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时值季夏，天气渐渐变得闷热了。

        孙萍穿着一件水蓝色纱衣，正走在孙府后花园的小道上。她嘴里轻哼着小曲儿，手指卷着落在左肩的头发，看起来很悠闲。

        小道的另一端，一个穿着橘色锦袍，面相有些尖酸的男子，也在悠闲地走着。他手里拿着一件乳白色的玉器，在全神贯注地把玩。

        直到，男子抬起头，看见了朝他迎面走来的孙萍。

        男子立刻就将玉器塞进了怀里，并有些傲慢地走到了孙萍面前，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孙萍此时的语调还有一些平淡，因为男子像今日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男子却没有听孙萍的话，而是抬起头，用鼻孔对着孙萍，摆出了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说道：“你跪下，喊一声四哥儿饶命，我就让你。”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地面，满脸轻浮。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一只腿还在得意地抖动着。

        “呸！白日做梦！”孙萍的火爆脾气终于被逼出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人要是再这样，孙萍可真的要跟他不客气了。

        不想再搭理他，孙萍便转身，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

        男子见状，却立刻追了上去，摁住了孙萍的肩膀，说道：“孙萍，你别以为你回了孙家，你就真的是小姐了。在孙家，爹娘最疼我，而你，只配给我跪地求饶！”

        “放开！！”孙萍终于忍不了了，这个人一次次地挑战她的底线，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么？

        于是，孙萍用力一甩，就挣脱了男子的束缚。接着，她又用手一推，将男子推倒在了地上。

        别看她是个很柔弱的女子，其实她的力气大得很。

        男子被推到在地后，他怀中那件乳白色的玉器就随之滑落了。由于力度太大的原因，玉器落到地上后，瞬间碎成了两瓣。

        男子立刻将玉器捡了起来，心疼地捧在手上，并看着孙萍大吼道：“好啊你，你摔碎了爹赏赐给我的玉鱼。这玉鱼价值千金，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

        “谁让你不识好歹，自作自受！”孙萍才不怕他，本来就是他自己要挑事儿的。现在东西碎了，怪谁？

        “娘，您快管管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她不仅把孩儿推倒了，还摔碎了爹赏赐的玉鱼！”

        男子话音刚落，一身着金丝绸缎裙，手持团扇的妇人就被一群丫鬟小厮们簇拥着走了过来。这妇人名叫秦月茹，面相跟男子一样尖酸刻薄，她是孙府的二夫人，也是府上的管事夫人。

        这男子名叫孙威，是秦月茹唯一的儿子，从小被溺宠到大，早就顽劣成性了。

        若只有孙威一人，孙萍倒是不怕的，她还可以像刚才那样再教训教训他。但这孙威居然叫来了二夫人，孙萍心里就有些没底了。

        “哟！推了你弟弟，还摔碎了老爷赏赐的东西。孙萍，你是不是觉得有老爷给你撑腰，你就敢在府上为所欲为了？”秦月茹摇着团扇走了过去，一边将孙威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看着孙萍没好气地说道。

        “是他先动手的，你爱信不信！”孙萍指了指孙威。她知道这母子俩摆明了就是想为难她，多余的解释无用，她只想赶快摆脱这两个烦人精。

        “呵！还学会狡辩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罚你是吧？这事儿，就算是闹到老爷那儿，你摔碎了东西，也该罚！”

        “想罚就罚好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有完没完啊！”孙萍的性格向来都不是软弱的，这些人虽然总是想方设法地欺负她，但她也从没低头过。

        “好啊！”秦月茹气得双手叉腰，虽然她见惯了孙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样子，但她还是觉得今日的孙萍很不把她放在眼里。

        既如此，那她就不用跟她客气了，秦月茹想到了比惩罚孙萍更好的法子：

        “孙萍，我知道老爷最近很宠你，但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老爷怎么就无缘无故对你这么好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萍看向了秦月茹。

        最近，她那个十五年都不曾管过她的爹，对她的态度突然大转弯，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她，她做错了任何事也都护着她。她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父爱，难道……这一切还有别的原因？

        秦月茹轻笑道：“那你听好了，一个月前，府上收到了要你大姐去魏国和亲的消息。你大姐不肯，老爷便想让你去替你大姐，又觉得对你有所亏欠，这才想着法地讨好你呢！”

        “就是，别以为爹就真的把你当掌上明珠了，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让你去替大姐和亲而已。”孙威也洋洋得意地补充道，说完还朝孙萍做了个鬼脸。

        而孙萍，她听到这些话后，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和亲？魏国？大姐？她的命运，什么时候要这般任人摆布了？她不信，她只想去找她爹问个清楚。

        ··

        孙府书房，礼部侍郎孙禾韫正在处理着公务。孙萍没有敲门，就推门而入了。孙禾韫见女儿这般无礼，正要开口训她，就听孙萍先发制人道：

        “他们说，您想让我去替大姐和亲，这是真的吗？”

