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中午的太阳照得人没有影子，三个人在光秃秃的路上行走，翻墙，再行走，上楼，进寝室，关门，比秋天的知了还安静。秋天的太阳不是灼热的，但是这时的心态是。

        刚刚进到寝室，印绛愉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就只是说了一句：“我去个卫生间。”就呲溜一下翻了进去。

        秦篆没有留意印绛愉的小动作，她觉着自己要独处一下调整心态。但是这时候罗甫玉还坐在她身边，让她更有些心烦意乱了。

        罗甫玉不敢看秦篆的眼睛，：“篆姐，麻烦你能再做个那种隔音符吗？我不会弄。”

        秦篆点头，但是心态太乱出错好几次，最后才勉强做成了个不怎么合格的次品出来。

        “这个隔音时间不长，你有什么话尽快说。”秦篆的情绪因为符咒没有做好的原因更加错乱，语气也不好了起来。

        罗甫玉深吸一口气，尽量想象自己只是个物灵传话筒：“在外面的时候我的物灵跟我说你想不跟我亲近。所以我想问问你。”

        秦篆有些被戳穿的尴尬：“什么？”

        罗甫玉认为这是个疑问句：“我想问问你物灵的事。”

        秦篆努力让自己稳下来回答问题：“物灵都是有自己的作用的。学校里面汇集的灵气是要比外面高，所以物灵在学校内的作用也会发挥得更好。但是我印象里读心这种特殊的感知能力是后天能力，不是先天的。不然你试着拆一下信看看里面是什么，咱们一起研究一下”

        罗甫玉有些不好意思：“路上它说你的事情的时候，我试着拆开它。我没能拆开。”

        秦篆本来想沉默度过这种尴尬，但是隔音符真的太难做了。

        持续时间这么短的宝贵符拿来多解决一个问题就是赚到。

        “对不起篆姐。”罗甫玉打断了秦篆想要说出口道歉的话，“偷听到了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我知道以后你会摆好心态的，但是我还是选择了这个时候来跟你讲这件事，这件事是我听得到你想什么。”

        秦篆讪讪：“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想……”

        罗甫玉从床上跳下来，站在秦篆面前，认真地说：“你没错，你想和谁交朋友，和谁更亲密是你的想法。”

        “如果我因为篆姐依据以前的经验产生出来的不由自主的感情去跟篆姐生气，那我是在否认篆姐的过去。那自私的就是我了。”

        “篆姐，我喜欢跟篆姐还有绛愉，不是因为我觉着可以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快乐，而是说，我很喜欢你们自己的能力，这种欣赏让我快乐。”

        “所以我真心感谢你们。”

        “我能理解篆姐的想法，我也不想篆姐因为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做出来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这样对篆姐和绛愉不公平。”

        “我是难受篆姐对我有不好的看法的。但是我觉着，如果让篆姐更难受，我会很愧疚。如果篆姐因为愧疚而偏爱我，得到的东西不会弥补我的难受，只会让我们都更难受。”

        “所以我来跟篆姐讲这件事，是想跟篆姐说。”

        “我相信篆姐保护我的责任心，我也喜欢篆姐当我的朋友。但是因为这样，我更希望，篆姐能够成为自己。”

        罗甫玉说完这些话，很快转身走向自己的床位，想给秦篆一个冷静的空间。

        然后撞在了隔音符辟开的空间壁上。

        秦篆不知道是被听到心声和哭着笑出来鼻涕泡比起来，那个更多地毁掉自己芥知初中20届级长的形象。

        撤掉隔音符后，秦篆才注意到自己的桌子和罗甫玉的床上都放上了一封信。

        信上印绛愉用画符天才的笔画抒发了自己对于冒犯祖宗这一事件真挚的歉意。

        这封信大段阐述了自己绝对没有对罗家祖宗排位有任何非分之想，甚至举例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给自己的偶像罗钟秀和阿佳两位修士真挚上香，告诉他们如今修仙界如他们所愿。

        最后倔强表态自己仍然想登上蒋家的祖宗排位，虽然以后她们不爱听自己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如果控制不住自己也希望两位能见谅。

