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下班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沈清走出住院部大楼，仰头看见了月亮。

        明月皎洁，她难得被吸引，忍不住拨通了贺行简的电话。

        “喂？”

        电话被很快接通，贺行简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到沈清耳边。

        沈清问：“你在睡觉吗？声音听着有点儿哑。”

        “没有啊，我开了好几个会，刚刚才结束。”贺行简靠在椅背上，神色放松，“现在打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啊！”沈清仰头看天，说，“你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才听见贺行简说：“可以。”

        “今晚的月亮好好看啊！”沈清笑着说，语气很是雀跃。

        我觉得它实在美丽，所以想要与你分享。

        每一天月亮都挂在天上，却没有一天能这样让沈清喜欢。

        喜欢明月团圆的意象，喜欢和心上人遥望同一轮明月的心情。

        贺行简望着和往常一样的明月，脸上带了很淡的笑意，声音听起来却没什么变化。

        他说：“嗯，确实好看。”

        第二天清晨，贺行简家的门铃声急促响起。

        他疲倦地打开安装在门口的显示器，发现站在大门前按铃的男人是那天大雨时站在沈清身边的人。

        秦川柏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贺行简衣冠楚楚地走过来，打开了门。

        “你好。”秦川柏说，“我是沈清的朋友。”

        贺行简点头，说：“你好，我知道。”

        秦川柏挑眉，又认真看了贺行简几眼。

        他咳嗽一声，将手上的袋子递给贺行简，道：“沈清给你的，她说你嗓子不舒服。”

        “谢谢。”贺行简礼貌接过，然后问道，“吃过了吗？”

        “当然！”秦川柏摆手，又有点愤愤不平，“我马上就上班了，可不像你迟多久都没事儿。”

        难怪是朋友，贺行简想，一样不爱早起。

        秦川柏说完就准备走，但想了想又退回来，对贺行简道：“你如果不喜欢她就别让她误会，要是喜欢也别吊着她，知道吗？”

        贺行简原本和缓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他直直盯着秦川柏，神情冷峻。

        秦川柏坦然望回去，扯着嘴笑出声。他不等贺行简回答，吹了一下口哨，便插着兜扬长而去。

        袋子里是保温杯装的罗汉果菊花茶，杯盖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狗狗形状的贴纸上简单画了个笑脸，配文是喝掉我，嗓子就好啦！

        叫人忍俊不禁。

        贺行简想了想，拿出手机，果然看到沈清昨晚十二点发来的信息——听你说话的时候嗓子有点儿沙哑，喝罗汉果菊花茶最好了。刚好我有同事也住在你家附近，于是就先煮好再拜托同事带回家，等到早上再给你啦。附上制作方法如下，自己不开火的话可以请阿姨做好送过来呀_

        我收到了，谢谢。

        贺行简拍下保温杯，将图片发过去。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很好喝，见效也很快。

        没一会儿沈清就发来一张手舞足蹈的招财动图。

        贺行简看着那张图，保存下来。他心情很好地放下手机，手指不自觉以极快速的频率敲打着桌面。

        罗汉果和菊花仍然在茶水里沉浮，贺行简想着秦川柏说的话，只觉得命运难讲。

        他不甘心轻易回头，可心动难抑。

        怎么世界上就会有这样一个人，不论过了多久，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喜欢。

        贺行简在此刻，突然很想见到沈清。

        快到医院的时候，忽然下起一场很急的雨。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车顶盖上，模糊了车前玻璃，即使有雨刮器在也没能起到多大作用。

        贺行简在路边停好车，远远望着医院大门。

        救护车在这样的暴雨天气带着呼啦呼啦的乐声进进出出，打着伞来看病的人同样也来往不歇。

        过去的几年里，贺行简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纯地在医院门口等待过一个人。

        沈清和秦川柏并肩出现在他眼前——他们打着一把伞，看起来有说有笑。

        贺行简撑起伞，快步走到沈清面前。在她充满惊喜的眼神下，故作平静道：“下雨了，我来接你。”

        “太好啦！我刚好没带伞！”沈清笑着看他，那样明亮欢喜的眼神直直扎进贺行简心里。

        秦川柏站在一旁，接道：“对呀，太巧了！她刚好没带伞！”

        “咳咳！”沈清朝秦川柏眨了眨眼，“我就先走啦！”

        雨下得很大。

        在和秦川柏共打一把伞时，两个人总是挤来挤去，生怕自己吃亏，淋到一点儿雨。

        但是现在，沈清抬头悄悄看了眼偏斜的雨伞，很自然地靠近贺行简，扶正了他撑伞的手臂。

        “雨太大了。”沈清一本正经地解释，“靠近些会好点。”