        孙禾韫脸色一变：“谁告诉你的？”

        “是谁不重要，我只想知道，爹是不是真的要把女儿送出去了？”孙萍说完，突然鼻尖一酸。

        她在孙府的好日子才刚过一个月，就收到了这样晴天霹雳的消息。这府上的人，就真的那么不待见她吗？

        孙禾韫不了解孙萍的心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的是孙家该如何自保。既然孙萍主动送上门了，那就将计就计吧！

        “萍儿你先听爹说，”孙禾韫起身走到了孙萍面前，摁着孙萍的双肩，看着她洋装温柔道，“如今齐魏两国关系紧张，齐国又刚跟卢国打了仗，现还在养精蓄锐中，是万万不能再战了。”

        “魏国国富兵强，却肯提出和亲来缓和两国关系，这是大家都愿看到的局面。若你真的愿意嫁去魏国，不仅解了咱们家的燃眉之急，还救了咱们齐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啊。萍儿，这是大功一件啊！”

        “谁要听你的长篇大论家国天下？”孙萍推开了孙禾韫的手，“既然是大功一件，那你就让你的好女儿孙琳去领这个功劳啊，魏国要的又不是我，是她啊！”

        孙萍明白了，这若真是一件求也求不来的大好事，又怎么会轮到她？这些人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那就一定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孙禾韫叹了口气：“你以为爹爹不想让你姐姐嫁过去吗？你姐姐，跟四王子早就定了终身了，是魏国要横叉一脚夺走你姐姐。你姐姐不肯，她母亲又天天在我这儿哭闹，爹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让你去替你姐姐的。”

        孙琳是孙府大夫人唯一的女儿，大夫人手头的实权，虽然已经被二夫人秦月茹一点点剥夺，但毕竟是孙禾韫的发妻，在孙禾韫面前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孙琳心里早有属意之人，必不愿远嫁他国。于是就联合自己的母亲，天天在孙禾韫面前哭闹，孙禾韫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想让孙萍替孙琳嫁过去。

        反正魏国要的是孙家的小姐，他们也不知道孙琳究竟是何模样。只要孙萍跟孙琳互换身份，就可以瞒天过海，嫁过去了。

        孙萍总算是听懂了孙禾韫话里的意思，原来，她就是吃了没有母亲的亏啊！

        人家是嫡女，又有生母维护，自然是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

        而她呢，母亲已经亡故，在府中也无人维护，又是个庶女，那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萍儿，”孙禾韫又假惺惺地哀求道，“算爹求你了，这都一个月了，咱们府上要是再交不出人，那可就是要灭满门的大罪了啊！你就当为了爹，为了你哥哥，你救救我们吧！”

        救他们？孙萍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虚伪。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可以对自己的女儿低三下四，还搬出了孙萍的哥哥做挡箭牌。

        孙萍的哥哥叫孙武，是孙萍的双胞胎哥哥，也是孙萍唯一的软肋。他们的母亲其实只是孙府的一个丫鬟。十五年前爬上孙禾韫的床后，就有了他们。

        当时那个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的秦月茹已经嫁进孙府，因记恨孙萍的母亲有了身孕，就撺掇着孙老夫人，将孙母送到了乡下养胎。

        一送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孙府除了每月会送几粒银钱过来，对他们母子三人，就再无别的关怀了。

        直到前些日子，孙母病逝，留下一双儿女无人照顾，孙府的人才将孙武孙萍兄妹二人接了回来，认祖归宗。

        所以，在孙萍眼中，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她的哥哥。此番，孙禾韫居然用她哥哥来威胁她嫁过去，孙萍只觉得这家人很恶心，无比恶心！

        ……

        思索了很久，孙萍终于开口说道：“要我嫁人，可以，但我有两个要求。”

        “第一，我嫁去魏国并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哥哥。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哥哥，不能被你们连累。所以，我嫁过去之后，你必须好好对待我哥哥。”

        “你儿子孙威就是个草包，他将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只有我哥哥，才能光耀你们孙家的门楣。”

        “第二，除了我哥哥孙武，从今以后，我跟你们孙家人，再无瓜葛。我在魏国的死活，与你们无关，同样，你们孙家的未来，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从此以后，我跟孙家，恩断义绝！”

        孙萍斩钉截铁地说道。孙家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没有人情味儿的恶魔之地，就连孙禾韫对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这样一个绝望的地方，这样一群冷漠无情的人，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嫁去魏国，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孙萍答应了，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哥哥。为了让哥哥可以在孙府立足，她只能尽量多提要求。

        这个世上，女子是任人摆布的工具，但有才能的男子却可以光宗耀祖。只要哥哥以后能好好的，她，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于是，六天过后，穿上一袭红妆的孙萍，就坐进马车，踏上了替姐和亲，嫁去魏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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