        落款没有年月日签名，换成了一个眨一边眼睛的笑脸。

        罗甫玉和秦篆把两封信放到一起对比的时候，发现罗甫玉的应该是先写的：磕磕绊绊涂抹了好几处；给秦篆的应该是誊写了一遍：龙飞凤舞后面字体逐渐离谱。

        秦篆本来有点儿小心思地打算把这封信保留下来当成友谊的见证，但是后面的字体实在难认出来，还有靠着罗甫玉的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眯上眼辨别才辨别出来。

        写完道歉信后又躲在洗手间好一会的印绛愉琢磨这件事可以过去了，在镜子前几个深呼吸，打算一脸轻松地走出门接着说笑。

        刚刚出门就被秦篆甩了一本字帖。

        秦篆：“你庆幸入学考试不考文化课吧。”

        罗甫玉笑着拍了下印绛愉的腰：“我得进去洗澡了，你保重。”

        罗甫玉刚进去的时候有意没有完全把门关上，听到门口秦篆在用一种老师的口吻说印绛愉。

        “绛愉啊，一般来说，练书法是楷书行书草书这么个进阶。我看你完全不一样，你得从草书这么慢慢下来……”

        罗甫玉关上门，还从门缝瞥到印绛愉用食指和中指摆出来下楼的手势，把秦篆气得直笑。

        罗甫玉是有些委屈和想躲的，她会觉着自己的出现打破了外面和平的氛围，好像多余的是自己。

        但是她也知道没有必要。

        罗甫玉清楚自己是个长期享受独处，偶尔会渴望这种热闹的人。她觉着所有人遇到热情和友爱生出的占有欲都是最正常的人之常情。

        但是摘一朵花只能满足自己一时的需要，把花种种下去虽然前期会很辛苦劳累，也会产生怀疑，但是这样子种出来的花才会让她觉着，自己是有意义的。

        罗甫玉看着花洒，有些想在家里种着的花了。

        罗甫玉洗完澡出门，看到自己的桌子上也有一本字帖。

        秦篆还没有从老师的戏份里出来，教着印绛愉的空隙抬头对罗甫玉说：“你也跟着写。这本是楷书的，你先跟着练字。”

        好消息是，罗甫玉得到了刚刚悲春伤秋的友谊；坏消息是，罗甫玉对这段友谊有了微妙的畏惧。

        这种微妙的畏惧在看到秦篆为她们写的学习目标后达到了峰值。

        秦篆把那张学习计划表贴在宿舍书架旁边，虚空在墙上画了一个金光的图案。这个图案一点一点被吞到了到了计划表中，秦篆看着点点头。

        罗甫玉没看懂这个图案是什么，但是能从印绛愉一脸的沮丧里猜出来大概。

        秦篆挺满意地对了一遍表格，拿上洗漱的东西进卫生间。

        印绛愉凑过来：“这个印还是我小时候我爸给我做过一次的。是从国外宗教那边传过来改进的，如果这个计划表要做的东西按时没做到，做这个计划表的人会感知到。”

        罗甫玉虽然觉着作业多，但是没觉着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秦篆感知到自己没有按时做完作业好像也不是对大的惩罚。

        印绛愉能看出来罗甫玉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拍拍她的肩：“小玉啊，命运给你的胆量，早在暗中悄悄标好了价格。”

        罗甫玉不知道印绛愉付出了多少价格才能这么有感触。

        印绛愉向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篆姐是主修幻术的。我刚来的时候比较皮，就是，浪费粮食还跟篆姐辩论辩论那种。晚上做梦梦到我在我们开学考试就是吃饭。这还不算完，我没吃完全校同学就热烈鼓掌，还用我跟篆姐辩论的理由夸我，就是不让我入学。到了我跟他们道歉的时候我才醒过来。”

        印绛愉说完嘿嘿一乐：“你其实违反违反也行，我也挺喜欢看热闹。”

        罗甫玉在想罗家请篆姐来保护，是不是还想省一个家教的工资。

        名门世家黑心如斯。

        罗甫玉其实觉着篆姐的学习计划表是可以接受的，每天就是作业以外早晚各一个小时抽出来能学完的文化课。但是印绛愉的奇幻梦境会带给她一种焦躁感，让她觉着得应该三句话内把表格上的东西统统学完。