        贺行简垂眸，看见眼前这个人藏在淡定神情下的狡黠。

        不知怎地想起他们第一次打一把伞的时候。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啊。沈清站在图书馆门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出来之前还想着要带伞，可偏偏拿起书包就给忘了，关上了门才想起来没带。

        早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雨，当初就不该嫌麻烦不开门拿。

        沈清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将近十二点了。

        麻烦舍友来送伞肯定不现实，只能等着雨小一点再走了。

        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抬头看看雨势，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孩，看样子也被雨困住了。

        沈清看着女孩，只觉得同病相怜。正想着要不要上去聊一聊，却发现女孩忽然间跳了起来，猛向着一个方向挥手，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冲出去似的。

        沈清顺着她朝着的方向望去，一个穿着睡衣的男孩穿着雨靴，撑着伞大步走了过来。女孩等着男孩走到面前，便伸手搂住男孩的脖子，踮脚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亲爱哒！有你真是太好啦。”女孩挽着男孩的手，靠在他身上，笑得看不见眼。

        “你下回可要记得带伞，我都睡着了，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接你。”男孩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似是在抱怨。

        “嗯嗯嗯，辛苦啦辛苦啦，我最最亲爱的！”

        沈清看着在雨中依偎着的两个人，默默低下头继续刷手机。

        起码有二十分钟了，沈清在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这暴雨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大概只有淋雨回去这一条路等着她了。

        但万一现在冲了，雨又停了呢？那岂不是很亏。可如果雨越下越大呢，而且又这么晚，很危险呐。

        冲还是不冲？沈清愁眉苦脸地蹲在台阶边上，伸手看着雨水一滴一滴打在手掌心。

        她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陷入无尽的纠结中。

        忽然间沈清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

        沈清猛地起身，脑袋晕乎乎的，差点没站稳。

        她向后退了几步，调整好姿势，抬头便看见了贺行简。

        贺行简撑着一把深色的伞，裹着大衣，踩着雨，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

        可能是夜色太深，灯光昏暗，雨势太大，将贺行简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化了，显得格外温柔。

        “贺行简？”沈清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他听见她在叫他的名字，眉眼一弯，撑着伞，站在她面前的台阶上：“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呢？没带伞吗？”

        沈清愣愣地看着贺行简，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那我送你回去吧！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而且现在也很晚了。”贺行简又上了一层台阶，站在沈清身前，说道。

        虽然与贺行简不过几面之缘，但能在这时候碰见认识的人也太幸运了吧。

        沈清尽量上扬声调，努力表达自己的喜悦和感谢：“好呀，谢谢啦！真的是太不好意思啦，真的谢谢啊！”

        “没事没事，我是心血来潮想换条路回去。”贺行简声音清朗，笑道，“结果路过这儿刚好看见你。”

        “那我可太幸运了！回去就买张彩票看看！”沈清说着俏皮话，努力让气氛活跃起来。

        贺行简笑了几声，附和道：“如果中奖了记得请我吃大餐，分点儿你的好运气给我。”

        计科院和图书馆离得很远，贺行简不会刚好心血来潮，在这样下着大雨的深夜刚好路过图书馆。

        他原本在实验室里写代码试验程序，是赵颂正好到图书馆接女友，才看见同样没带伞的沈清。

        于是贺行简撑着伞，从计科院大楼离开，在疾风暴雨中路过了这里。

        沈清和贺行简并肩走在路上，风雨交加，但是两个人依然隔了半尺距离。

        沈清不善交际，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难以接近。

        贺行简一边看路，一边留神看着沈清。她大概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一直保持着微笑的状态——只是过于刻意，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想和她多走一段路，他有点自私地想。

        深秋夜晚独有的清冷夹杂了暴雨洗刷尘土时留下的干净味道。

        两个人路上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雨水落下的声音和偶尔呼啸的风。

        在这样的沉默里，贺行简得以拥有一段时间悄悄地、肆无忌惮地接近沈清。

        他喜欢的人。

        “我到啦！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沈清站在门口，笑着挥了挥手，便转身进去了。

        “再见！”

        贺行简站在原地，看着沈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但还是不想走。

        他撑着伞，站在雨中，沉默地看着雨滴溅在地上，跳开一朵朵水花。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贺行简笑得合不拢嘴，感觉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激动得已经无法抑制。于是他拿出手机，发了个微信：“老赵，快去实验室等我！”

        赵颂刚爬上床，微信提示音便叮的一声响起，他打开一看，原本困倦的眼睛立刻瞪大：“靠！老子就不该跟他讲沈清也没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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