天就找到了租户，而且这个租户还一点都不纠结房租，租房合同签的空前顺利，剩下的让搬家公司来解决就行了

        “那什么”林彦冲他俩说：“谢谢”

        赵锐答得倒是快：“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咱这以后都是兄弟，你跟我们客气啥！”

        许逸舟在身后不漏声色的怼了他一下，随即笑着说：“啊哈哈哈对，不客气……哈哈不客气……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明天见…哈哈哈明天见啊！”许逸舟揽着赵锐往小区出口的方向走去

        “？？老许你不回家了？？？”赵锐小声问：“你就穿这身走？”当时许逸舟听说是自己家小区的房子连衣服都没舍得换，匆匆抓了把头发便下了楼，现在和穿戴整齐的赵锐站一起颇有些突兀

        “艹，傻不傻”他哪顾得上什么衣服不衣服的：“先去你家躲一会，我回家他不就知道了……”

        外边的大雨终是踩着林彦搬完最后一个箱子的脚步落了下来，像是冲刷掉了他在过去那个房子的一切，抹杀掉所有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要真是这样”林彦想“我倒是很愿意这场雨再下的更大一些。”

        林彦站在窗边凝视着外边凶猛落下的雨滴，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忽然很想笑，被亲妈从家里赶出来，倒也算是一件奇闻。他很好奇，兰丽到底还能干出多少刷新他三观的事儿来

        搬家是个大工程，一天之内找到房子已是万幸，其实林彦都做好了住几天旅店的准备，现如今，天刚刚擦黑，自己就住进了新房子里，快到林彦差点怀疑自己在做梦，房子不大，也就四五十平，但对于林彦一个人来说刚刚好。

        刚好只有他自己，刚好一眼就看得到头的房子可以像胶囊一样裹住他疲惫的心

        剩下的事情就是把行李和生活用品都收拾摆放整齐，林彦简单吃了口面包便继续干活，高一近乎军事化的管理让他成功戒掉了拖延症

        整理到一个密码箱的时候，林彦顿了一下

        铁质的箱子，挂着一把八位的密码锁，他记得里边是他从小到大的画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高一时候的那一本，半年前他把锁头插上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林彦翻出钥匙，尘封的盒子被打开，崭新无痕的内里和布满划痕的外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叠画纸的最上边放着一张泛着黄的小纸片儿，纸片上的两个小人笑的灿烂，矮一点的手里抱着小篮球，高的那个伸出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肩膀，看起来温馨又自在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忽略画纸被撕碎后重新拼在一起的裂痕的前提下…

        林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它，无声的扯出了一个微笑

        可分明有一滴泪砸在粘贴碎片的透明胶带上…

        盒子被他重新锁好，放在衣柜的最底层，又在上边堆叠了好几摞不常穿的衣服，里里外外包了个严实，像是把它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又像是彻底埋藏。

        一个平平无奇的，有些锈蚀的小铁盒，就这样被人关在了衣柜漆黑的角落里，除了它的主人，没人会知道它的存在

        又或许很久很久之后，它的主人也会忘了它，彼时它就成了几本没用的废纸，等着虫子的啃食

        可只有林彦知道，他不单单是藏了几本画册而已

        一同藏起来的，还有他那一刻鲜活动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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