        这么一比较甚至入学考试好像不是很恐怖的事情。

        秦篆还没有洗完澡。罗甫玉和印绛愉又说了一遍自己物灵的事情，当然没有提秦篆的心路历程。

        印绛愉得到允许后把信封对着阳光照了一下：“我盲猜一下，不晓得对不对。”

        罗甫玉点头。

        印绛愉把信递给罗甫玉：“首先，这封信是给你的。我能感觉到信上有一个介质，这个介质的指向在向你的方向拉。”

        罗甫玉听不懂也感觉不出来，只能明白第一句。

        印绛愉接着说：“其次，这封信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它很奇怪，它在向你的方向拉，但是在抗拒你，当然抗拒我抗拒得更明显。如果说它是你的物灵，应该是因为见证了你的什么修道天赋。这种天赋可能是你不合时宜地把它召唤出来了。”

        罗甫玉点点头。

        印绛愉有些担心：“这个东西你不要往外说——物灵抗拒你，万一被别人知道了会拿这个做文章的。”

        罗甫玉不是很清楚物灵抗拒代表什么，听起来像是黑巫师之类的设定，叹口气：“但是总得解决的。”

        印绛愉也点点头，低头想了一会：“我对着阳光看的时候里面有信件，不然咱们打开看看？”

        “物灵抗拒是打不开的。”秦篆这时候出卫生间的门，“强行打开万一破坏物灵，你修道都修不成。”

        “我记得谢还老师会读心，和信件很像，可以去问一下？”罗甫玉想了想提出建议。

        秦篆眉头皱的更紧：“被物灵排斥的事情被校长知道，你还想不想入学啦？”

        印绛愉一拍手：“张老师——我是说小张老师，他根本就没有物灵啊，他也能修道。那咱们去问张潜潜张老师怎么回事？”

        秦篆克制着自己的手不打到印绛愉头上：“你都说他没有物灵了，他怎么知道物灵排除怎么回事。”

        印绛愉又软到桌子上了

        罗甫玉想了一会，想出来一条路，跟秦篆和印绛愉试着分享。

        “我想等明天入学考试过了之后，再去跟谢还老师问一下。”

        秦篆接着用干毛巾擦头发，腾出来一只手止住印绛愉的反对：“嗯，你怎么想的先说完。”

        于是印绛愉接着道

        “我想先通过考试，能通过也算是能入学的认可多一些，给自己一些筹码。”

        “考完后，我要去向谢还老师说清楚物灵排斥这件事情。在说的时候我还要说上读心术，这件事。如果实在不可以，我可以去问一下能不能跟着张潜潜老师修习道法。”

        秦篆点头。

        罗甫玉沉默了一下：“实在不行的话，学校应该做手续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快，我还能回原来学校读书。”

        “冲你的脑子都应该把你录取了好吗？”印绛愉有些激动，“如果不让你被录取我都要向学校委员会抗议了。”

        秦篆也接着道：“罗家也会帮你的。放心吧，应该到不了那一步。”

        罗甫玉努力让自己乐观一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过了入学考试。”

        印绛愉拉住罗甫玉的手：“明天我跟你一起呢，别想那么多。今天就好好睡个好觉，明天精力充沛地通过考试就好啦。”

        秦篆也抱了一下罗甫玉的肩膀：“明天记得带上你的物灵，万一有什么人对你不利也能有个防备。”

        罗甫玉有点儿为难：“我物灵有作用的时候声音太大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抗拒我的副作用。我也担心万一它声音不受控制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声音大了才好，这样子你才能注意到。”秦篆显然不认同罗甫玉的烦恼。

        印绛愉笑着：“那你去叫宝娟给它下点儿药，它回来警告你就是，”印绛愉说到这把声音压低了，“‘小玉，小玉，我的嗓子……’完球哦，你的物灵现在更抗拒我了。”

        秦篆笑着给了印绛愉一个爆栗，把罗甫玉推到床上：“现在赶紧多睡会，今天都没怎么睡觉呢。叫你那边的阴阳崽把那边亮遮一下。”

        罗甫玉不知道什么是阴阳崽，就看到录取通知书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跳出来，划了一下。罗甫玉眼前就像是加速的太阳落下来的过程，一会光线就暗了下来。

        学校吉祥物的名字真像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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